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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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张若离做了一个梦。

傍晚的草坪上,一对男女背对着她,面向夕阳的方向,亲昵地低声交谈着什么。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侧过身子,笑着在女人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暖黄的阳光洒在青绿的草坪上,眼前的画面温馨安详,张若离却激动起来。她看到男人的侧脸,认出那是年轻的张远湖。旋即她意识到,父亲身边的那个女人,就是自己出生后没多久就去世的母亲。

强烈的渴望让张若离不由自主地向他们走去,可很快就发现无法接近。她着急地小跑起来,却始终无法缩短和他们的距离。

阳光很快暗淡下来,张若离看着女人的背影,焦急地喊道:“妈妈!”

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在她们之间。张若离喊得筋疲力尽,无助地停下脚步,那个女人始终没有回头。

张若离失望地把目光挪向旁边的张远湖,求助道:“爸爸……”

这一声叫喊好像被听见了,张远湖回过头朝她看过来。梦中的张远湖很年轻,容貌和十多年后没有太大的改变,但眉宇之间的英气更浓。他看着张若离的方向,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他没有回应张若离的呼喊,拉着身旁的女人说了句什么,两人快步离去。

张若离绝望地看着他们离开,难过地低下头。这时身后有人说道:“需要帮忙吗?”

张若离猛然回头,发现不知何时金天木已笑吟吟地站在她身后。他的笑容依然和蔼,手中却拿着一盒炸弹,计时器上的数字正在倒数。

本能的恐惧让张若离转身想要逃离,可刚跑了几步,她脚下一软跌倒在地,努力了几下都没能爬起来。

这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张若离站起来后立刻向后看去,拿着炸弹的金天木已经不见了。她松了一口气,想要感谢拉自己起来的人,回过头看见了江洋的脸。

“对不起。”江洋诚恳地说道。

看着江洋,张若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股怒气冲上脑门。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拔出手枪指着江洋的脑袋。正准备开枪的时候,发现眼前的人变成了冯诚,他的额头上有一个秀气的小洞,满脸都是鲜血,惊慌地边向后退边喊道:“你杀我一次还不够吗?”

愤怒瞬间变成了强烈的愧疚,手枪从张若离的手中滑落到地上。她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双手捂住了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组织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吗?”刘先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张若离把手放下,刚准备回答,不苟言笑的刘先生忽然睁大了眼睛,向前扑倒在地上。他背后的衣服被鲜血浸染,血迹正在缓缓扩大。而刚刚消失的江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刘先生刚才站立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把沾着鲜血的匕首,一脸无辜地对张若离说:“真的对不起啊。”

张若离一言不发,想从地上捡起刚才丢掉的手枪,可在草地上摸了半天却怎么也找不到,绝望之下她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啊——!”

随着这声大叫,眼前的一切终于消失了。

“你没事吧?”

张若离愣了十多秒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过来,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江洋神情复杂,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当张若离抬头后,却避开了她的眼神。

诡异梦境带来的冲击还没消退,张若离看到面前的江洋,记起了自己昏过去前发生的事。愤怒和鄙夷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焰,让她大脑一片空白,随手抓起身边的东西就扔了过去。

张若离愤怒之下的准头差得很远,尽管江洋一动不动,丝毫没有闪避,茶杯还是从他身侧飞过,在墙壁上摔得粉碎。有一块碎片溅回来,在江洋的脸颊上割了一条细小的口子,过了片刻缓缓渗出了几颗血珠。

“先吃点东西吧。”江洋没有管脸上的伤口,弯下腰慢慢捡起地上的茶杯碎片。

张若离渐渐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打量起眼前的环境。她回想起她是在市政府大楼里,刚从宋副院长办公室出来不久,被江洋打昏过去的。现在她正和衣坐在一张小床上,屋子不大,陈设简陋,像是廉价小旅店的房间。窗户被窗帘遮住,从缝隙透里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似乎是正午刚过去没多久。窗户外面隐隐传来的工人搬货的吆喝声,空气中还有着淡淡的海水的腥味。看来江洋果然遵从了父亲的吩咐,把自己送到了码头旁。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张若离立刻起身从床上跳了下来。她活动了一下身体,除了脖颈还有些疼之外,没有感觉到其他不适。她一言不发,挥手将床边的小桌掀翻,上面没有动过的几盘饭菜溅洒得到处都是,有一小半落在了正弯腰收拾茶杯碎片的江洋身上。

江洋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站起来,菜汤肉汁有不少洒在了他的头和背上,样子十分狼狈。

“你无耻!”张若离胸口剧烈起伏,想到满脸鲜血的刘先生,心里感到一阵刺疼。

江洋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黯淡下来,低声说道:“对不起。”

“你只会说这句话吗?”张若离听到“对不起”三个字就生气,但看到江洋露出不解的神情,这才发现自己一时间把梦境和现实弄混了。回想起梦中的遭遇,她更加恼火,上前一步,一巴掌打向江洋。

啪!这一耳光重重地打在脸上靠近耳根处,江洋的半边脸转瞬就红了。

这一下是张若离在极度愤怒中出的手,出手后整个手掌都疼得有些发麻。她收回手,抿着嘴死死看着江洋。

江洋的左边腮帮子已经肿了,嘴角也破了。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血丝,平静地说道:“现在可以听我解释了吗?”

