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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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哈利坐在雷诺的副驾上许久,听着引擎冷却时发出的滴答声。

起初,他仍然很生气,心里预备着等德拉科回来时要丢给他的各种责骂。

但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德拉科还是不见踪影,很快哈利的愤怒就消退了——他不停在心里回放两人争执的过程,懊悔的情绪逐渐发酵。从一开始德拉科就很急躁易怒,但哈利也是如此。这可能仅仅只是一场失败的沟通——哦,我没生你的气,德拉科本来可以这么说。

然而,哈利心中理性的声音小声补充道——你本来也应该把意思表达得更清楚一些。

哈利愧疚得脸都红了,不敢相信这场争执和他们学生时期的对抗有多相似。他很快就感到备受冒犯,把每一句话都当成侮辱性的言辞。现在当他重新分析了整个过程,他可以理解德拉諵風獨家科对纳威的评论只不过是一个不带恶意的笑话,甚至是一个俏皮的玩笑——如果这句话是从罗恩或赫敏嘴里说出来的。

好吧,他是不会道歉的,哈利固执地想。毕竟,是德拉科不讲理。哈利可能也有错,但只有,例如,四分之一的过错。

不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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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科消失已经两个小时了。每当哈利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他都把脸皱作一团。我至少还有朋友。

这样说太不公平了,哈利想着,感到非常惭愧。只不过是因为……德拉科的语气听起来很像他们曾经在霍格沃茨相互攻击的时候,尽管德拉科的表情上写满了愤怒而不是假笑,哈利只是条件反射地把每一句话当成人身攻击来回应了……

也许他应该承担一半责任。但不能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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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科消失三个小时后,哈利认为他可以承担所有的责任。他坐在驾驶座上,把手放在方向盘上;他目光空洞地盯着路图集;他离开汽车,不安地绕着车踱步。

回来吧,我会道歉的,他绝望地想。我不介意说声对不起,如果你在这里的话。

但是德拉科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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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哈利开车前往兰德瓦德纳克。离开原地时他很犹豫,一路上都无法停止担心。

有生以来他曾为许多事情担心过。恐惧和焦虑在胃部交织痉挛的感觉丝毫不陌生。他熟悉那种感觉,无论是在他的第一场魁地奇球赛或是三强争霸赛中,无论是担忧他朋友的安危或是黑暗时期霍格沃茨学生的未来。

然而,为了德拉科·马尔福担心,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离开之前,哈利把兰德瓦德纳克的坐标刻在了一个围栏上,希望如果德拉科回到原地的话,他能知道哈利的去向。不论如何,哈利还是徘徊犹豫了很久才离开。他一直想着多等一分钟。然而,当一分钟过后德拉科还是不见踪影时,他就想着再多等一分钟。最后他终于离开了。但即使发动汽车并打开转向灯时,他还是徒劳地对德拉科重新出现抱有一丝希望。

当哈利驾车离开时,那个不起眼的、空荡荡的道路慢慢消失在后视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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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兰德瓦德纳克,他找到一家靠近海岸的酒店落脚。这里比他们前几天呆过的所有地方都显得更高级。酒店前台语气轻快地和他聊了聊天气,并将房间钥匙递给他。

“你的房间在二楼东边,”她兴高采烈地说。“早餐从7点供应到9点,我们有地图和旅游手册供客人浏览,希望你能享受我们酒店提供的服务。”

“谢谢。”哈利顿了顿。“事实上,我还在等一个访客。”以防万一。

“今晚吗?我们将在一个小时后关门。”

“明天,也许是后天。”

“你想另外预定一个房间吗?你目前的套房是双人间。”

“不了,没关系。”他留下德拉科的名字,前台保证如果德拉科来了,她会确保他‘畅行而过’。

哈利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房间。德拉科会喜欢这里的,他想。放眼望去,窗外祖母绿的田野景色开阔,直到在不远的悬崖处陡然中断。海洋在盛夏的夕阳下波光粼粼,显得平静而温柔,与上次冬天来时迎接哈利的狂暴的风浪相去甚远。

房间内有两张双人床,他选了靠近窗户的那张,伸手抚过泛着清香的亚麻床单。没有多少东西需要从行李里取出——他在霍伯的十字买的几套衣服,梳妆袋里的牙刷、剃刀和梳子。不论如何,他还是花了很长时间安置这些东西。当终于放好最后一件物品时,哈利在房间内漫无目地举目四顾。有一个小阳台。房间角落里有一张扶手椅,另一个角落摆放着一个小写字台。

他试图让自己分心,哈利心里清楚。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

晚上他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吧吃晚饭,但只呆了一个小时就回来了,尽管食物可口,沿路的风景也很优美,他还是无法尽兴。酒店前台似乎猜到他要问的问题,当他还没有开口前就说——

“没有来客,”她说。

哈利点点头,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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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日出之前他就醒了。走上阳台,他俯瞰着康沃尔墨黑的海岸线。日出之前的空气清新凉爽,携带着大海咸味的微风不时掠过,不过很快夏日的暖阳会给它加温。今天是六月十七日,哈利想起。

六月五日……德拉科出现在他家门口的那一天,将斗篷随意扔在厨房案台上,说道——想开车出去么?

