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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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夜深雪重,室内门窗紧闭。庄简和刘育碧胆战心惊地看着杀手在地上翻滚着,鲜血喷溅,气息奄奄,直到死去。

刘育碧抱紧了庄简,庄简也伸出双臂回抱住他。两人紧紧抱住了对方。

太子仿佛才从地狱里还过魂。他抱住庄简,口齿都打战了:“周维庄,你没死吧?”

庄简伸手揽住他的背,安慰他说:“我没死,还没死呢。”

“你怎么流这么多血?”太子注目打量了下,惊慌地喊。扯下自己的锦袍替他包扎伤口。

庄简伤得其实不深,只是脖颈处被划破了,流淌了满身的血迹。地上的大部分血迹是杀手中箭时流下的。

太子抱紧了他,把脸贴在他的面颊上,颤声说:“你不能死啊。周维庄,我一个人太孤单了,没有你,我是没法子活了!”

庄简心中感慨,这真的是肺腑之言了。方才刘育碧为他跪地求命,他才开始信他的话。他转过脸忍不住亲了刘育碧脸庞一下,叹息道:“放心吧。我这样的坏人,是不会轻易死的。”

刘育碧脸腾然热了。他抬起身,认真地看了庄简半晌,之后贴过来主动地吻在了庄简面上。他捧着他的脸,吻了又吻,然后紧拥着他:“周维庄,你会永远活在我身边?是不是?!”

庄简由得他亲他,缄默不言。

刘育碧脸上落下了大颗的热泪,滴在了庄简脸上:“我要你亲口答应我,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是不是!周维庄。”

庄简的脸被泪珠灼得火烫,烫得他心都绞痛了。他睁开眼睛眼里充满了水雾。

刘育碧的眼泪顺着面庞落下,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和你在一起,周维庄。”

庄简惊住了。

刘育碧伸臂紧紧地抱着他,和着泪水吻他,说:“……我太爱你了。比我的生命都爱,我忍不了和你分别,也许只有这样你才会永远留下来。”

庄简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几乎无法呼吸了。他知道他素来傲慢骄矜,居然为了留下他……他能拒绝他吗?

刘育碧亲着他的面颊,解开了他的衣衫:“周维庄,我不准你再拒绝我。我要你好好记住。今晚我一定要这样做,而且让你先。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都要占先。”

寒屋孤灯下,他的神情似喜似嗔,似委婉似坚决。脸色苍白,乌发漆黑,身上还带着缕缕血迹,面目绮丽绝美……动人极了。而他的情意却比这言语更深重动人……

“不……”庄简迷惘极了。

刘育碧的手按着他的肩膀,郑重说:“周维庄,从此后你会永远在我身边?是不是?”

他抓起庄简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胸膛上有块淡淡的伤疤,庄简看着那伤痕觉得肝胆裂碎,眼泪汹涌而出。

这番良宵美景,这番深情告白,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能得到?为什么他又悲又痛又喜又痴,哭得不能自已?

这就是上苍给他的造化,给他的因果吗?他已无力抗拒……

刘育碧眼光澄静,面色至诚。庄简的神魂尽飞,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勉强推开刘育碧的手,踉踉跄跄地向外奔去,却忘记了他已受伤,又踩住锦袍下摆摔倒了。

他挣扎着要爬起,身上一重,刘育碧已压在他身上,伸手拉开庄简衣袍,触摸到了他的身体,轻声道:“周维庄,你要逃?我偏偏不许你逃,这也是我威胁你做的。”

这句话似威胁似羞涩,似恼怒似轻嗔,将威胁强逼之罪全部揽到自己头上,使庄简心魂失守。

庄简便是圣人也撑不住了。他面红耳赤心情震荡,立即感到身躯不听使唤了,心头涌起了一阵阵燥热。他望着刘育碧瑞丽酡红的脸,他表情羞怯放纵,黑发倾下披散在肩上,目光痴迷地望着他。庄简心神震荡,浑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了。

