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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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抵达伯明翰时,德拉科驾驶。哈利不确定他们要去哪,但他并不介意。

“去睡会。”德拉科跟他说,哈利点头。他面朝德拉科,双眸微微阖上,足够在德拉科注意不到的情况下观察他。时不时地,昏黄街灯划过车身,另一辆车飞快地开过,车灯一瞬间照亮德拉科的轮廓。总是目视前方,他想,盯着德拉科的脸庞。从不看向别处。

他睡着了,视线仍然徘徊在德拉科身上。

-

当他再次醒来时,场景一点点回归现实,模糊光线渐渐凝聚。红路灯交错的十字路口,明亮的路灯,车辆急速驶过。附近,列车轰鸣着缓慢行进。哈利从座位上直起身,徐徐睁眼。伦敦,他意识到,他们在伦敦。手表报时:凌晨三点,但这座城市永不入眠,依旧车水马龙。哈利好奇有多少人正前往希思罗机场,去往千万个他梦想的目的地。

“我们去哪?”他呢喃,嗓音沙哑地含着睡意。德拉科瞥了他一眼。

“你要回家了。”

倦意像斗篷一般脱离了哈利。他看着德拉科,心跳加速。

“家?”他重复。

“你的公寓。”德拉科说。

那个虚空中坚固的盒子。这就是一切的终点?萨顿海的平整沙滩,布莱顿的喧嚣忙乱,康沃尔海风呼啸的悬崖,威尔特郡金黄的油菜花地,斯诺登峰清冷高远的星空——

——所有这一切都要就此终结吗,在这间满是落灰家具和白墙的公寓里?

起始处便是终章。

当然一切会这样终结。这场旅途是借来的时光,一次偷来的旅行,不该发生的片刻,不该被给予的记忆。现在德拉科会返回庄园,应付他小题大做的母亲和过分忙碌的家养小精灵,哈利会回到自己空无一人的公寓,站在阳台上喝威士忌,如果他认真聆听,他也许能听见有人在楼下街角哼唱着,晚风向南吹,向南吹,向南吹……

在斯诺登峰深奥的古朴野性中,他感觉月亮平衡在他心里,如天空一般轻盈透亮。这里,伦敦,却让他感觉像背着铅一样负重,难以呼吸。这种负重感越来越深,随着他们驶离高速公路,行驶在逐渐熟悉的大街小巷。最后,他们到达公寓所在的街区;德拉科用相同姿势停靠雷诺,犹如他伫立康沃尔悬崖或拉着哈利的手带他去看星空。哈利的心随着德拉科与他一起走向楼梯而提起,然后他记起他已经驾车数小时了。在他走前冲一杯咖啡是最基本的款待。

重回公寓感觉很陌生,他花了很久摸到钥匙,甚至更久去开门。空气充满灰尘气味,哈利按上开关,灯光照亮白墙,空荡搁板,整齐的厨房台面。窗帘敞开,泰晤士河上空,霓虹闪烁。哈利慢慢把钥匙放在台面上。

“喝咖啡吗?没有牛奶了。”哈利问,但德拉科摇摇头。

“茶就可以。”

哈利并没离开太久,但出于某种原因他几乎记不清每样物品在哪。红糖在搁板第二层还是第三层?他打开食品柜去拿马克杯,但那里全是玻璃杯。在这房子里他像个陌生人。他们等待热水壶烧开的时候,德拉科坐在台面边,一只手搭在边缘。

“曾经这儿有一棵圣诞树。”德拉科观察道。

哈利抬头看他:“你记得?”

“不完全,很难记清楚。但那里有小彩灯,不是么?”

是的。哈利记得那个寂静时刻,深埋于十二月风雪中,德拉科独自站在那里,被圣诞彩灯的模糊光影笼罩。哈利向他伸手,可他像鬼魂一样消失不见,几乎在他们指尖触碰之前。有一片刻哈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腕弯曲端起热水壶并把开水倒入杯子的动作。这是真实的,哈利想,但他必须亲自说出声;德拉科长久地注视他,手指仍然在台面上追寻着虚无线条。

“我在这方面好多了,”德拉科说,“分清记忆,梦境和现实。”

所以实在没有必要保持联系了,哈利消极地想。他把德拉科的茶从台面上推过去,尽力遏制住轻拂他手指的冲动。似乎这成为了今夜他常有的想法,他思索着,试图触碰的手。德拉科的黑魔印记贴着我务必不能说谎,难道不奇怪吗?

“也许我是错的。”德拉科说,哈利诧异地抬头看他。

“什么?”