那一天是德拉科的生日。他刚刚二十五岁。

东方,越过黑色的悬崖,在被夏天抚慰的平静海面的尽头,天空开始变亮。

就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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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花了一早上的时间沿着海岸线前行。这感觉很不一样,他想着。哈利更喜欢他前几次来时海岸的样子——冬季的海风吹过摇摇欲坠的崖壁,海浪撞击崎岖的岩石,汹涌的海浪对着一轮新月演奏狂怒的交响。

而现在,土地是明亮的绿色,大海在夏日的阳光下闪动波光。晒伤的面孔和欢声笑语再次填满一度被遗的海边度假别墅。哈利沿着蜿蜒的海岸线往前走,途中至少经过了三对情侣,一个年轻的家庭,一位长者以及他带着的一条同样年迈的小猎犬。

哈利仰望无云的蔚蓝天空。他希望现在是冬季。

或许,他希望现在是晚上。

又或许,他希望现在是凌晨三点,如果他看向左边,就能看到德拉科站在那里。我想去看看英国本土在哪里终结,德拉科会说。

哈利收回目光,向西方的凯尔特海望去。在海天交界的某处,越过永不停歇的潮涨潮落和滚滚洋流,它将与北大西洋交汇。所有的大洋都会与彼此相遇,所有的大陆也都会组成无尽的星盘环绕世界。

也许他只是希望德拉科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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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有自己的职责,需要处理的事情,以及等待他的人。当然,他不想让赫敏或罗恩担心,他想给他们寄去另一封猫头鹰邮件,报个平安。但他发现自己此时此刻对其他一切事情都漠不关心。

那天晚上,他站在小阳台上,手扶着锻铁栏杆,只是为了体会坚实的触感。仿佛是想让自己根植于此,仿佛正有电流通过使他周身颤抖。

他不太确定自己还想继续当傲罗了。他原来一直想当傲罗,当他还十六岁时,只是根据简单的二元性理解这个世界——好或坏,黑或白,更好或更坏。

不过当然,二元性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差异的不同程度。

他花了这么长时间才理解这一点,真是一个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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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又是一个早起;刚日出哈利就醒了。还有一个小时早餐才开始供应,他凝视着悬崖外的景色打发时间。正如他一直以来常做的:站在阳台上,注视着目距可及的世界。列车和悬崖,灯光和海洋。

七点时他走下楼,花了一个小时吃早餐。他的胃口似乎已经消失殆尽。他思索着是否应该回家,但他无家可回。公寓只是一个悬在空中的盒子。霍格沃茨——他的第一个家,他真正的童年家园——永远成为了过去,唯有记忆可达。它现在是其他一千个孩子的家,这是一个苦乐参半的事实。而对于他生活过的所有其他地方而言,他只是一个访客,一个陌生人。住在德思礼家十七年,但它从来不是自己的家;他可能曾经把陋居当成家,但熟悉的人都一个个离开了——金妮总是在出差,其余的孩子们都搬走或是结婚了——现在那里剩下的只是空荡荡的房间。

他不属于任何地方。

也许雷诺梅甘娜是个例外——午夜时分飞驰过M27,沿着大地的脉络梳理远方与远方的联系时,他还能体会到一丝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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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哈利开车出去。

或许他不是在驾驶,或许他只是在搜寻什么。寻找德拉科,寻找一段记忆,一种心态,家,任何地方,所有地方。

他沿着绵长而蜿蜒的乡村道路驱车前行,经过残留着晚阳余晖的田野。海岸消失在他身后,开阔草原景观取代风吹浪打下的悬崖。哈利可以从后视镜中看到夕阳的明亮光辉,这是地平线上划过的最后一丝夺目又倔强不肯离去的光芒。但很快,明亮的日落褪去光彩,只在天空中留下淡紫色的指纹,仿佛一道道不深不浅的瘀伤。在南方,月亮在黄昏的微光下还只是一个苍白的幽灵,第一批星星开始显现。这是哈利一直怀念的景象。烟雾笼罩的伦敦从来不肯给他一个满天繁星的夜空。