人生难得几回醉。死都死过了,还有什么惧怕不能的呢。

窗外雪夜寂静,圆月朦胧,室内春暖情浓人无力。地上还残留着血泊尸体,却已是春色迷人醉的时刻了。

两人紧紧拥到了一处。经历过这番生死后,心底的情意再也无法阻挡、退却了。他们只能顺水逐流,任由这份因缘将自己带到远方。

庄简此刻已坚信了太子刘育碧对他的真情,惊惧之心终歇,怜惜之情便生。他紧紧搂着刘育碧,身体紧贴着他的躯体,一触之下如温玉温暖,如锦绸润滑。太子的身体松散,黑发散开了铺在地上,犹如在室内铺着一道华丽墨锦。

烛光春情淡去了方才的刀枪剑影、腥风血雨,柔情蜜意代替了机关算计明争暗斗。

月明如灯,纤毫毕现。他的手臂紧抱着他,两人身体紧贴成一线。太子微微蹙眉有些为难又似极力忍耐,浑不似平常的凶狠蛮横。他素来淫威甚重,令他心存怯意不敢妄为。庄简稍一迟疑,手指便掐进了他的躯体肌肤。太子冷不防吃痛,开口便要呼出声音。

庄简忙掩住他的口唇:“隔壁有侍卫,听见了就会过来。”

太子微微愠怒,反手就要打他。庄简转头避过,复又拥他在怀里。

他一接触他,心中柔情顿生。身体混着汗水鲜血,刺痛难忍。一颗心却火热渴慕得恨不得吞噬掉对方。刘育碧本不好男风,但此时为了一人,也愿意忍耐退让任由他作为。两人便拥作了一处。

庄简身体受伤后,精神更亢奋寻求着慰藉。他浑身汗出如浆,手指润滑得抓不住对方身体,更加粗鲁地搂抱他。此刻天近隆冬,他却全身热气勃发,一颗心如火蒸烤。

“情欲”二字令人痴迷,刘育碧的深情厚意更令他神摇魂销。

身体肌肤上的接触,令他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如被火灼,如被刀割,全身都在沸腾燃烧了,令他不能再思考。眼前的一切是梦是幻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唯有怀里的一人,他的灼热气息,他的战栗,他的大喜大悲,令他知晓了自己还是活的。

窗外无声地下着雪,寒风震岗。室内充满了紧张的迫力和狂躁气氛。

刘育碧晕厥过去,又转瞬间醒转过来。这种痛苦和羞赧融为一体的感觉,使他战栗、骇然、疯狂,还有暗喜……从此以后,也许他们就再分不开了吧?

……这繁美广阔的万丈红尘,再也不会有什么能分开他们了!

二人紧紧相拥。一人是依恋不舍,搂住着与他肌肤相贴唇齿相亲,一身热力,满腔深情都想传达于他。一人是初尝情事,痛楚有之欢愉不足。但对方是他放在心头多时的人了,他之欢喜便是他之喜,到最后痛楚去了倒多了些体贴,此心终甘。

他们情浓时恨不得剖开对方的血肉之躯钻进去,化为一人,变成双蝶飞去……

突然,庄简的泪水落下,一滴滴地洒落在太子的脸面脖颈上,刘育碧看着他如同痴了。两个人目光相视,恍若隔了无边的天地,仿佛以前的诸事都在一刻间逝去,从此以后就能再世为人了。

刘育碧喃喃说:“你哭什么呢,周维庄?”

庄简哽咽着不能言语。他放浪形骸,本来以为这种与人鱼水合欢的美事是人间极乐。今夜的满足、喜悦却比那无上极乐更欢愉欣喜。这就是“爱”吗?他与他幼年咸阳相逢相杀,十年后长安再聚,十余年浪迹江湖,都割舍不断这份缘分,今夜他在生死关头为他跪地求生。两个人心意终于相通,成了缘孽。今夜与他雨露交和,恐怕他此生就此死去也不枉过了一生一世了。

这份旷世情缘再也没法逃脱了。这种深情厚谊都令人不能承担了。

大山寂静,明月高悬,室内人影连成了一线,月光映过窗纸,树影覆盖着人影摇曳不止。不知是树影摇曳,还是人影翩然,烛光把两条人影照在了房里“牡丹与蝶”的画像屏风上。正如同“花影妍丽蝶影双双,人声不绝玉体娇矫”。画屏上画中有人,人中有画。一时间他们浑然分不清身处何方,意往何处了。

烛火中,太子星眸微合、面容恍惚地看着庄简面容,竟异样的美不胜收。灯下观望,太子恍然间喃喃失语了:“……你是谁?你是凤笙游云空的王子晋?还是屈宋并称的宋玉?”

