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双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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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双牲

  虽然萧濂提前更换了内庭中的诸多人手,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乔装打扮之后的琼瑛,才比以往更容易的混入了王廷。彼时,他完全换了一张脸皮,高超的易容术,让他的脸与玉楼枫极其相似。

  由于他的模样俊秀,且来时又有了一番打点,所以,琼瑛自然而然的被安排到了在萧濂身边随侍。开始的几日,琼瑛并没有贸然行动,只是藏于暗中观察,摸索着萧濂的起居习惯。

  连日来,琼瑛知道,萧濂几乎每天都会在御书寮处理政务到很晚,事毕之时也定然会喝一碗玉凝白仔粥来暖暖身子。而那碗玉凝白仔粥,就是他行动开始的预兆!

  行动进行的当天晚上,琼瑛又花了重金将原本该是今天当值的宫人内侍替换成了能子霞已经提前为他安排好的人。他自己,则是在将“离魂散”放于粥内之后,装扮成了玉楼枫的样子,出现在了萧濂的面前。

  此前,萧濂之所以会如此大动干戈的替换王廷人手,就是因为自己那连日出现的幻觉。可如今,这幻觉,竟又一次出现了!

  不过,这一次,萧濂没有流露出一点此前那般的旖旎缠绵,反而脸色铁青,起身拔剑而出。

  “你是何人!”

  看他如此提防自己,琼瑛先是一愣,而后,他相当顺从的伏于地上,施以大礼,答道:“回王上话,小人琼瑛,是今晚的当值内侍。”

  萧濂原本是一字不信的,可在看到这人果真端着他每日要服的玉凝白仔粥,又生出了些动摇。

  长剑不收,萧濂垂眼冷视着琼瑛,继而开口说道:“如此,你把东西放下,便自行退下吧。”

  见萧濂起了疑心,琼瑛眉头一紧,他知道,在自己离开之后,萧濂定不会喝下这粥。因此,当他佯装退下之后,琼瑛重新绕回了御书寮,藏于柱后,手上,则多了两发暗器。

  当萧濂将那碗粥放于一旁,而后打算重新回到位子的时候,琼瑛看准时机,将暗器打了出去。

  此前,在能子霞的精心调jiao之下,琼瑛不仅轻功长于众人,更是练得一手绝妙暗器。

  可谓百发百中,弹无虚发。

  在成功的击晕萧濂之后,琼瑛便从柱子之后现了身。他走到萧濂的旁边,先是确认了一番萧濂的状态,而后,便重新端着那碗粥走了回来。

  掰开萧濂的嘴,琼瑛一点一点的将粥全部的喂了进去。

  

  萧濂是知道自己中了暗器的。

  可是,他却全然没有想到,那人在将他打晕之后,却貌似并没有对他做些什么。醒来之后,周遭都是原来的样子。

  紧皱起眉头,萧濂重新走到那碗粥的旁边,不过,此刻,他却并没有多少恼怒。

  抬手摸上温热的碗沿,萧濂低声道:“呵,今日只是前来试探的吗?”

  是的,这一切,不仅是能子霞做的局,同样,也是他做的一个局。既然隐藏在暗处的那个人想要他死,那么,他就用自己的命当做代价,做这一盘生死局。

  不过,有一件事,萧濂却是错了——那一天的接触,并不是试探!

  自那之后的一连几天,萧濂越发的觉得力不从心了,这种感觉和先前的疲累感全然不同,这一次,他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飞速的流逝。每一晚每一晚,他都要比前一天要更加接近死亡。

  终于,第七天的时候,萧濂虽然还能下地走动,可是,他眼中的世界却已经全然换了一番场景。

  他,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多年以前。

  

  阴风瑟瑟,冷烛燎燎,内殿之内,尽是森冷。

  然后,朦胧之中,萧濂看到了玉楼枫。

  那个当初,在觉察到自己心意的时候,毅然决然的将他推开,选择了天下权柄的玉楼枫。

  不过,这一次,萧濂知道,眼前的这个玉楼枫,并不是真的他,而是那个人假扮的。

  耐着性子,等着那人缓缓的走到自己面前,萧濂突然发作,他把掐住了琼瑛的脖子,冷声道:“孤等你多时了,今日,你终于现身了!”