“也许我是错的,”德拉科重复,目光紧张而透彻,“也许我们本可以是朋友。”

黄昏降临,哈利越过德拉科肩头望向玻璃滑门外的景色。这不仅是地平线上一片蓝灰色污迹,隐约地融合低处的黯星。一瞬间,他能梦到一切,一直旅行下去,永远与德拉科驾车同行,置身苏格兰粗犷的山脉,皮克山区的河流瀑布;他们会去国际夜空保护区观星,去遥望威尔特郡怒放的野花,盛开的油菜花地,每年他们会返回斯诺登峰,伫立世界边缘;哈利记忆中最鲜明的片段将会与玲珑的圣诞彩灯和康沃尔呼啸的寒风紧束在一起。

然后他记起德拉科曾被困在过去,他想过他会死,不再有触觉,声音不被听闻,存在未被眼见。整整三年。理所应当,之后一切都感觉半真实,当然他会冲哈利微笑,与他一起沿着多佛白崖徒步,分享儿时回忆。只是感激而已,一无其他。他最初联系哈利仅是想证实一切是真实的。

现在他清楚这都是真的,他会渐渐找回感觉。他会为一杯茶向哈利道谢,站起身,走出那扇门,好像之前种种都毫无作用一般。似乎这一切对他来说无关成本,可能正是如此。

哈利不愿去想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出于自我维护,他摇着头,依然不看德拉科,眼睛直盯着厨房台面,回答:“其实,我觉得你是对的。我们不能做朋友。”他不敢抬头看他,选择小心地用茶匙把方糖溶解在茶里。德拉科开口前,一段漫长沉默延伸着。

“你说我变了啊。”他的嗓音里有种哈利未曾熟知的情感,但他依旧没抬头。

“是这样。那么…”哈利试图将注意力放在他面前那杯茶上,确保每粒糖渣完全溶解,“我只是不认为我们本可以是朋友。”

德拉科再次陷入漫长静默。至少,哈利趁机瞥了他一眼。德拉科没有看着自己,他在释然地思考。他盯着阳台外的风景,凝目城市霓虹。列车缓慢地在轨道上前行。

“那现在呢?”他的视线不经意地闪向哈利。再度移开目光前,哈利给了他一个飞快而僵硬的笑容。

“嗯,我觉得我们也许能做朋友。我自以为这顺理成章,毕竟我破了案将你带离过去。”他尽力笑着说。

许久,德拉科站起身。“所以这是出于感激,对吧。”他慢慢地说。

“应该吧。”

“那么,”德拉科说,将雷诺钥匙从衣袋掏出来,“我最好离开。”

“什么,现在?”哈利惊异地说,抬头。德拉科撞上他的视线,毫不动摇,犹如石刻般斩钉截铁。丝毫没有流露什么,哈利突然想,尽管这很荒唐,因为他们在道别,并非分享秘密。德拉科走过房间,打开门,停下去看哈利。

“如果这是出于感激,那么谢谢你。”

然后他离开,在身后关上门。

沉默了一段时间,哈利走过房间,推开玻璃门走上阳台。夏日温热的空气爱抚他的脸庞,他转身面朝细微晨风,感到风穿过他的发丝。他斜靠在围栏边,俯瞰下方街道,几分钟后他看见雷诺,在驶离街道时车灯如幽灵般一闪而逝。他望着红色尾灯被夜色吞噬。

隔空遥望,天蒙蒙亮。

-

“你究竟知不知道,”赫敏说,在壁炉前踱来踱去,“我们有多担心?”

“我真的很抱歉。”

“你已经说过了。”

“别为难这小子了,”罗恩插嘴,疲倦地揉着黑眼圈。“马尔福拉着他跑遍了半个英国。你看上去糟透了。”他向哈利补充。

“别这么说,”赫敏警告他,仍然在起居室里来回踱步,差点被她的一堆书绊到,“他挺好。你完全没关系的,是吧哈利?我是说,你会告知我们,假如—假如你不好。”

看着赫敏焦虑的神情,哈利十分内疚。“我……我还好。”

罗恩皱眉。“行了,伙计。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们不蠢。你为什么离开?”

“我不知道…只是…”

“因为压力吗?”赫敏问。“我知道他们想提升你为首席傲罗,并且—哦,哈利,”她突然不幸地补充,“前三周你的上司疯狂地试图联系你。我…我不觉得你现在会顺利升职了。”

“肯定不会。团队需要能信任的踏实人,我听他们说的。”罗恩捕捉到赫敏的表情。“怎么?实话实说而已。”

“我不是故意任由一切发生的。”哈利申明。

赫敏咬唇。“我很高兴你没事,但—你在想什么,一切还好吧?”

