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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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金天木身子一僵,他没有想到这个舞厅居然有这样一个隐蔽的隔间。江洋之前的故弄虚玄都是在给这一刻做铺垫。

几乎是一瞬间,他想明白了一切,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犯下了几个严重的错误。

这个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的小角色,毕竟是杭城的地头蛇,即便被去职通缉,依然有实力。这个局不可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没想到这种情况下江洋还能找到帮助他冒险的人,这是错误的开始。

其次,是对目标的判断失误。金天木不是没有想过,江洋的目标有可能是自己,但在满城警戒的情况下,他还是放松了警惕,错误地认为江洋只是妄图利用舆论给自己制造压力。

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最终,金天木还是没有做任何挣扎的举动。

狭小的隔间里堆放了很多杂物,剩下的空间勉强放了两张板凳,江洋坐在靠窗的凳子上,指了指另一张凳子,“抱歉,只能请您在这种地方见面了。”

金天木坐下来,和江洋面对面。

江洋的模样有了很大改变。他身穿一件旧糟糟的长袍,袖口和前襟都磨破了,脖子上围着一条灰色围巾,还戴了一副半边镜片有裂纹的眼镜,看上去就像个落魄的教书先生,倒和他现在的处境有些微妙的契合。

金天木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冷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笑容,“行,你能做到这个程度,我很佩服你。”

“过奖。”江洋淡然地摸出一包哈德门,叼上一根,把烟盒递了过去。

金天木接过烟,从衣兜里拿出铜制打火机,拨开盖子准备点燃。

江洋轻轻伸脚,踢倒了凳子边一个玻璃瓶子,瓶子碎裂,里面的液体流了一地,浓烈的味道充满了隔间。

瓶子里装的是汽油。

金天木拿着打火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忘记提醒您了,小心火烛。”江洋嘴上这么说,却划着了火柴,点燃了烟卷。他故意晃动着燃烧的火柴,直到火苗快要烧到手指了,才轻轻吹灭。

江洋的动作让金天木心里一紧,随即松开眉头,恢复了笑容。他重新打燃火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毫不退缩地与江洋对视。

江洋笑起来,语带双关地说道:“原来金先生和我一样嗜烟如命。咱们也算同道中人。”

说着把身边遮盖杂物的破布扯下,露出了几个堆在一起的木箱:“毕竟现在是丧家之犬,搞不到TNT,只能勉强弄了些普通炸药。”

金天木忽然有种荒谬绝伦的感觉,几分钟前他对记者们撒谎用的理由就是这个,没想到一语成谶,江洋居然能做得这么绝!

“老弟,我越来越欣赏你了。”金天木缓缓抽了一口烟,小心地把夹着烟卷的右手伸得很远,生怕火星溅到脚下的汽油中,“如果你我不是这个处境,我们也许能成为朋友。”

江洋笑笑,没说话。

其实这句话有七八分是金天木的真实想法。虽然立场敌对,但江洋狠辣决绝的手段他是真的欣赏。只是看到江洋表情古怪的笑容,才意识到现在说这话像在示弱求饶,让他没来由地有些愠怒。

这时,门外响起了几声不大的敲击声,有个紧张的声音问道:“处长?”

江洋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甚至都没看金天木,仰起头好整以暇地喷云吐雾。

金天木皱起了眉头,片刻后沉声喝道:“在外面等着。我在这里打电话,不要进来。”

门外立刻没了声音。

“电话机在外面吧。”江洋忽然说了一句。

金天木故意这么说就是想提醒手下,这里出了意外,没想到马上就被江洋戳穿。但江洋似乎毫不在意。

隔着一道薄薄的门,能依稀听到外面记者的喧闹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在浓重的汽油味中互相打量着。

诡异的气氛下,一根烟很快抽完了。

江洋随手把烟头扔在角落里,又点上一根。他丝毫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就这样抽着烟,微笑地看着金天木。