  琼瑛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萧濂,心满意足的看着萧濂。如今已经是第七天了,今天过后,能子霞的计划于北国王廷便再无阻力,距离赤云复兴也就能更进一步了。

  见他不说话,萧濂一手揪着琼瑛的衣领,一手便作势想要去拔腰中长剑,但这是,于心中突然涌起的一阵心悸,却生生的让他停了动作,并喷了一大口黑血出来。捂住心口,萧濂跪倒在地,他大汗淋漓,满含怒意的看着琼瑛,质问道:“是谁让你来的?是王太子吗?”

  琼瑛依旧没有立即答话,事实上,他答与不答,也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积聚在萧濂体内的离魂散已经开始起药效了。

  从衣袖之中拿出最后一贴,琼瑛终于开口说道:“听闻,先帝就是死于此毒之下,主人说,让你们同样死法,也是对你的怜惜。”

  听完琼瑛的话,萧濂彻底愣住了,他自知玉楼枫死因奇怪,但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人,居然是被人毒死的。

  猛地抓住琼英的手腕,萧濂又是一口黑血,他重重的喘着气,再度质问道:“是谁,是谁杀的他?告诉孤,你告诉孤!”

  面无表情的看着如今极显狼狈的萧濂,琼瑛毫不犹豫的将离魂散倒入了他的口中,继而说道:“其实王上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是他……真的是他!”

  听到此处,萧濂彻底颓废了下去。

  他没有理会琼瑛胸有成竹的离去,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等待着死亡——

  变故,是在琼瑛刚一走到殿门口时发生的。

  身后,那柄剑来的实在太快,快的几乎令他没有丝毫躲避的时间和余地。

  只听得一声闷响,琼瑛只觉心口一阵剧痛,垂眼看去,一把短刀已经扎进了他的心口。

  瞳孔骤然缩紧,琼瑛不可置信的抬手碰了碰刺穿身体而出的刀尖儿,开口,便唤了一个名字——

  “阿鑫……”

番外:对着月亮狂吠的野狗(上)

  那是盛夏时节的某日,天空之中,那轮红日依旧明烂灿烂,可是,天与地之间,却交织着一幕雨帘。

  彼时,萧濂正受父命,前往献都的国子督。

  正其时,北国尚处于发展壮大之际,所以,萧濂并没有携带过多金银,只是轻装上路,且身边无一仆从跟随。那样子,和寻常前往献都的穷酸学生也相差无几。

  这一场大雨来得突然,不得已,萧濂只得仓皇躲避。

  而就是这一躲,让他遇到了一个人。

  北国,地处偏隅,且气候艰难,国内之人除去王公贵族之外,大都生的皮糙肉厚,相貌凡凡。再加上,作为未来北国之王的萧濂,一直以国家大事为己任,几乎不近美色,所以,美人,他可谓鲜少得见。

  而也正因为如此,在看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他才会疏忽之间下意识的将其认成了女子。只因在此之前,他还从未见过哪一位男子竟会生的比他的母后还要美艳。简直,堪比国色!

  “姑娘,你被淋湿了,如若不介意,在下愿为姑娘挡雨。”

  在那之后的数年,萧濂始终在想一个问题。

  若他当初没有走进这屋檐之下,若他没有遇见这个人——

  那么他们的结局,是不是会有一点点的不同。

  可惜,世人皆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萧濂想,也许对于那个时候的他自己来说,哪怕明知这之后的结局是如此的落寞萧索,恐怕,他也依然会如此做。毕竟,那人是玉楼枫,是他深爱至骨的玉楼凝寒!

  至今仍旧清楚地记得,那时,在听到自己的话之后,玉楼枫那抬眼看着举在自己头顶的衣服时的疑惑,以及随之一并而来的略带玩味的轻笑。玉楼枫就那样直面着他,微微扬起头,让萧濂看到他的喉结,继而说道:“兄台可看清了?我也是个男人。”

  其实那个时候,萧濂该避开的。

  殷勤献错了人,他大可以一笑置之,而后,冒雨离开。那时,只要他那么做了,此后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可是,没有,他再一次在该做出选择的时候,选了错误的那一项。他僵硬而又贪婪地站在原地,看着对方主动地朝他依偎过来。那一刻,萧濂只感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个地方正在慢慢的发生着变化。那变化,是一种情感的滋生。突然之间,萧濂很是希望,这场雨能下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像是着了魔一般,想要和这个人多共处一会儿,再多共处一会儿!