“其实我一点不关心这个,”哈利承认,“我只是…这并非由于工作。我离开是因为…”

他们耐心地等待,带着同样的期待看着他。

“你离开是因为…”漫长的一分钟后,赫敏鼓励他。

“是因为德拉科。”哈利最终低声说。罗恩皱眉。

“听着,我知道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好受——三年被困在过去——但你不用负责他的康复,哈利。你完成了任务,找回了他,这就是你需要做的全部。”

哈利沉吟着把茶杯推在一边,将脸埋进手心。“也不是因为这个!不是出于什么义务或责任感。”

“那是关于什么?”赫敏强调。

哈利没有抬头。他们正非常努力地去理解,他郁闷地想。毕竟,他才是不合理的那个——早晨六点突然出现在他们家,凌乱不堪,极度渴望一杯茶与交谈——他俩应该得到一个解释。但梅林作证,他说不出任何解释。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离开。”最后他呢喃,抬头看他们。

罗恩和赫敏互相交换了个表情,一言不发。

-

他从未对这所公寓有过特殊感情——它像重力一样单纯地存在,他必须容忍。然而,现在每当夜晚降临,他觉得饱受折磨。空荡的厨房,漆白的墙,让他感觉像置身于办公室而非一间房子。人们一般都会挂上家人好友的照片,他提醒自己,他试图把他,赫敏和罗恩的照片挂在墙上,但看上去很奇怪。一个小小的相框挂在一片无限延伸的空白中央,这让他很痛心。

工作也一样。他消失了三周——整整三周——没有特别留意,也没有警告——任何人都会被解雇,驱逐,毫无征兆地转部门。当他的上司教训他——这是你的最后警告:若不是你的非凡技能和资格的话;你很幸运能与一群理解你的同事公事——都是形式上的威胁。他们甚至掩护他——哈利·波特的失踪显然并没引起多大的媒体关注,他们告知其他部门说他被派去执行一项最高机密任务。哈利去上班的第一天,同事们不谋而合地庆祝他完成任务,欢迎他回来。哈利试图报以他们微笑,但有些无法自持。

所有日常工作随之而来。逮捕一个企图通过非法副业挣外快的金融贩子,规划部长提出的关于群众面貌的安保策略。哈利站在雨里,身穿考究礼服,目视前方,部长向听众们絮絮叨叨地演讲。他负责监督一项组织性抗议,当巫师们挥舞告示要求撤销关于康复药物的管制时安静地守卫圣芒戈。一个女巫尽力拥挤至门前,怒声尖叫,但立马被法律执行员压制下去。雨水冰冷地淋在哈利皮肤上,依旧无法缓解七月的闷热。每个人似乎都被湿度刺痛,他们脾气浮躁,脸色沉闷。

那晚哈利回到家,站在阳台上喝威士忌,看着列车来回穿梭。

他只爱它们,他记得有一次这样想过,因为它们去往别处,来去自如。

-

他不会成为首席傲罗了。他们不满地告诉他,另一位候选人正在被考虑。回想罗恩的话:“我们需要一个能信任的…踏实人,”他们说。威廉姆斯私下告知他并保证,如果这个职位在几年内空缺并且哈利已经处理好私事,他依然可以申请。

返回后的两周,他坐在调查部门办公室。霍尔兹沃思,将她慑人的外貌和刻薄嘴唇发挥得淋漓尽致,替他保留了这一职位。

“想念老地方么?”她站在门廊里问。哈利坐在桌后那把椅子里,忽略了上面的灰尘铁锈。

“挺想。”他真心地说,看向别处。“我还以为消失了三周后不会再有机会回来工作了呢。”

霍尔兹沃思看着他,偏过头去,只要她对什么感兴趣时就这样。“消失是我们这行的特点。”她说,然后转身离开。

哈利长久地盯着空荡门廊,接着打开抽屉。所有过去的文件袋都在那里,包括…

他拿起那个浅蓝色文件袋,它自然地摊开。

案件编号:L10-332-5

归档日期:2003年9月10日

案件状况:结案;定位在世

姓名:马尔福,德拉科

其他用名:无

他翻了一页。有一张纳西莎给他的相片,哈利一时呼吸停滞。他已经整整两周没看见那张面孔了。德拉科抬头盯着他,他的眼睛犹如风暴后的湛蓝天幕,他的嘴唇薄而冷肃。哈利用指尖轻抚相片,他从不敢擅自对德拉科做这种动作。但相片中的德拉科只是盯着他,静止不动,哈利的指尖滑过他的颧骨。

