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如露亦如电3（1 / 2）

第一百零三章 如露亦如电3

　　为了平息自己的愤怒，所以才出手伤人？诳言。

　　一道鞭痕出现在愿光结实宽阔的裸背上，泛出血红的肉。愿光安静跪在佛堂之前，一声不吭。

　　你敢问问这愤怒从何而来吗？你敢探究你的情绪波动与谁人有关，与谁人相连吗？你不敢，你懦弱，你念经文读经书苦修行，想要立地成佛，你的心魔却将你拉入深渊。

　　你不堪。

　　再一道鞭痕毫不留情鞭笞在他的背上。愿光的背部已经横着无数道被鞭子打出来的伤痕，鲜红夺目。而在今晚这些新鲜的鞭痕之下，还有一道道灰扑扑的、显然已经结痂的旧鞭痕。

　　愿光右手拿着鞭子，鞭身上已经沾满了他的血，他手腕一转，鞭身便在空中划了半圈，眼看着又要落在他伤痕累累的背上，住持大师的声音如晨钟般缓缓响起：“够了，愿光。”

　　愿光于是停了手，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地开口道：“师父。”

　　住持大师踱到他面前，在他面前的蒲团端坐下来。他苍老又沉静的眼睛抬起，看着愿光平静的、深邃冷硬的面目，终于悠悠叹了口气。

　　“你为何又在折磨你自己？”

　　“师父，我又破戒了。”

　　住持看见他的眼神是含着淬了月光的凉意。

　　但在场的师徒都知道，愿光此时的冷意不是针对谁的。他天生就是如此，所以愿光才从来都用一副平淡漠然的神情来掩饰自己。其实住持知道，他也知道，真正的他，断不是那副好相与的模样。

　　愿光不是第一次破嗔戒。

　　五年前的一个夜里，寺里闯入一匹黑熊，不是灵风山的灵物——灵风山的灵物大多友善，哪怕是莽物也是没有攻击性的。这只黑熊却凶狠异常，两眼闪烁着骇人的绿光，径直冲破了住持大师的房门。

　　寺里各位听见黑熊嘶叫的动静后匆匆赶来，入目只见房间地上一片血红，黑熊一只断掌横亘在前。

　　有僧人担心住持大师，想要进去，住持大师蓦然出现，淡淡地说自己已经无事，不由分说就将来人挡了回去。

　　然后他关上房门，回转过身，走到仍一手扯着黑熊右臂，一手箍着黑熊脖颈的愿光身边，轻轻拍了拍愿光的肩膀。

　　愿光转过脸来，满脸是血，神情平淡。

　　血是黑熊的血。黑熊已经死透，他和住持毫发无伤。

　　那晚是愿光第一次破嗔戒和杀戒。将黑熊尸体处理后，他自觉来到佛堂，抡着戒鞭就往自己后背上砸。

　　住持心有不忍，却知道如果不让愿光自罚，愿光会陷入自我厌弃的泥沼。

　　“我既入空门，却屡屡犯戒。”此时愿光声音听不出一丝温度，住持知道他已走入了另一个极端。

　　住持露出父亲的神色，他现在不是头顶戒疤的住持，他现在是愿光的父亲。

　　“我当初带你回来，并不是想看到你自我折磨。”他看着愿光年轻却又苍老的面庞，语气变得温和柔和，“我是希望看到你活下去——并不是如此折磨地活着。”

　　愿光：“弟子不明白。”

　　“你和那位黑猫少年，相处得如何？”

　　愿光抬眼看向住持：“师父已知道那只黑猫能变少年？”

　　住持但笑不语。

　　愿光一直绷紧的肩膀这会儿有些许塌下。他垂着头：“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想着接近他找到答案，今天却为了他破戒。”

　　“你怪他吗？”

　　愿光摇头：“如果不是我早有了关于他的心魔，我今天就不会见到他躺在地上就动手伤人。”

　　住持定定看着他：“那是因为在你心里，他远比清规重要。”

　　愿光一怔。

　　“就如同五年前的那晚，我比戒律重要。”住持语声悠悠，“你若真的敬佛，佛在心中，就够了。佛海无边，祂有恻隐之心，对你亦如是。”

　　*

　　住持走后，愿光仍跪在佛堂，如磐石一般，久久不动。

　　他身后开始有细微的动静，像是蚂蚁踩在落下的叶子上时响起的吱咔吱咔声音。

　　那动静却在靠近愿光背后的时候突然消失。愿光睁开眼，还没出一口气，身后小猫焦急又娇气的呼唤就连声响起。

　　黑猫蹿到愿光跟前，一双金黄瞳仁在夜色之中更闪耀，然而此刻这双瞳仁却闪着焦虑的神色。

　　黑猫见愿光只是垂着视线看自己，仍旧一动不动，以为愿光被打懵了，慌里慌张又绕到愿光背后，抬起小短腿用软绵绵的肉垫去碰愿光的伤口。而只是碰了一碰，一直沉默的愿光终于开口了：“别碰。”

　　“喵！”黑猫从愿光身侧探出脑袋，叫了一声。

　　愿光探手过去，拎住黑猫后颈，黑猫顿时不能动弹。

　　愿光直接把黑猫提到跟前，与之对视：“我身上都是血，脏，你摸什么？”

　　“你痛不痛？”黑猫小嘴微张，少年清亮的声音就出来了。

　　愿光像是笑了一下，凌稚没看清，因为他只觉得愿光像是和刚才有什么不一样了。

　　可是有什么不一样？小猫咪又说不上来。

　　“痛。”愿光低声道，“痛得我走不动了。”

　　“谁打你？”黑猫将眼睛瞪圆，粗声粗气问。

　　“怎么？”

　　“我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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