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2）

第二十四章

长夜漫漫，孤寂难眠。庄简低头看着太子刘育碧熟睡，仿佛看痴了。这一刻仿佛天地遥远，时间滞留。他心中百味陈杂。

刘育碧睡梦中，忽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他茫然睁开了双眼，室内房门虚掩，已然空无一人。庄简不知去向了。

刘育碧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不假思索地翻身而起，穿好衣物跑出了房外。

山坡上反射出雪地的微光，显出一条人影，正往九峻山山上行去。一身黄衫身形适中，正是周维庄。刘育碧心情稍定，紧跟着庄简行去。

山峦叠嶂，小路迂回，庄简在雪夜下走进了一条小路，眼前豁然开阔。

天地间有一座深色孤峰，半山处是一座广阔陵园。陵园占地广阔，内有雄伟的陵庙祭殿，巨大的墓牌碑坊，高耸的白玉铭柱，镇墓石兽卧于庙前，石俑石兵侍立陵前，神道两侧林立着各种石幢、石马、石人等石雕，陵庙的影墙雕刻绘画着各种鬼神、人马、车辂仪仗、嫔妃侍从等图像画屏。陵墓正前方是玉石砌的神台及墓阙，青条石墓冢坟箍，上砌着玉砖矮墙，坟箍周围是环形陵墙。整个陵墓璧砌生光，宏伟壮丽；景色苍秀，气势恢弘，正是皇妃张氏之陵墓。

深夜，守陵的军士侍从均无踪影。庄简一人侍立墓前，久久地注视着墓碑，好似看呆了。

良久他退后，跪倒在地。行那三叩九拜的大礼。这稽首、顿首、褒拜、肃拜的大礼跪拜下去，行的是向天悔过，向地自新，向君请罪之意。

庄简一个个长揖叩首，心中一点点酸楚加剧。动作连贯下去仿佛一点一滴绞痛着他的心，眼眶里的水气一分分凝聚，最后积蓄不住凝满眼中。

天地苍凉，万物死寂，薄雪覆陵，迷人双眼。

只有石俑镇守陵墓。陵墓在深夜里更显得巍峨森严而苍凉落寞。

原来周维庄在深夜里孤身拜祭张贵妃的陵墓。刘育碧慢慢地越过庄简跪在墓前，也在深夜荒园中向母陵叩首行大礼。

眼下虽无侍从林立，鼓乐齐鸣悲声响彻天际；也无祭官端高香绕场祈福上香巨鼎，跪拜天地亡灵并宣读祭文。只有刘育碧一人，在荒岭雪夜中独自行那“祭祀行清”的大礼，祭拜天地母妃。但他神色端庄，行为肃穆，一身悲怆悲凉。

庄简看见了他，眼里凝聚的水雾终于夺眶而出。他垂下头来不敢再望。

这一刻，刘育碧身着黑衣，在夜风里舒展着双臂，似乎要拥了这深夜孤山。飘雪寒风吹拂起了他的宽袍长袖，冠帽发带。长袍丝带顺风飞扬。皑皑白雪掩映着孤山陵园黑夜寒风，仿佛悲怆的神祇。

他默默诵颂着祭文：“旻天不吊不遗一人，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

。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授四海。盖天子之孝，一人有庆兆民赖之

……”“斯人已逝，空余芳华。归去来兮，可待惟我。”

刘育碧亲自握雪溶为水浇奠，仰天望东而哭。庄简面容苍白，垂头不语。

都快些结束吧。庄简眼睛微一眨动，满眶的热气从他眼中溢出，又被寒风吹袭，火辣辣的疼痛不已。

太子祭奠完毕，一脸黯然。良久良久他才回过头来对着庄简黯然一笑，目中带出了一丝暖意。

庄简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唯有低头，向张妃陵墓暗中祈祷，请多多保佑其子平安长久。他庄简愿意以命偿还。

他回身眺望苍穹大山，黑漆漆的天地间鸦雀无声。他忽然心念一动。

庄简转头看向了刘育碧，刘育碧祭祀完毕心事放下，神志又清明了。二人对视了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件事。