“没什么可解释的。”张若离抢在江洋之前快速说道,“我不会原谅你的。”

之前张若离心里就有许多疑惑:为什么江洋有把握在绝境之中破局而出?父亲忽然被捕本来就出人意料,再次见到父亲时,他的态度为何一反常态,什么都没有说?短短一夜后为什么形势逆转过来了,胜券在握的金天木反而身败名裂?

看到被捕的刘先生的那一刻,这些疑问其实就有了答案。

“你从我这骗走联系方式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出卖刘先生了吧?”张若离声音颤抖,“这就是你说的办法?真是厉害极了!”

江洋转动了一下脖子,想要摇头,但最终动作却变成了点头,“对不起,我没有别的办法。”

“对不起?”张若离胸膛急促起伏,“你明明知道这是背叛,是出卖!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江洋抬头直视张若离,眼神依然黯淡,却不再有愧疚的神色,平静地说道,“我只是想要救你,和你父亲。”

“……”

张若离说不出话来。她忽然发现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实:江洋本来就没有做错任何事。

张若离虽然有些单纯,但不笨。既然刚才她已经想通了很多疑惑,那么只需要往前再进一步,就能想得更明白了。江洋是因为自己才搅入这趟浑水的。本来他已经去了码头,完全可以就此脱身,但在张若离的哭求下,他还是选择了帮助张若离,尽管他知道这样做会有巨大的风险。

所以,站在江洋的立场上,只要能救出张若离和张远湖,就是信守承诺,无可指摘。

当愤怒积蓄在胸中时,张若离恨不得杀掉江洋。当大部分怒气随着那记耳光发泄出去后,她就没有那样理直气壮了。直到听到江洋说的这句话,张若离才意识到,自己的狂怒,也许是因为对真相的恐惧,对责任的畏惧。

“你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做的。”张若离本来犹如刺猬一样的气势瞬间消失,腰背也塌了下来,不停念着这两句话。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江洋重复了一遍道歉,轻声解释道,“当时我只是想豁出命赌一下,计划的前半部分都很成功,逼金天木见面,并让他写下了认罪书。”

说到这里江洋担忧地看了看张若离。她目光有些涣散,默不作声地死死咬着嘴唇,没有打断他。

于是江洋继续讲了下去:“但计划还是出了意外。我本来以为这些证据已经足够,但见到宋副院长后,才发现福州大火案的真相比想象中更严重,涉及政治因素,金天木只是善后的具体执行者。

“等见到你父亲后,我知道了更多内情,发现原先的计划完全建立在错误的判断之上。所谓的威胁在宋副院长面前只是一个笑话,而他原本准备消弭这件事影响的方案,就是今天拿你父亲顶罪。这也是为什么他在举报金天木以后,反而被捕的真正原因。而他因为你的原因,只能接受。”

听到江洋提到了父亲,张若离终于有了反应,抬起了头。虽然江洋只是一句带过,但她很清楚“因为你的原因”这几个字背后代表着什么。

“和你父亲商量之后,我提出了……一个新的计划。”江洋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旋即摇了摇头,“本来我只是想借助一下刘先生的能量,让他帮着做几件事,暂时解除近在咫尺对于的威胁。但有人告诉我,这样做还不够。

“我想了很久,最后不得不同意他的说法。这种时候必须快刀斩乱麻,直接将死对方,不能给金天木任何翻盘的机会,否则……”

张若离忽然开口问道:“那个提出建议的人,是我父亲吗?”

江洋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张若离也不再追问,只是回过神来的眼神再度恍惚了起来。

“昨夜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后来我才知道金天木已经准备狗急跳墙了,如果再拖上一两天,也许形势还会大变。”

“还好,金天木死了。”江洋自嘲地笑了笑,牵动了嘴角的伤,带着苦意的笑容一闪而逝。

张若离点点头,重复道:“金天木死了。”然后她笑了起来,看着江洋说道,“但我父亲活下来了。”

“谢谢你啊。”语气轻佻,并没有感激,更像是在嘲讽。

江洋只能叹了口气,再次说道:“对不起。”

张若离看了江洋好一会儿,目光才从他脸上挪到一边。她微微摇头,“我感谢你,是因为你替我做了选择。”

“我加入组织的那一刻,就有了牺牲的觉悟。当然,你一定会觉得我这样很幼稚,但我真的就是这样想的,现在也没有变过。”

江洋静静地听她说着。

“刘先生对我说过一句话,有时候斗争比想象中还要残酷。”张若离低声说道,“我以前不明白这句话,为了信仰,我可以放弃千金大小姐的生活,也可以不怕死,还有什么更残酷的呢?

“事实证明,我的确太幼稚了。有很多事,的确比死还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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