第二十一章 他竟也有这么落魄的时候。(1 / 2)
第二十一章 他竟也有这么落魄的时候。
元铭回府沐浴后,子时已经过去大半。
今夜酒席换了三轮,佳酿也是品过了好几种。不知是哪口没吃对,他发起了红疹。
顿觉身上奇痒难耐。
他左挠右挠,睡不安生,一把扯帐而出。在房中踱来踱去,无意中看见那卷画轴,便又是一阵心烦意乱,索性将窗子全都打开,房门也是大敞。
院子里亦闷热无比。
他往天上看看,半颗星子也见不着。眼下正是梅雨季节,瞧这情形,不久后,约莫一场大雨将至。
坐在桌边歇了会儿,他换上一身轻便的白绸直身,准备去伙房端一碗冰镇杏仁露来顺顺酒气。岂料他刚走到伙房,就听到前院骚乱起来,甚至还有些呵斥之声,脚步沉重杂乱,像是闯来了二三十个人。
这声响在宁静的夏夜里格外清晰,把草里的鸣虫都吓得不敢叫唤。伙房几个仆人闻声,都伸长脖子,瞪着眼儿往外探看。
“陆生人呢?”元铭朝仆人问道。
元陆生今日夜值,正在打着瞌睡。
忽然间,急促的叫门声将他扰醒。他还未聚焦好目光,便看见门房刚抬起门闩,就从台阶上跌了下来,旋即一溜儿彩袍子的锦衣卫闯将进来,逐一在前院码开。
元陆生登时吓得跪倒在地:“缇爷,这、这大晚上的……”
前朝阉党横行。锦衣卫缇骑、东厂番子这些直接效命于皇爷的人,来官员家里,基本没有好事。拿人下狱已是最轻,动辄直接抄家。这给老百姓都留下了深重的阴影。于是百姓见了他们,便如见了阎王般瑟瑟发抖。
东厢的元秉先听到骚动,也从床上起来,元夫人亦慌忙起身,一步步跟着,搀扶在身后:“老爷,缇骑怎么来咱们家里?”
元秉先自忖,最近没有得罪什么人。皇爷才来过家里,必然不是冲着他的。那只能是儿子犯错了。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旋即低声对自己贴身长随道:
“叫少爷从后角门,赶紧出府,快。”
长随蹬蹬跑开,赶紧去传话,慌乱中险些摔在台阶上。
后院元铭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端着一碗冰凉的杏仁露还没吃嘴里,便有两个锦衣卫箭步冲进来,冷刀直接出鞘,高声呵斥道:“犯官元铭何在?”
元铭疑惑得很,他往前走了几步,壮着胆道:“正是本官。不知缇骑大人们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勾结藩亲,问审!”
元铭险些以为自己听错,赶忙搁下手里的杏仁露,疑惑地重复道:“勾结藩亲?”
但这些缇骑并不打算与他解释。直接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擒住,往府外带去。
待到了前院儿,元秉先看到儿子被架出来,顿时惊悚。冤狱惨案,他见过太多了。有多少诤臣傲骨都折在了诏狱里。
只是他不知,儿子这又是得罪了哪路,难道是岑阁老?
他当即追过来,低声对元铭道:
“能熬则熬。若是熬不住……爹找人,去狱里给你送行。我儿必是蒙冤,铮铮铁骨,不能受辱。”
元铭:“……”
元铭心道老爹真是个狠人。怕他受刑“生不如死”,干脆让他直接死了。
领头的锦衣卫百户,暗中微微笑了一下,却又生生把笑忍下去,板好一张冷脸。
“带走!”
元秉先看了看这情形,鼻头一酸,眼眶一热,霎时有些想落泪的意思,低声道:
“……我儿保重。”
元夫人当即哭倒在地。
元秉先思忖着,如今朝中旧党未除,人人自危,只能再找个机会,去狱里探探口风。
一晚上而已,应该还不会死。元秉先如是想。
正想着,锦衣卫百户回过头来,朝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尚书大人莫担心,皇爷着急问话而已。”说完脚步匆匆走了。
元秉先当即愣住。
待反应过来后,元秉先那点儿眼泪生生缩了回去。接着,又捋着胡子回想了一下,那日皇爷来府中的情形,以及元铭那些反常的举动。
元秉先那精明的小眼睛忽闪了一下,甩甩袖子将夫人扶起来道:
“别哭了,回去睡觉。儿子没事。”
.
元铭被丢上马车,然而这马车并没有送他去诏狱。
皇城的朱墙,在夜色中如同沉着殷红的血,看一眼便觉森然。
下了马车,等待他的是一顶小轿。
他坐上去后轿子便匆忙启程,轿夫脚程快得很。元铭拂开轿帘,往外探看。外面每隔几步远,便有宫灯高悬。宫巷十分的宁静。
偶尔路过的仪仗里,还有宫婢。竟是进了内廷。
元铭恍然大悟。
轿子停下时,李德芳替他启了轿帘,他已经不甚惊讶了。
简直像一折荒唐的闹戏。
这闹戏,无非是夜深时分,天子的一时兴起。而他,充其量只不过是这台上的戏子,甚至可能不是唯一的青衣。
他明白了赵铉大费周章叫他来,不过是一叙风月。脸上已做不出什么表情,就那样容色冷淡,默然跟着李德芳往里走。
殿内灯火阑珊。
九五之尊在御案边坐着,肘弯搁在圈椅的扶手上,就那样撑着头,说不出的闲适悠然。见他走进来,天子的目光在一瞬间流转而来,紧紧将他锁住。
元铭默默礼了一下,口气轻嘲:
“陛下深夜‘传诏’微臣,怎么却在外殿坐着。”
不该在榻上么。
涉及床笫之事,赵铉向来予他许多的纵容。他便也有了这等胆子,脸上恨不得端着“奉旨行事”四个大字。
赵铉闻声,抬头坐正,眉眼融在旁侧书架落下的阴影中,像暗夜里的苍隼,眸间隐隐映着幽光。
“元卿近日,似乎余暇甚多。”赵铉语气沉静而缓慢,透过半悬的幔帐传出来。
李德芳关上殿门。
元铭不懂他这句突兀的话是什么意思。去赴秦小侯爷的喜宴,分明已经事先获得了赵铉的首肯。
两厢沉默了一会儿,赵铉从椅上起身,缓步走来又细细打量起他。目光像是浮着一层薄冰,瞧人一眼,便叫人遍体生寒。
正看着,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赵铉忽停了脚步。他压着语调,沉声一字一字问道:
“你脖颈为何会有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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