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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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躺到一点的时候还是无法安然入眠。

  中途唐玉树从睡梦中突然醒了,混沌地坐起来:“咹……你洗完澡了?那我去洗澡。”

  “别去了。”林瑯拉住他,不想离开他的温度。

  唐玉树揉着眼看了一下时间——01:13。“怎么还没睡啊?”

  林瑯看了黑暗里的唐玉树一眼:“睡不着。”

  “我打呼噜?”

  “不是。我好害怕。”

  “还是怕吗?”

  “……”

  “那明天不去了。”

  “这趟白回来了。”

  “原谅不了的就别逼自己原谅了,还没到时间吧……”唐玉树这么说。

  林瑯盯着天花板,没说话。

  唐玉树把胳膊从林瑯后颈塞过去,把他的头往自己肩的方向揽了揽。

  林瑯转头看唐玉树的眼睛——哪怕是在黑夜里,唐玉树的眼中都能收纳得下窗外的厘厘微光。

  像你这么好的人……“你也有过无法接受的事情吗?”

  “有啊。”

  “讲讲看?”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

  “大二那年——青秧是初二来着……吧?那年你记得不?闹过食安问题,那时候全行业都受了影响,唐爸的厂子也被波及,出了状况。唐爸当时状态特别差,变成了……我们都不认识的那种人;解决不了问题,就喝酒;喝了酒,又更解决不了问题。那年末唐妈在法国,过年的时候正巧法国机场暴雪,航班取消。唐妈没能回来,唐爸也不在家,我就带着青秧出门去买烟花。”

  “买那个、细细长长的那个、会喷小火星子……叫啥子来着?你说过你也爱玩儿。”

  “细细长长、会喷火星、我爱玩儿……唐玉树的二弟?”

  “别闹!我哪儿细啊?!”唐玉树脸隔着暗夜也明显红了几度。

  林瑯从无聊的揶揄里取了乐,心情好了一些,转成了侧面枕在唐玉树的臂弯里。

  “仙女棒?”

  “对,仙女棒。我们买完回来的时候,除夕夜,就在小区门口被两辆面包车、一众人堵住了。是唐爸厂子里的员工,我见过。我知道他们来干什么:来要工钱——唐爸那年厂子里没能结给他们工钱。打头的那个工人叫我少爷,他说:少爷,没钱过年啊……那男人还带着个女人和小孩儿,打亲情牌:孩子过年都没买新衣服,开学还要交钱。”

  那小孩儿比青秧小不了几岁。

  寒夜里,小孩儿躲他妈妈背后。唐青秧躲唐玉树的背后。

  唐玉树试着沟通:“叔,我爸没回来。大过年的,我也没联系上他——等他一回来,我就替您催他哈!”

  那些人没什么文化,沟通起来真的难。

  这些人,为了钱,是可以亡命的。

  那男人慢吞吞地点了根烟,又抽完。整个过程一声都不吭。

  最后他踩灭了烟头,指使跟着的人开其中一辆面包车,拉着女人和小孩儿先走了。

  “我知道他们啥意思——先礼后兵。亲情牌打过了,没用;但今天就是要拿钱走人的。青秧那时候攥着我的手,特别紧,还发抖,冰凉的——那感觉我记得特别清楚,凉的我心脏都疼。我就也只能攥紧她。我那时候觉得:这辈子我可能不会拥有太多人,亲人爱人、兄弟朋友,但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不许我身边的人过得这么害怕。”

  那男人看了看躲在唐玉树身后的唐青秧,又跟唐玉树招呼,他说:“少爷,我带您出去转转吧?”

  唐青秧已经在背后用手抹眼泪了。因为攥着唐玉树的手,眼泪也一并流在了唐玉树手上。

  唐玉树没肯上车,退后了几步:“他欠你们多少?”

  那男人有记账,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给唐玉树指着身后的人头数了数:“家里兄弟几个都是给唐老板打工的,总共数上:九万八。”

  ——兄弟,九万八,救命用。

  “我当时给陈逆发了一条短信,这么跟他说。没一会儿陈逆给我拨过来个电话,确定是我本人跟他借的,就跟他爸借了一笔,没一刻钟,就给我转过来了。”

  “他还真挺够意思。”

  “送走那些人之后我带着青秧回去。一直到进了屋里,她才敢哭出声音来。”

  -

  我那时候特别恨我爸。

  有整整一年,我都没跟我爸说话。

  后来是有天我爷爷生病了。原因是因为他在村里和小孩子因为玩儿空竹玩儿到赌气,把自己气坏了——突发脑溢血。我那阵子看着唐爸在医院跑上跑下,躲在楼下花池边抽烟抹眼泪的时候还挨了小护士的骂,我就又突然觉得他不可恨了。

  你知道为啥子嘛?

  林瑯,你说一个人,他成熟的极限是什么啊?

  我爷爷那么大年龄了,他也会因为玩儿空竹生了气。唐妈唐爸那么大,他们也经常陪青秧看偶像剧,看着看着还入戏了,因为女主角儿到底该和哪个男的在一起而拌起嘴来。

  成熟不是我们后来不爱玩儿空竹了,不爱吃糖了,不爱偶像剧了。是我们后来都会忘掉这些东西——被迫忘掉的。

  因为我们总要去忙一些身为“大人”不得不做的事儿。

  唐爸不是个好人吗?

  厂子没出状况以前,我们也很爱他啊——我俩处得跟兄弟似的。我考砸了在学校挨了骂,回了家他约我去小区里打球。还跟我说:“一次不及格算啥子,十年后这些破事儿都是我们的下酒菜而已!”

  你说他好不好笑?哈哈!

  可他撑不住的时候,我却没把他当兄弟了——当成了“爸爸”。他最撑不住的关头,我却都理直气壮地要求他不许脆弱,不许手足无措。没约他打一把篮球,没拍他肩膀告诉他:“这不算啥,十年后这些破事儿都是我们的下酒菜而已!”

  我那时候就觉得,他不可恨了。

  “原谅”大概就是:接受了他不是无所不能的。不是无所不能的,但我还愿意爱他。他没做到的、做着吃力的、我也该站出来帮他做;不需要他一个人保护我们所有人,我也该保护得好我自己,也该保护得好青秧。

  再后来唐爸站起来了,还一直都做的很好。那件破事也真变成了他后来的下酒菜。

  可我却一直内疚:他陷进泥潭的时候,当时我只是站在泥潭边上冷漠地看他。

  所以后来我有了你,也就克制不住地想帮你。

  是因为喜欢你。

  也是因为想解脱掉我的内疚。

  -

  “我的经历没办法给你当参考,你就当听个故事就好。我也不是劝你原谅妈妈,我只在乎你的感受:你如果还是恨,我会陪你;但你要是恨着觉得累、觉得不如放下,我也会陪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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