  可是,终归,一场太阳雨就注定了不会长久。就像他们,也注定了会在短暂的相遇之后,分道扬镳。一切,早已成定数。

  随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渐渐平息下来,萧濂的脸色也随之一并地沉了下去。即使他不想又能如何呢?这个人,与他,不过萍水相逢。终归,是要分离的。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只听那人突然开口说道:“若我没有认错,兄台当是从北国来,莫非,兄台便是北国王太子萧濂?”

  是恩赐吗?

  还是说,老天,你真的听到了我心中所想?!

  不过,不论是哪一种,在觉察到自己有可能和这个人多相处一会儿以后,萧濂立即点了点头,应承道:“正是,不知阁下是?”

  只见那人同样眼神一亮,随后,对方朝着拱手行以一礼,继而说道:“在下玉楼枫,字凝寒。今日来此,乃是来迎接即将到献都求学的北国王太子,也就是萧兄你的。”说着,玉楼枫一声轻笑,接着道:“这还真是巧极了,要不是遇到这一场太阳雨,恐你我二人,还真是要错过了呢。”

  玉楼枫,玉楼凝寒,乃是未来大周朝的太子。

  此前,萧濂便有所耳闻,只是不曾想,对方,居然会生的这般漂亮。

  可同时,莫名的,一股酸楚也自萧濂的心底涌起。一朝太子,天下共主,他与他之间,便是决计无半点可能的了。

  他的心,他的热烈,刚一燃起,就要熄灭了吗?

  不甘心……

  真真是不甘心!

  即便心中思绪万千,到那时,表面上,萧濂还是装出了一副如常样子。他微微勾起嘴角,开口说道:“太子礼重了,叫我燮溟便是。”

  “萧燮溟?好,以后,我便唤你燮溟。”

  萧濂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对他一见倾心了,不然,他怎会癫狂至如此行状!仅仅只是听到对方唤他的名字,便动了想要触碰对方的念头。

  不能那么做。

  要留在他身边。

  要永远,站在离他最近的身边。

  大约是看出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玉楼枫便想主动的伸手拉扯住他的衣袖,可是,还等玉楼枫的手碰到分毫,回过神来的萧濂便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在他垂首辩解的同时,他忽略了玉楼枫同样不甚好看的脸色。

  “太子殿下,君臣有别。”

  一句多么苍白而又无力的辩解,连萧濂自己听来都觉得很是可笑。可偏偏,他只能如此。

  “……”

  在萧濂避开视线的这短短片刻,玉楼枫同样默不作声,在这之后,他方才说道:“既然雨停了,我们也该上路了,燮溟。”

  如今想来,萧濂不止一次不倍感后悔。

  他不该如此软弱的。

  就算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的骂名,他也该奋勇拼搏一次。

  若如此,恐怕他二人依然不会是这般结局。

  只可惜——

  一步错,步步错。

  

  后来,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玉楼枫对他很好,非常好,可是,又不仅仅只对他一个人好,对他一个人非常好。

  在国子督的求学日子里,萧濂便是离玉楼枫最近的那个旁观者。

  旁观着,玉楼枫的盛大,玉楼枫的美丽。

  以及,玉楼枫的多情。

  

  看着玉楼枫,萧濂不止一次深感自己的可悲,他就像是故事中那条千百年来一直对着明月狂吠的野狗,就算他嘶吼破喉咙,月亮,也永远不会靠近他分毫。萧濂很清楚,所以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忍得住,终有一日,他想这份感情,终究会淡化的。可是,变故还是来临了。彼时,玉楼枫刚刚辅国不久,对方,带着一位女子,来到了他的面前——

番外:对着月亮狂吠的野狗(中)

