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2）

第三十二章

算下来已经一整天没有合眼了，张若离感觉到身体十分疲惫，却没有一点睡意。

父女重逢本来是件开心的事，但父亲表现出的异常冷淡，加上别墅外看守严密的卫兵，让她知道自己和父亲依然处在危机之中。所以她强忍住满腹疑惑，等到天亮的时候走出房间想找父亲谈谈，却发现父亲早已离开了别墅，也没有给她留下任何交代。

大厅里多了两个卫兵，背向大门刚好挡着了出去的路。张若离立刻打消了离开别墅的念头，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打开窗户，一阵带着凉意的微风拂过。五月清晨的风有一种湿润的香气，张若离忍不住深吸了两口，昏涨的脑袋顿时清醒了许多。

此时的西湖湖面薄雾渐消，远处山峰若隐若现，青山碧湖，当得起风景如画这四个字。张若离早听说西湖风景秀绝天下，可来杭城后每天待在档案室里，压根儿没有游玩的心思。没想到第一次近处赏西湖，竟然是在这种仿若软禁的情况下。

想到档案室，自然会想到更多的事。脑中走马灯般闪过许多场景，最后定格下来的是江洋叼着烟的侧影。

张若离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那是去嘉兴接黄萍萍时，抬头看见江洋在列车车厢一端抽烟的画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可为什么思绪烦乱的时候，跳出来的会是这个场景呢？

人的记忆就像书签一样，顺着这个画面，张若离回忆起更多事情来。江洋去车尾抽烟之前，他曾说过两句话。

“你不适合干这行。”

“我也不适合。因为总是需要面对艰难的选择。”

这两句话让张若离印象深刻。现在她才发现，也许正是从那时起，自己对江洋的态度有了一些改变。

思绪被敲门声打断。进来的并不是张远湖，让张若离有些失望。一个不苟言笑的卫兵将早饭端进来，放在桌上后立刻转身出去了。早饭很简单，一碗白粥，一小笼包子。张若离只喝了一小口粥，就开始怀念宋妈的手艺。也不知道宋妈现在怎么样了，张若离对家里状况的了解止于只身离去的那一刻。不光宋妈，还有冒着风险帮她逃出来的浩池哥他们，希望他们在这场忽如其来的风波中都能平安无事，毕竟父亲看起来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想到这里，张若离怔怔地发起呆来。让人担忧的事情太多，所以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父亲似乎在故意瞒着什么。之前他只是觉得父亲在保护自己，可现在回过神来，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父亲肯定知道她非常担心，既然两人有机会见面，那么应该先告诉自己原委。即便事情复杂，也应该告诉自己应该注意点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句交代都没有，就把她扔在这里。

一种可能是，情况十分危险，张远湖不想让她担心。张若离之前也是这样想的。

但还有一种可能：张远湖不相信她。

张若离咬着嘴唇，想到父亲昨天晚上说那些话时的神情，心下黯然。她欺瞒父亲偷取情报的这些事，要是父亲知道了，恐怕除了愤怒，还会有深深的失望吧。

张若离再也没有胃口，把勺子扔到碗里。她把身体缩在椅子里，双手抱着头，想用这种姿势抵御心里的痛苦。

“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些吧？”她轻轻地自语。

加入地下党对于张若离来说并不是艰难的选择，她从心底认为这是正确的，也从一开始就有牺牲的觉悟。

但她从来没想过要牺牲别人。

直到此时，她才理解了“艰难的选择”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真正难的不是做选择，而是承担选择的后果。

正是对冯诚意外身死的极度愧疚，让她决定承担自己犯错的后果，那就是不惜一切也要救出被冤枉的江洋。

回忆从这里开始，变得轻松了一些。

张若离承认自己一开始挺讨厌江洋的，酗酒、油滑，明明是警察，却比混混的痞气都重。她的本意只是不忍看见再有像冯诚那样无辜的人死去，却没想到江洋不断地带给她意外。直到在码头，江洋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张若离才有了依靠的感觉。

她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叹了口气。到现在江洋仍没有消息，也不知道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联系上刘先生。

想到这里，稍好一点的心情再度沉重起来。昨天晚上，她实在没有办法，才说出了组织的联系方式。这严重违反了组织纪律。刘先生是上海区的负责人，要不是因为情况特殊，她本来是没有资格拿到联系方式的。如果早点知道父亲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她一定不会冒这个险。

这个念头一起就很难下去。张若离一会儿担心江洋出意外，一会儿担心组织暴露，却只能接受被困在这里的现实。虽然窗户开着，但西湖美景和凉风也无法让她平静下来。

中午时分，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我不饿。”张若离不耐烦地对门外喊。

门还是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守卫并没有端来午餐，而是敬了个礼，手朝门口一指，“张小姐，请。”

张若离按捺下患得患失的情绪，尽量脸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向门外走去。看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马上就能知道这十几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无论结果是好是坏，经过这一夜的煎熬，张若离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张若离跟着守卫上了车，很快来到了杭城市政府大楼，在一间办公室外停下。办公室门上的“院长办公室”铭牌锃光瓦亮，显然才换上去不久。

忐忑不安的等待没有持续多久，大门从里面被拉开。张若离抬头看去，正看到朱副官一脸严肃，夹着一个公文包快步走出来。

张若离不由心里一紧。她不知宋副院长为什么要召见自己，但在外面等了这么久，却看到金天木的心腹从里面出来，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朱副官抬头看到面前的张若离后有一个短暂的错愕，严肃的表情一秒变成了恭敬的微笑，善意地点点头，这才匆匆离去。

张若离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朱副官点头的幅度夸张了些，倒更像是鞠躬道歉，笑得也过分热情，不像是简单的打招呼。

门没有关上，在守卫的示意下，张若离带着疑惑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笔挺的军统制服的张远湖。

张若离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