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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桌上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朱副官接起电话，话筒那头却不是手下的例行汇报。他神色凝重地听着，挂了电话后立刻对金天木说：“处长，有情况。”

“讲。”

朱副官硬着头皮说道：“《杭城日报》黄社长来电说……半个小时之前，杭城各大报社都陆续接到电话，有人告诉他们，今天上午十一点，在张伯谦家，会有关于逃犯江洋的重要消息。那个人宣称，到时会揭露黄萍萍绑架案、冯诚被杀案还有江洋潜逃案的全部真相。”

金天木脸色阴沉下来，他终于明白之前的不安感来自哪里了。

意外终于出现了，但这不是他掌控之中的“意外”，而是真正的“意外”！

江洋！金天木心里闪过这个名字。

看到金天木这副表情，朱副官知道这是发怒前的症状，连忙继续汇报：“这个老黄还挺识相的，他得知消息后立刻让人去调查，发现所有的电话都是同一个男人打的。他很快找到线索，电话来自一个旅馆。

“他派人去了旅馆调查，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但根据旅馆里的人描述，基本可以判断，这个男人很可能就是江洋。”

他说完后，才发现这句话他不久前才说过，简直就是在打脸：“可以确定，上海那边抓到的江洋应该是个假货。总之，不管这个人是不是江洋，我马上派人去旅馆周围展开搜捕网，排查周围所有的饭馆、旅店、人力车夫，保证半天内找到他的下落。”

金天木点点头，“可以。”想了想，补充道，“不要太张扬，不能惊动宋副院长的巡视。张若离那边也要继续盯着。”

江洋再度出现在杭城这个消息，并没有让金天木感到意外。从张若离主动现身的那一刻起，金天木就猜到，这背后多半有江洋的参与，只是他当时没有在意。

事情发展到现在，江洋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威胁了。一个小跳蚤而已，只是运气好一些，并不值得花力气认真对付。

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态，金天木现在才更加生气：我本来想顺手放过你，你还越发来劲，甚至主动挑衅？

是的，就是挑衅。从他的举动看来，他是想要复制之前冯诚搞的那一套把戏。

“哗众取宠！”金天木的右手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不到半个小时，朱副官就查到了更多的情况。

那个打电话的人很快就在旅馆附近的茶馆里找到了，并不是江洋。那人就是一个街头混混，靠在杭城里小偷小摸为生。据他交代，一个男的给了他三十块钱，让他根据写好的内容打的这些电话。

“审讯出的结果应该没有问题。根据那混混的描述，以及我们带去的照片，这个无疑就是江洋。”

朱副官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办公室汇报的，说完才觉得有些问题，又解释道：“现在杭城能配合张若离搞事的，只可能是江洋了。”

他指着桌上那张杭城地图上的一个地方，用红笔在周围画了几个圈：“您看，这就是旅馆的位置。根据混混供述的见面时间，加上我们的推测，江洋现在最有可能藏身在这几个地方。我已经派了人，但这次来杭城，我们自己的人手不够。我建议下搜捕令，让杭城警察局配合我们搜捕。”

金天木想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按你说的去做，你有把握多久能抓到人？”

“如果马上封锁车站和出城通道，明天凌晨之前肯定能把他抓到。”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让人打这些电话？为什么又让你这么轻易查到线索？”

“您的意思……他是故意的？可为什么要这么做？调虎离山？”朱副官立刻又否决了这个猜想，“可他只有一个人，杭城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他再绕十个圈子，也不可能潜进警察局啊。”

金天木忽然问道：“宋副院长的火车几点到？”

“中午十二点十分。”

“电话里说，给报社爆料的时间是几点。”

“上午十一点……难道给报社的电话是幌子，他的目的是宋副院长？”

金天木缓缓摇头，“既然拿不准，就不要轻易下判断，否则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你继续派人搜查，但不要搞得太张扬。杭城警察局也不能动，今天不宜大肆搜捕。你先去通知各个报社，告诉他们这是匪徒散布的谣言，让他们不要上当，否则造成百姓恐慌，这个责任他们背得住吗。”

朱副官面露难色，“这些报社……未必会听我们的。”

金天木显出不愉之色，他也知道朱副官说的是事实。虽然可以跟那些报社老板们打招呼，但说不定会冒出几个不怕死的记者。这些记者们成天闹着新闻自由，什么都敢登，现在国内的形势如火如荼，对新闻界处理不当恐怕会惹出乱子。

想了一会，金天木加了一条命令，“你多带些人，扮成记者，现在去张家。”

张伯谦一脸客气地招待着客厅里的记者们，心中早就骂翻了天。

早上接到电话时他还在睡觉，听说又有一个神秘人要在自己家发布重要消息，他的内心十分崩溃。一次不够，还要再来？这不是欺负人吗！

他挂了电话，立马把还在卧室里酣睡的黄萍萍叫醒。

黄萍萍被绑架这件事，杭城的大部分百姓并不清楚其中的内情，只知道张家小少爷和夫人情比金坚，最后逢凶化吉。至于绑匪为什么会被警察局的人给枪毙了，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张伯谦这个一向被人看不起的纨绔子弟，莫名其妙成了众人口中的痴情种子，倒有些因祸得福了。

