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一饮一啄(四)+可怕的事情(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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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一饮一啄(四)+可怕的事情(一)

  道一宗,御风台。

  这是约定日期的前一天。台上再不复往日那般有诸多弟子临风宴饮,唯有星月亘古明亮,将石台照成冷冷的生青。

  项元琦是第一个来赴约的。

  这段时间三人甚少交谈,除了关注妖修是否遵照约定,就是每三日去看一下无极宗掌门的修复是否有进展。

  结果自是令人失望——

  攻击一次后,凝碧依旧无法接受修士输入的灵力,只能静待自然积蓄。而积蓄所需的时间,足够妖王将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击败。

  他曾想江意最初答应下来,是否存了自爆元神跟妖王同归于尽的心思,毕竟死都死了,自然不用怕天道反噬。但再一深想,他自己先否决了这个猜测。

  妖族的对妖王的狂热和忠诚,远超人族的想象,就看现在再无一位妖族敢对他们出手便可以得知——同样的情形,换到人族,即便各大宗派掌门集体下令,也不免有被仇恨驱策的修士会不顾一切地去屠杀妖族。

  所以若猜测成真,大乘期修士的自爆,配合凝碧的加成,说不得会把那妖王弄死,弄死了就是违背约定,只会激发妖族全族更大的愤怒,造成更大的伤亡。他可以肯定,他那素来持重的师兄不会想不到这点。

  那么既不是要同归于尽,他就猜江意当初答应,除了对无极宗掌门怀有信心之外,自己手里也有一些提升实力的手段。

  [八成也是伤害很大的那种吧,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才用……]

  思虑间,他紫袖轻挥,酒壶和三只酒杯在桌上无声出现,一色的玉润莹洁。他旋身坐至桌前,打开酒壶,垂眸望着空荡荡的壶内,片刻后,忽然笑了笑。

  “东西我已备齐,就等师兄说的那坛仙酿了。”

  项元琦转头,两位来客的身影,便映入他双眸之中。

  江意早已收起飞剑,正从御风台边缘走来,身后跟着他的爱人陆晏贞。

  对方那象征内门弟子的一袭白袍依旧明净如月,长发随意地扎起,发尾随风飘动,夜色中倒模糊了几分锐烈,显得安静而出尘。

  下一刻项元琦才反应过来,并非夜色的缘故,而是对方望向他的眼神,其中有那样不可忽视的情意,所以将周身气场柔化了许多。

  “师弟来得这么早?”

  江意瞧见他,惊诧一瞬,随即也是笑。走至桌边,江意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坛酒,而后将盖子揭开。

  顿时前所未有的清香被夜风送至项元琦鼻端,他细细闻去,又能觉出几分辛辣和微微的甜意。

  “这酒是息师弟在世时酿的。师弟还记得吧……呵呵…当初约好,等你跟晏贞结为道侣的那天,我们要一起喝个痛快,息师弟还说谁先醉倒,第二天就要穿女修的衣服给其他几个看…”

  将酒倒入酒壶,再给三个杯子依次斟满,江意说话的声音较往日更为低沉。

  “而今,正舒他们还有伤愈苏醒的可能,说出那种浑话的家伙,却成了注定要违约的人。”

  项元琦理解江意此刻的心情。

  之前在战场,他们负责拖住妖王,而息昭和其他峰主,则是同各宗掌门一起,与妖修中的强者作战,各自有各自的位置,没有时间为死去的战友哭泣,因为或许下一刻死掉的就是自己。

  这一个月,难得地平静了,就不得不面对迟来的悲戚。

  接过江意递来的酒杯,项元琦并不喝,只是垂眸望着酒杯里澄清的酒液,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也经常很想师弟,每每想起,难受的感觉需要好一会儿才能散去——”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去看陆晏贞。

  果然望见对方黯淡下去的眼睛。怎么会忘记陆晏贞同样在这场大战中失去了他的师弟兼好友,也顾不得江意还在场,他拉住陆晏贞的手,轻轻握了一下才接着说:

  “可是我们能等到凝碧被修复过半…能走到今天,牺牲的又何止息师弟一人?战场上每个人的命,包括我们的命,都根本不重要,只要最后还有一个人,他能看见妖族的覆灭或是臣服……是死在半途的成百上千个人的眼睛与他共同见证那一幕,是他们的尸骨为他铺出那一步路…”

  “所以——”项元琦放下酒杯,将左手笼回袖中。指尖抵住掌心,隐约的冰凉触感使他更为冷静。

  “明天那不能输的一战……师兄心中,可有对策了吗?”

  江意点头,抬手,将五指展开,只见其掌心之上,一枚血红的丹药在夜色中泛着微光,而后就是浓郁的药香弥散。

  “这是我的师尊曾赐予我的,明日我服下它,再配合凝碧……我有七成的把握,击溃那妖王——”

  “您伤势未愈,不宜出战。”

  在听到陆晏贞出声的瞬间,项元琦心底便是一紧,暗道:

  [果然来了。]

  他抓住对方的手愈发用力,却不能阻止对方出口的话语,“尽管修为相同,土属性和水属性,在五行属性之中,攻击力都相对弱一点,若为了取胜,当然该弟子去才是。”

  “也对——”

  项元琦惊讶地望向江意,却见江意只是微笑着将药丸放在陆晏贞手边的桌面,而后忽然端起酒杯,“那明日便交给晏贞了。师尊以这杯酒,祝你得胜归来……”

  项元琦蹙眉望着他举起的酒杯,不过片刻,他蓦地意识到了什么。

  但他想陆晏贞肯定没什么意识,因为就在江意喝酒的同时,他看见陆晏贞很干脆地随着江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果然长期单纯的战斗生活让人变笨,好容易涨点情商,现在又回去了,酒是不能乱喝的,之前那个世界还没学乖?]

