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2）

第三十章

金天木很清楚，张远湖注定要被牺牲掉。

他和张远湖一直不对付，可是想到和自己职务相仿的昔日对手最终是这样的结局，金天木难免有所触动。张远湖是出名的老实人，忠心耿耿了一辈子，落下这么一个下场，还不知道自己将来怎么收场呢！

他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所以下车后刻意避开了张远湖。当那对父女拥抱在一起时，他甚至还有一点同情。

不过也就是这种程度而已。

金天木只用了几分钟就调整好了心态。

同情、愧疚……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成败才能决定一切。胜者永远是正确的，败者只能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

也许很多年以后，金天木再想起张远湖时，可以大度地给予更多的同情和歉意，但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院长，事情办好了。”金天木把从王超那里拿到的信封恭敬地放在桌上。

宋副院长正在低头审阅文件，简单地嗯了一声，伸手拿过了信封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大口。一杯茶里有半杯都是茶叶，本应该碧绿的茶汤呈现出难看的黄褐色，这样的喝法完全喝不出极品龙井的滋味，只能用来勉强解乏。看来宋副院长今天又准备熬夜。

“人接到了吧？”宋副院长没有抬头，边翻看文件边说。

“是。现在和张远湖关在一起。”金天木简练地回答，“还有一件事要向您汇报。江洋把东西交给了他的一个部下，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把人抓起来……”

宋副院长抬起头，目光从文件上挪开，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认真考虑金天木的建议。几秒钟后，他拿起了那封信。

不过他只是略微扫了两眼，看到封口完好无损后，点了点头，没有要拆开的意思，直接划了根火柴，点着了扔在烟灰缸里，低头继续看起了文件。

这样的态度已经足够明确了。如果是往常，金天木就会知趣地告退了。

但是今天不行。

金天木有种模糊的感觉，事情似乎正在脱离自己的掌控。他必须找到危机的来源。

张若离的出现倒没有让金天木觉得太诧异，无论她被抓到还是继续躲起来，对大局都没什么影响。既然接到的命令是“接”而不是“抓”她回来，想必是张远湖提出的要求。宋副院长能答应这个要求也不奇怪，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这点小恩小惠还是应该给的。

整件事合情合理，但过程有问题。

宋副院长给金天木的命令只有一句话，护送江洋去接个人。当然，“护送”这个词在金天木的理解里，是监视押送的委婉说法。

当他看到等在巷口的王超时，立刻明白了此行的目的。江洋威胁要送往美国大使馆的那些资料，很可能就放在这个人身上。果然，下车后，王超就老老实实地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江洋。金天木接过信封，查看过密封无误的封口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江洋主动把最能制造麻烦的底牌交了出来，说明他已经服软，这趟任务只不过是把这个隐患给彻底消除而已。

如果不是宋副院长嘱咐过要把人带回去，金天木觉得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把王超立刻做掉。虽然不能杀人，不过在他的示意之下，随行的两个军统联络员还是给了王超一阵暴揍。他是故意要给江洋难堪，但江洋只用了一句话就制止了他们的殴打。

“把他打死了，宋副院长要的人你负责找吗？”

金天木记得很清楚，江洋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浓浓的嘲讽之色。

等联络员把张若离从巷子里带出来后，金天木才明白要带回去的人是谁，并懊恼地发现自己再一次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这个错误虽然并不严重，却让他觉得非常腻歪——尽管他已经非常重视江洋，甚至把他放在了对手的位置上，可还是无法阻止江洋不断地制造出各种意外！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金天木赫然发现，表面上自己是在监视江洋，却因为事先根本不了解具体内容，在不知不觉间被隔离在任务之外。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每当他对手下的人不再信任时，就会用这种方式将他们从身边逐渐剥离出去。

最近是关键时期，军统局长的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他早就果断做出选择，坚决站在了宋副院长这边。本来以为已经站得很牢了，此时他心中隐隐生出了极大的不安。

这是一个很不妙的信号，虽然比较微弱。

金天木告诉自己，必须要了解更多的信息，或者换句话说，了解宋副院长的真正想法。

“院长。”金天木斟酌了一下，“监视江洋的人手全部撤回来了，是否不太妥当？”

“你的意思，还是让你的人来？”宋副院长的声音不咸不淡。

江洋被安排在隔壁的一栋小楼里，在宋副院长的命令下，负责看守的全部都换成了中统特务。金天木对此有些疑惑，但并不敢有什么不满，听到宋副院长这样说，立刻立正敬礼，“是属下办事不利，给长官惹麻烦了。”

“知道就好。”宋副院长不客气地说，“这件事之所以没转交给毛局长处理，就是因为干系太大。你们和中统之间有什么事我不管，但在这件事解决之前，我不允许内部矛盾导致任何意外。”

金天木只能点头答应。

“江洋的表现有没有问题？”宋副院长忽然问。

这是一个递小话的好机会，金天木却没有贸然开口。之前的敲打让他有些拿不准宋副院长的真正态度，回想接张若离的整个过程，的确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他低头想了一会儿，才勉强说道：“没有异常的地方。但我有些担心，既然他能留一封信，也许还有第二封。还是有必要继续审问，彻底搞清楚才好。”

宋副院长揉了揉眼睛，再度抬起头，“你之前说，想让他做你的副官？”

金天木心里一凛，听出了这句话里不耐烦的意思。

宋副院长伸手拨弄了一下烟灰缸里的余火，看着那封信烧剩下的边角也变成灰烬，“虽然以后你们不会在一起共事，但闹得太僵也不好看。”

金天木知道这个话题只能就此打住。

他硬着头皮赖在宋副院长面前，是想搞清楚宋副院长态度的微妙变化的原因是什么。但此时听宋副院长话里的意思，难道是真的准备重用江洋？这样一想，金天木觉得更难受了，本来飘忽的不安骤然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危机感。

“明天的记者会，”金天木生硬地提了另外一个话头，“要不要提前通知美国人？”

这其实本来是之前定下的方案，牺牲一个军统高官，主动抛出调查结果，把一系列案子统统定死为张远湖的个人行为，掩盖福州大火案的政治背景。金天木没话找话地提起这个，是本能地担心意外发生，想要现在就把这件事钉死。只要把通告先发出去，张远湖就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了。

“这件事已经有安排了。就按原定计划来。明天再说。”宋副院长再次端起了茶杯，这次没有喝水，而是表示谈话就此结束。

金天木面色不改，“您也早点休息。”

走出房间，轻轻把门带上后，金天木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刚才的试探，让他确信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汤局长接到金天木的电话时，正处在极度煎熬中。

虽然已经下决心尽快让出警察局长位置，但现在他连熬过这两天的信心都不是很足。时近半夜，他还待在办公室里，这不是因为事情多，而是希望自己的勤勉能落在上级的眼中，多少增加些同情分。

所以当话筒里传来金天木的声音时，汤局长的手都有些发抖。也难怪他惶恐之极，军统高层半夜亲自打来电话，远比一纸调令甚至逮捕令的后果更严重。

“有几件事要你立刻去做。有问题吗？”

“啊……没有没有！”汤局长回过神来，发现对方不是找自己麻烦的，忙不迭地答应。

“给我一份警察局里所有人的名单，立刻。”

“是，是。”汤局长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拿过笔把金天木的交代认真地记下来。

“我还要杭城里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帮会的详细资料。”

“……好！”汤局长不敢多问，立刻写下来。一时半会要把整个杭城的帮会梳理一遍，这事并不简单。不过说难也不难，只要有江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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