  以往,萧濂不是没有见到过有女人出现在玉楼枫的身边,只是,只是——

  萧濂没有说话,他只是故作如常的看着玉楼枫,看着与这妙龄女子情深绵长的玉楼枫。萧濂想,玉楼枫一定看不到自己此刻看着女子时究竟是怎样一番情态。那,是钟情心动的神态。

  其实,对于这一天,萧濂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萧濂心底很清楚,他对玉楼枫的这份感情,本就不该开始,这是妄念,这是贪欲,这,是大错特错。不过,他原本想将一切交给时间,可是如今看来,时间,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现在,心中,相当的难过。那过于浓重的痛楚,让他几乎再掩饰不住自己的情意。

  他几乎没有听进去玉楼枫之后说的每一个字,他只是垂首作揖,选择了逃开。

  此时此刻,他已无暇再去顾及自己的背影是否依旧天衣无缝,现在的他,急需一个疗伤的地方。一个,可以让他暂时忘却玉楼枫的地方!

  

  酒醉,夜半无人之时的长街,除了两旁的灯笼之外,再无半点动静。萧濂摇摇晃晃地行于其间,像极了无处可归的孤魂野鬼。萧濂想,他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哪怕是歌舞升平至极的献都皇城,也会在某一刻,陷入极致的静谧。这静谧,是如此的冷,教人冷到骨子里。

  半醉半醒见,萧濂只觉得眼前手边,似乎有一个人正在照顾他。也许是片刻间的疏忽,让他第一次展露了马脚。

  一把抓住那人纤细的手腕,将其强硬的拉扯到床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他手上发狠,声音却细微的颤抖,“凝寒,你怎能如此待我!”

  身下的人没有说话,那人,只是长久的,沉默的望着他。用那双如今在萧濂看来澄澈到有些可恶的眼睛,淡然的望着他。仿佛,这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自讨苦吃,与他全无半点干系。

  “你,很痛苦吗?”

  就在萧濂即将被巨大的绝望吞噬的时候,身下的人主动地伸出手,轻轻地,略带试探性的抚上了他的脸颊,“既然这般痛苦,缘何不选择放手呢——”

  就在话听到了这里的时候,萧濂突然看清了此时正被自己压于身下的男人的脸,对方,根本不是玉楼枫!就当他想抽身退开的时候,不想,对方却一把回抓住了他的手,“你又要逃吗?”

  不知道是因为这青年的手实在是太冷,还是,对方的话正中他的死穴。一时之间,萧濂愣怔在了原地。他没有挣脱开那只紧握着他不放的手,而是低低的说了一句,“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如果是这样,那就逃的远远的,越远越好,此生都不要回望!”

  就像是预料到了萧濂会这般回答一样,男人紧接着便也给出了一种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回答。他终于松开了萧濂的手,温柔的朝着萧濂笑着,灯光之下,萧濂终于看清了对方长相。虽然远不及玉楼枫那般明艳,但是,也是温润如水一般俊美。

  这人先是朝着萧濂拱手作揖,继而开口说道:“方才,我口出狂言,还望兄台见谅。”

  萧濂先是一愣,继而摇了摇头,不甚在意地说道:“无事,倒是我,让阁下见到如此失态之举,还请阁下海涵。”说着,萧濂顿了顿,继而将自己心中早已定下的打算也一并讲了出来,讲给了这个不过初识的人,“其实,就算阁下不说那些话,我也已经打算近期寻个由头离开献都。阁下说得对,既放不下,便逃得远远的,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这天晚上,直到萧濂最后离开,他也没有询问对方姓甚名谁,而同样的,对方亦是没有详问。他们,就这样保持着高度的默契,分道扬镳了。

  不过,终归还是能猜出一二的。

  走出那条长街,回身一望,自他来处,分明是献都鼎鼎有名的风花之所——豢蝶阁。

  原本,萧濂对于昨夜之事是打算绝口不提的,他也自认身后没有尾巴,可是,不知怎的,他就是有种直觉,昨晚他在豢蝶阁出现的事情,一定被玉楼枫知道了。

  旭日初升,天空之色彩尚且混沌。在萧濂的印象里,玉楼枫已经很久不曾在这个时间见过他了。而今,他分明是一夜未眠。

  玉楼枫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无言的走到萧濂的面前,深深的凝视了他好久。

  “你昨天从我这托病离开,是去了豢蝶阁?”

  玉楼枫一张嘴,便是露骨的怒意,萧濂心下一怔,不过他没有说话,而不说话,在当时当刻看来,就是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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