他返回兰德韦德奈克,开车穿过狭窄的街道。路过教堂与接吻门,乡间小屋,一座小桥。酒店是一个经过修复的乡村庄园,坐落在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的尽头,以康沃尔海岸为背景。虽然夜色未浓,大部分窗户是黑暗的。其他客人已经睡下了,准备早起去海滩上散步或是前往附近的海湾。

哈利停好雷诺,走过接待处,爬上二楼,回到他的空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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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他再次离开,沿着西南海岸线步行。太阳早已落下;白天遇到的微笑情侣和年迈的老人也早就回到他们舒适的床和遥远的梦乡里。

不远处可见一个弯曲的崖壁。这很可能是他在德拉科的记忆中见到过的同一个,但此时哈利并不想重访那里。相反,他沿着缓缓下降的路径前行,直到站在一个被岩石庇护的小海湾前。浅水在轻轻地冲刷过泥沙,又再次后退,哈利突然想起有时海浪的声音就像是他脉搏的回声。

他脱下鞋,任由浪花冲过他的脚。更远处,波浪卷曲,一浪又一浪推搡着攀升到巅峰,又迅速坍塌下来,冲到内陆时只剩下泛着波纹的浪潮抵达哈利脚下。

他应该回家,哈利想着。买一间新公寓。买一百套公寓,都无所谓。它们看起来都一个样。回去,重新开始他傲罗的工作。逮捕黑巫师。贪婪的罪犯,纯血统的狂热分子,绝望叛逆的青少年。无所谓,他们看起来都一个样。

在德拉科出现之前,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也许正是他对德拉科感到有点愤怒的原因,哈利沉思着。人们不能就那样步入他的生活,改变它,然后又退出。但是愤怒背后——哈利绝望地想——是恐惧。意识到德拉科对他的人生有多大影响力是一件可怕的事。仅仅是一双手就能数过来的几个回忆和几段对话,他就可以改变哈利的观点;午夜的车旅,他可以让哈利惊奇地感到自己充满生机;一场简短的争执再加上一个快速的幻影移形,他就能让哈利担心上好几天。

酒店接待处即将关闭,哈利想起。没关系,他可以幻影移形。

当月亮达到最高空,并开始以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缓缓下沉时,哈利伴随着微弱的砰的一声消失在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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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出现在宾馆房间里时,德拉科就在那里。

他站在阳台上,凝视着康沃尔海岸之外漆黑的地平线,但是一会儿过后他就转过身看着哈利。

“对不起,”德拉科说。

这感觉很奇怪,哈利还记得在霍格沃茨时曾被德拉科的傲慢所激怒。他绝对不会道歉,或承认错误,或做任何勉强有道德责任感的事。那只白鼬哪怕搭上性命都不会道歉的。罗恩曾经说过,而哈利当时笑了。他们俩曾经一致认为,能看到德拉科·马尔福道歉将是他们人生中最胜利的时刻之一。

而这一刻并没有带来任何胜利的喜悦。

“你就那样走了,”哈利说。“四天。”一字一句如同沉入空气的巨石。

“我知道。”

“你就那样离开了,你知道我——”哈利迅速停下来,意识到自己声线下的震颤。他很害怕失去镇静和自持,于是走向床头柜,盲目地搜寻着钥匙,某种东西——任何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德拉科离开阳台,大步穿过房间,递出雷诺的车钥匙。

“你在找这个么?”

哈利伸出手接钥匙,但在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德拉科就抓住了他的手,紧紧不放。

“我不该离开,”德拉科说。

“嗯……我不应该侮辱你,”哈利嘀咕着,被德拉科的激烈的语气分散了注意力。

德拉科将他拉近,就一点,哈利——脉搏突然加速,仿佛有波浪撞击着血管——想知道德拉科是否要吻他。

但他没有。他只是微笑着说:“这算是道歉吗?”

“是的,”哈利说,但是实情是他现在几乎无法将注意力放在对话上了。他不认为自己曾经离德拉科这么近过——他从来没有注意到他灰色的虹膜上散落着暗蓝色的朦胧斑点。

“那么就留下来,”德拉科说,哈利——视线落到德拉科的嘴唇上——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对方在说话。

“什么?”他终于问。

“留下来,”德拉科重复道,放开哈利的手,退开一步。他举起钥匙。“你本来要离开,不是吗?”

“什么?”哈利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盯着德拉科,并且显然无法组织起连贯的语句,脸微微红了。“哦,对,不,我是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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