今夜，右丞相秦森派来刺客藤执刺杀太子，并嫁祸周维庄。庄简和太子与他对峙了很长时间，并联手杀了刺客血溅驿站。之后两人心意相通共度春宵。这种种动作，为什么外面竟无一丝的动静？侍卫御林军都去了哪里，大司马曹淂去了哪里？

两人想到了此节，忽觉得不好。

便在此时，突然陵墓旁边的碑林密林里，传来了阵阵弓弦弹动的射箭声。两人循声望去，在雪地森林里隐隐现出了很多人影。却是大批军卒们正拉弓放箭直射向他们。庄简急忙拉住刘育碧，躲在了碑林之后。刘育碧吃惊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御林军为什么会在这里放箭？”

庄简伸手捂住了他的口唇，拉着他顺着神道和石碑逃向了陵园外。

一阵阵弓弦连响，铁箭像漫天雨幕似的射了过来，射得两人抬不起头。刘育碧大怒着道：“曹淂竟想杀我吗？他想造反吗？”

远方山间陵园外，一点点火光在黑夜里亮起来，漫山遍野都是，足有上千人之多。火把下是顶盔挂甲的军卒们，正是大司马曹淂属下的军队。他们向着陵园跑过来，口中呼喊着：“抓刺客！抓刺客！刺客劫走了太子殿下！”

刘育碧大喜，从石碑后站起，喊道：“我在这里，我不是刺客……”

话音未落，空中响起了铁箭破空的嗖嗖声。一阵密集的铁箭像急雨似的射向了太子、庄简的藏身处。庄简立刻飞身跳起扑倒了刘育碧。

数支乌黑的长箭擦过了太子的头顶、脊背射进了他身后的石碑和树木上。溅起了成串的耀目火星和木屑。

月色下雪地反射，刘育碧面孔雪白，他和庄简对望了一眼，两人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握在一起。他们的手掌冰冷极了，手掌心全是冷汗。

曹淂大司马竟然谋逆造反了！他要杀太子。

太子蹙眉瞪目地看着眼前一片杀声震天的乱象，心里已经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庄简一只手紧紧拉着他，在陵园的石碑、塔林、神龛各处躲避着箭雨和军卒，想趁乱逃出。但是大司马的军队越聚越多，火把亮如昼，照耀着大山和陵园。两条奔跑的人影很显眼，军卒们高举着火把，紧追不舍地追杀着他们。军卒们越聚越多，慢慢地把两条人影包围在了中间的陪葬坟陵处。

庄简满头大汗，拉着刘育碧左躲右闪，眼看着包围圈越缩越小，都可以看见军卒们举刀挺枪地逼近了过来。

刘育碧怒火填膺，挺身大喝着：“我是太子刘玉。谁敢上前？曹淂在哪里？！”

众军卒也不答话，纷纷开弓放箭，挺刀掷枪地直奔太子。刘育碧反倒成了靶子，所有人都向着他扑来。

这种关键时刻，庄简急得汗流浃背，无计可施。他平时聪颖多才，都是与人单打独斗，使用智力谋略与大臣们对战，对方有所顾忌才能平衡。现在却是与大军为敌，军卒们唯军命是从，不与他讲什么“是非真相”，于是毫无脱身办法。

刘育碧素日仰仗着太子权势，作威作福惯了，眼下失了皇权护身，便如同那寻常百姓，被大军压境、军卒追杀也束手无策。他又受了曹淂造反的刺激，不明白舅父为什么要杀他，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成了一团粥，整个人只跟着庄简逃跑，不知不觉两人就退到了陵园的墓冢前了。

巨大的汉白玉墓碑，墓冢积土成山，红砂石券拱砌成的冢顶，在荒山陵园里更加巍峨壮丽。

陵园中心少有藏人处，庄简不得已，拉住刘育碧躲在墓冢之后。刘育碧手握黄土，认出母亲陵墓，眼里扑簌簌的泪水便下来了。

大军将他们赶到陵墓后，也不追赶。他们将点燃了的长箭一支支射入了墓园旁树林中。冬日薄雪覆盖着地面，地面上却树木干草丛生。长箭落处就轰然燃起了一大片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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