  这时候陆晏贞似是发现只有他迟迟不饮,便看向了他。而望着那双红眸中熟悉的温柔神情,项元琦心间一软,不由得倒给对方开脱——

  [也不能全怪他了……江师兄在他心中,是属于根本不必防备的人吧……]

  但他自己是不会喝这酒的,不仅如此……

  项元琦笼在袖中的左手无声地张开一点。

  为了不被同为大乘期的修士察觉,他只能把释放迷雾的金色蟾蜍藏在掌心之中,这样除非把他手掌的皮肉切开,陆晏贞和江意是绝对发现不了这东西的存在。

  说起来他得到这个东西,还要多谢叶清。

  当初他去找玉蟾宗宗主,质问为何纵容门徒诱惑他道一宗弟子,玉蟾宗宗主不愿得罪同为大乘期的他,一听说被荼毒的是叶清竟是他的弟子,许诺惩罚门徒之外,还送了这玩意给他,说是距离近些,再配合浓度极高的酒液饮入,大乘期的修士也抵挡不住。

  他当时还道鸡肋,要是敌人,谁还先跟你坐得紧紧密密,再喝一杯才开打?但他也没有扔,想着以后跟陆晏贞玩点小情趣也不错。

  却是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

  [现在不就用上了…]

  项元琦此刻只敢活动右手,便松开了陆晏贞,而后他笑着从桌上拿起酒杯,冲两人示意,“我既没有灵药可以献出来,战斗力还被嫌弃了……”

  说到这里,他故作委屈地看了陆晏贞一眼,“那我就只能跟江师兄一起,在宗门等你的好消息。”

  陆晏贞显然接收到了他的眼风,他看见对方先是愣了愣,接着似乎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尴尬歉疚的神情,在他将杯子缓慢举到唇边的时候,已经又喝下了满满一杯酒。

  他暗自好笑又无奈,向江意杯中一瞥,只见江意杯中也只剩下杯底一点,想是提前服过解药,所以在劝陆晏贞的时候也大胆地喝了许多。

  [所以…全无准备地直来直去,结果连续中招的,只有晏贞一个人——]

  想到此处,他望着毫无所觉的爱人,心底无奈愈甚,同时也生出一点忧心……

  万一真的有什么意外,万一他真的死在了明日。

  他是可以不做那个被留下的人了,可以不必再体会一次那样的痛楚,可是真的还会有下一个人,能走进陆晏贞的心里,并且也愿意如他这般,全心全意地照顾好这么个笨蛋吗……

  他摇了摇头,心中分明是有答案的,但他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

  陆晏贞这么多世寻他,吃得那些苦,陆晏贞是不放在心上,或者说根本都没觉得是苦,他却是能想起的所有,都一桩桩一条条记得清清楚楚。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明日不要有意外,妖王信守承诺,那样他即便战败也不至于死掉,他还可以回来,还可以像现在这般——

  亲吻一下他这么多世始终不变的爱人。

  他直起身,从陆晏贞手边拿走了那颗血红的药丸,又望了望趴在桌上陷入昏迷的两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江意的储物袋上。

  他暗自思忖:

  [若是取走凝碧,明日我一旦战败,它就会落于妖王手中。而留下它,凭着它的力量,不出半年,晏贞必定可以压制妖王…我可以死,人族的希望却不能毁在我身上,否则不但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晏贞也会看不起我——]

  方才所听所见一时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在陆晏贞脸上掐了一下。

  [可恶的人,刚才那副逞能模样儿,真是一点都没变……]

  召出蕴华,他一手揽起一个上了飞剑。蕴华的光芒在夜间更显绚丽,这次却再不像曾经那般,会有一个人或是一群人,在他身后望着他疾驰而去的身影,眼角眉梢流淌着恋恋和憧憬。

  此刻,妖族的森罗界之中。

  “你还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给我算啊!给我算出解决那个女人的办法…到底藏在哪里!!”

  妖王右手化作兽爪,紧掐在衰朽不堪的老者脖颈,瞬间割出四道血痕。他那张充满诱惑力的俊容,此刻扭曲得有些狰狞。

  他后悔了。

  明明已经隐忍了那么久啊……

  若是那天他再多忍耐些,哪怕只多片刻,而不是被近在咫尺的成功冲昏头,也不会到今天的地步……

  早在三十年前,尸阴宗就被妖族消灭大半,当极阴之地一到手,他也没管重伤逃走的尸阴宗掌门,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容器”去其中配合所获秘术,将自身魂魄与白珂的身体融合。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他特意对尸阴宗掌门亲生儿子使用了秘术中“搜魂”一式,获得了毁灭灵魂的法门,然后他据此将白珂魂魄毁掉——

  毕竟涉及魂魄之事,没有谁能比尸阴宗更专业,而他料想尸阴宗掌门也不会对自己儿子藏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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