我想你。这个念头在哈利脑海里汹涌,但他还没有勇气说出来。

他慢慢合上文件袋,德拉科消失在纸页上方。

-

七月逐渐没入八月。哈利站在魔法部大楼的门阶上,下颚微微上扬,永远平视前方。他的脚开始疼痛。盛夏艳阳滚烫地笼住他,在他眉毛上方蒸出细密汗珠。在他左边,罗以ポ乔恩同样静止地伫立。隔着一段距离,抗议者暴怒不安。经济并不景气,魔法部有议论说要开始提升税收。哈利前面的一个巫师愤怒地招摇告示牌。

“先生,请离开魔法部入口,”哈利劝道,“魔法部雇员有权利不受干扰地进入总部。”

“干扰?哦,抗议是骚扰,对吧?”那个巫师怒声咆哮。“不要把他妈的呆站着说我的遭遇造成不便!你已经有一份轻松体面的魔法部职业—”

“请让出总部入口,先生。”哈利温和地重复。

“—失业六个月!但魔法部不在乎,是吧?只是派出一群像你一样的愚蠢侏儒宣读规则手册—”

哈利任由巫师继续着他尖锐刻薄的演讲。复方汤剂快要失效了,他想。他厌恶,可必须服用它,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选择呢?他的上司正当地指出,假如他以自己面目出现,他会成为安保障碍。

哈利短暂地将视线投向晴朗无云的蔚蓝天际,挂念着即将丰收的油菜花地,被修剪的金黄色花瓣,仲夏最后一股热度中的枯萎植株。

原野中的轻快脚步,短暂地圈住他的双臂。

来抓我。

-

夏季最后一天,当宝石蓝色天空逐渐褪为浅蓝,火烧般的日光慢慢降温时,霍尔兹沃思告诉哈利调查部门有空缺席位。

“我并没有认证资格。”哈利不确定地说。

“9月18日申请截止。”霍尔兹沃思干脆地说。

“我会考虑的。”

他时常在考虑。第二天——九月第一天——他问罗恩是否喜欢当傲罗。他们坐在疯狂炼金术士的酒吧里,罗恩正在享受他的第四杯黄油啤酒,认真地看着哈利。哈利期待他热忱地下意识回答“当然,我爱我的工作!”,实际上罗恩的回答出乎预料。

“应该吧。”罗恩喝了一大口黄油啤酒。“记得最初那段工作日么?梅林啊,那可是完全疯了。”

“彻底狂热,”哈利赞同。“那时我们常常比赛看谁最缺乏睡眠,记得吗?阿特金森仍然保持记录,我估计——他连着工作了四天。”

“我们总是睡在办公室里,靠着附近咖啡馆的三明治生存下来,”罗恩咧嘴笑了,“真够强悍的,对吧?”

“很棒。”哈利回应着罗恩的笑容,但片刻后他的微笑渐渐淡去。“那之后我们就开始四处奔波,整个部门功成名就,训练流程被优化,腐败荡然无存,特殊区域也由我们设计。”

“没错,我们不是在改头换面,就是在搜捕食死徒余党。”罗恩摇摇头。“然而现在没有那样的实地任务可以大展身手了。时日花费在监察地区与追踪黑魔法策划者上…当然,不再有从前那种任务,真是太好了。”罗恩飞快地补充,不经意地声明。

“是吗?”

“…是啊。我是说,没有食死徒和狂热追随者…战争后,工作量少了许多,”罗恩仍然笑着,但他有些不确定。“全是些搞黑市的笨蛋,无知的非法拓荒者。他们都是一类低级罪犯。”

哈利低头看着空杯子,推向一边,撞上酒吧招待的视线。

“一杯格兰杰威士忌。纯的25年,如果有。”哈利加上一句。招待离开了一会,返回时他摇着头。

“10年的可以么?”

哈利点点头付了钱。罗恩拉下脸。

“要这个价,它最好混了幸运药水。”

哈利一言不发,慢慢尝了一口那杯酒。罗恩皱眉。

“你喜欢吗?”

“喜欢什么?”

“你喜欢当傲罗吗?”

哈利低头盯着他的酒,轻轻弹着玻璃杯,观察威士忌泡沫徐徐旋转。那句话勉强地扭曲着,一时说不出口。

“曾经喜欢。”他最后说。

当他敢抬头看时,罗恩看上去并不震惊,甚至丝毫不惊讶。他只是点点头,继续大口喝着黄油啤酒。

“是的,”他承认,“我也有点这种感觉。”

-

梅林作证,他曾希冀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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