金天木的心情没有刚才那么镇定了。

“冯诚的事,我向你道歉。”金天木忽然开口,“张若离她父亲的事我没有办法,但我可以保证他的性命。你的名誉也可以恢复,但至少要三个月后,必须等事情淡下来再说。另外你和张若离如果愿意去美国,我可以立即安排,钱不是问题。”

江洋只吐出了一个字:“哦。”

金天木也不着恼他的态度,继续道:“我能理解你,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可你看不明白形势。你是通缉犯,现在又自陷死地,是不可能活着出去的。

“我大可以答应你的所有条件,等出去后再收拾你。但我不想这么做。你的胆识让我尊重你。所以我愿意在能力范围内答应你的一切条件,并且保证你能安全离开。”

“哦。”江洋回答还和之前一样简短。

他的漫不经心让金天木有了些怒气,久居上位的气势渐渐显露出来。金天木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敢想敢做是优点,但不能鲁莽幼稚!你真以为你的计划天衣无缝吗?告诉你,现在张若离就在我手上。你真以为凭着一场混乱,就能让她在军统眼皮子底下逃掉吗?”

他放缓了语气,“你好好想想吧。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刚才说的那几个条件是我的底线。”

江洋没有思考,直接给出了回答:“哦。”

金天木再一次皱起眉头,看着江洋依旧淡然的脸,他忽然发现自己搞错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江洋到底想要什么?

直到几秒钟前,金天木都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事情是明摆着的,江洋费尽心思设这个局,除了报复自己之外,无非就是因为张若离。所以他才摆出那些条件。

但为什么江洋没有一点要谈判的意思?

金天木之前侃侃而谈,是因为舞厅周围乃至整个城市都在他的控制中。江洋最合理的应对就是尽快谈好条件,然后安全离开。从这个角度来说,金天木并不是全面被动,甚至可以反过来威胁江洋。

可现在江洋的态度却让金天木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他压根就没想过要离开。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金天木忽然有一种感觉,局面正在朝完全失控的方向滑去。若是江洋铁了心要搞出一个同归于尽的死局——

“你到底想要什么?”金天木终于忍不住问道,尽管知道这句话说出口,这场交锋的主动权就会回到江洋手中。

“你搞错了一些事情。”江洋伸了个懒腰,坐直了身子,“你不了解我。”

江洋脸上的笑容褪去,表情严肃起来,“我是个小人物,你不了解再正常不过。不过现在我觉得你很有必要了解一下。一个人想要报仇,至少应该让对方知道这仇恨因何而来。对吧,金处长?”

金天木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在他看来,任何事都可以商量妥协。虽然被江洋挟持的那一瞬间他很愤怒,但那种愤怒更多是对于自己决策失误的恼恨。自己下手在先,江洋还击在后,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我棋差一招被你将军,那么就来谈好了。

要恢复名誉?可以。

要下半辈子远走高飞衣食无忧?可以。

要救张若离父女?也可以。

这些都是可以谈的,金天木也有把握可以通过谈判来解决。

但江洋的话题开始往另一个他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金天木盯着江洋,仔细回忆道:“我看过你的履历。你当过兵,后来因为处分,提早退役。然后才来杭城当了警察。”

“那么,你知道不知道,我的处分是怎么来的呢?”

江洋笑了笑。这次不再是刚才那种不带感情色彩的冷笑,笑容里充满讥诮,“我杀了五个日本俘虏。要不是有兄弟帮我顶着,我不会只是退役那么简单。不过我从来没有后悔。日本人杀了我全家,我放着小日本不杀,我还是人吗?你是不是在想,这些烂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洋摇摇头,继续说道:“我本来也以为,日本人投降那天,这个仇终于得报了。”

江洋从怀里掏出一叠白布,缓缓展开。

金天木眯起眼睛,看清布上写着四五个人名,正在狐疑之际,江洋忽然一反之前的镇定从容,将白布扔在金天木脸上,压抑着嗓音喊道:“我爹娘和其他三个亲戚,民国三十年四月,都死在福州的一场大火中。”

金天木猛然听到民国三十年和福州这两个词,整个人都在发蒙,心脏狂跳。他吞了吞口水,下意识想要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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