庄简低声说:“我是一个尘世俗人,无名无仕。就当作了一场落花之梦吧。”

太子心中飘忽,眼里晶莹欲滴:“昔日曾见一人,貌似平凡,却在明月下明艳如神,令我记忆良久……你跟他好像啊。周维庄,你是上天恩赐于我,我又怎么会当作梦中的落花弃之忘怀呢?”

庄简在烛下看他,目光凝结,半晌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风雪寒天,衣单夜长。一人孤寒难耐,两人便可共度孤暮晨夕了吧。

此情此夜已是上天恩赐,哪能管明朝风雨孤寂……

* * *

长安城。

自初秋至深冬再到开春。这两月以来,皇上已经数月不上朝议政。他每日留在禁宫养病,自太常寺太医处传来的讯息是,皇上病体久旷日沉,已成为不治之症。“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

眼下太医医治,也仅是聊尽人事而已。

皇上病重,国势不稳,各种流言蜚语充斥着朝堂民间,政局也动荡不稳。太子刘玉和大司马曹淂都遁出长安去往咸阳。宫内朝堂上俱无人,只剩下右丞相和文武百官们狐疑不定。

太子离开长安后,元和帝在他的寝宫静养,除了召见右丞相议事外,已不再召见其他大臣嫔妃。禁宫宫门紧闭,不透音讯。而守卫宫门城门的光禄寺,调防频频,侍卫们尽是生人。

到今日,禁宫除了秦丞相能奉召出入外,不透一点讯息了。种种不明情况激得京城内外一池死水微澜,激得大汉河山风云突变。

大理寺。

这夜窗外无雪,却是骤雨疾打松针。一阵阵急雨淋湿了松林,沙沙声如银丝落地。

大理寺的重铭正殿干燥安静。征西将军张沧泠平日驻扎在寺衙,协防重狱。今夜他无事来拜访罗敖生。远亲不如近邻,罗敖生生性爱静,也不好拒人千里之外。他设简单筵席招待过张沧泠后,宾主二人观览着花木屏风,坐着殿内说些闲话。

时近傍晚,窗外风起雨重滴落树林,沙沙声一阵紧似一阵,下起了连绵冬雨。

众人只好秉烛听雨,也有一两分情趣。罗敖生看书,张沧泠与右丞下棋。他二人棋力半斤八两,很是平常稀松,却偏偏都好这对弈的“凝思苦想之乐,极尽脑力之趣”。于是两人对坐,闲敲棋子落灯花,行那纸上谈兵、沙上对战之戏。

殿内明烛高悬,烛火连续跳动。嗤的一声响,人影随着烛火来回摇荡着。罗敖生低头眼望着韩非的《储说》,却是久久未能翻过一页来。

忽然有侍从跪在门外禀告:“禀罗大人,有人求见。”

罗敖生眼神一跳,问:“是谁?”

“来人自称是大司马前侍中。”

罗敖生“哦”了一声,立刻看了一眼张沧泠。张沧泠则奇怪地看了一眼门外,佯装听不见,继续捏子沉思。罗敖生站起身缓缓地绕着室内转了两个圈子。他官服袍角坠地拖在青石地板上,一步一步走着,沙沙声响着,磨着三人的心思。

罗敖生半晌抬起头说:“大司马远在咸阳,他的属官求见我,事由不明、是非莫辨,于情不符、与理不合。不见。”

右丞心知大司马曹淂屡次对大理寺卿示好,必有所图。张沧泠是武将但心思精细,心中暗笑,罗敖生果然圆滑通透至了极限,不与曹淂有任何瓜葛。此人周身巨细尽瞻,怎么能这番毫无破绽呢?

罗敖生与右丞对视一眼,心中均想,看来今晚是不得安静了。

果然,须臾功夫后,门外再有侍从来禀报:“秦森秦丞相派人求见罗大卿。”

罗敖生放下书本,冷冷地道:“我与秦丞相素无来往也无交情。此刻夜深造访,若是被人误会诟病多有不便,有事明天再讲也不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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