军统把黄萍萍送回张家时，在金处长的授意下，配合她撒了个谎。说她出去玩了，半路丢了车票，耽搁了一天才回家，冯诚的绑架不过是趁火打劫，黄萍萍完全不知情。

张伯谦本来对黄萍萍离家一天一夜的做法有些怀疑，但有了黄萍萍委屈的泪水和军统的背书，这点怀疑也就一晃而过了。两人的感情反而比之前更好了些。

黄萍萍在睡梦中被张伯谦叫醒，得知报社的事也是一脸茫然。两人猜测了半天也没有头绪。有了上次的教训，两人不敢大意，一面把这件事告诉了警察局的人，一面胆战心惊地通知了父亲。

果不其然，老爷子在电话里又是一通臭骂，不过挂电话前说会请警戒司令部派人来。

张伯谦总算松了一口气，重兵把守下，至少人身不会有什么危险。反正也猜不到会出什么幺蛾子，张伯谦干脆把心一横，让用人老万把陆续上门的记者都请进来好茶好烟的伺候着。这回也算是有经验了，总之把人都让到客厅里，该怎么招待就怎么招待。

神秘人通知的是十一点，但还不到十点，记者大都已经赶到了，客厅里人满为患。和上次大家嘻嘻哈哈的轻松气氛不一样，这次的记者都有些拘谨，想必也都知道这种事既然涉及军统机密，就算真有猛料出来，想要发表也不是那么容易。

当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伙计出现在客厅里时，本就不算嘈杂的客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目光都集中在这小孩身上。

张伯谦心说来了，上前和气地对小伙计说道：“你是送吃的来的？”

周围发出“嗤嗤”的笑声，显然想起了上一次的场景。

小伙计摇摇头，“有人给我五块钱，让我给你们带句话。说他在荣锦饭店，你们想要知道的事儿，得去那听。”

张伯谦愣了一下，“就这样？”

小伙计点点头，“就是这句话。我走了啊。”说完缩着肩膀打量着四周，这么多人等在这里，这阵仗让他有些怯场。

记者们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交头接耳几句，纷纷给张伯谦告辞，急匆匆赶向荣锦饭店。

张伯谦松了口气，这件事看来和他没什么关系。对方把消息选在这里只是个遮掩，一时间，他反倒有些被人轻视的愤懑。

客厅里的记者都在往外走，张伯谦却注意到有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将那小伙计拉住，脸色不善地说了句什么，那小伙计似乎被吓着了，脸色一垮，几乎要哭出来。张伯谦看不下去，走过去对那人说：“这小孩就是送信的，你别吓着他。”

戴着帽子那人看了他一眼，“张公子，我要把他带回警察局问一下。”

张伯谦明白过来，抱了抱拳，“那您请便。”他打定主意，反正自己别被牵扯进去就行了。

朱副官越发感到不安。

他的人混迹在记者中间，从张伯谦家赶到了荣锦饭店，结果饭店的伙计说，让他们从饭店后门出去。饭店后门等着的一个小痞子告诉大家，爆料的地点又改在东郊的教堂。

接下来，众人又连续扑空了两次。记者们开始抱怨，这个打电话的人是不是在消遣大家？但牢骚发了，却没有一个人放弃，依然跟着电话的指示奔来奔去。

朱副官对此有些不解。他手下的人有意和记者们闲聊，得知了他们的想法：宋副院长来杭城视察的确是大新闻，咱们也不是不重视啊，你看报社不是都派人去火车站等着了吗？但对于老百姓来说，凶手主动爆料才是真正的大新闻，这可比领导视察好看多了。

朱副官十分头疼。眼看离宋副院长到杭城的时间越来越近，这么多记者满城跑来跑去可不是件好事。

怎么都是坏消息，朱副官盘算着，实在不行只能请示金处长，用强势手段把这些记者给压制住，只要能把巡视的这两天给撑过去，事后的反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就在这时，他得到了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

“什么？张若离跟丢了？！”朱副官足足愣了十多秒钟，才气急败坏地对电话喊道，“他妈的，你们都是白痴吗？十来个人跟一个人都能跟丢？”

电话那头也憋着一口气，委屈地解释道：“她不是一个人。”

“一群人忽然一拥而上，说有炸弹，我们拦也拦不住。等人群散了，人就找不到了。”

“你们手里的枪是干什么用的？”

“都是老头老太太，我们也不敢开啊。”

“警备司令部的人来了，说是假炸弹。我们已经封锁了附近的几条街，正挨家挨户地搜查……”

朱副官懒得再骂手下，挂断了电话。这一定是有预谋的，他意识到，江洋是地头蛇，这样的事可能还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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