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在我身边睡着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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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她在我身边睡着了

  路决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他在临湖高中上学那会儿,市领导要莅临学校指导,校长在前一天下午,急急忙忙安排全校学生一块打扫卫生。

  那天是周三,阳光炙热又刺眼,每个班级都被抽出一部分人打扫校园的空地,剩下的人则负责清扫教室卫生。

  路决被安排打扫教室外的走廊。理科大楼和文科大楼中间有一棵百年老树,老树两边各有一个花坛,两条小路从花坛边延伸到长廊供人行走。

  路决平时话不多,一块打扫的同学便也没有说话,走廊静悄悄的,倒是楼下时常传来打闹的声音。

  旁边的同学大概是憋坏了,探头往下看了看,突然说:“是文科班的人在楼下打扫。”

  路决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对方又道:“他们可真大胆,连树都敢爬,一会儿要是被主任看见了肯定得挨骂。”

  路决一顿,下面的老树足有两臂粗,树杈也高,平时还真没人敢爬。

  到底是好奇,路决停下扫地的动作,转身往下看。

  乔一柠那会儿只留着齐肩短发,坐在树上看着又小又瘦弱,硕大的校服被吹起了一角,露出小半截腰,钟怡遥立马眼疾手快地帮她往下拉了拉。

  乔一柠刚爬上树,仰着细白的脖子往树顶上看,不一会儿就爬没影了。底下一群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让她小心,让她注意脚下,钟怡遥更是声音发颤地喊她下来。

  路决旁边的男同学忍不住唏嘘:“乔一柠可真不怕死,万一摔下来怎么办,不就是一个本子落树上,再买就是了。”

  路决偏过头,难得开口问:“你认识她?”

  “认识啊,她不是经常往理科大楼跑吗?还来我们班串过门呢。哦,你经常去图书馆可能没遇见过。”

  树杈间依稀能够看到校服晃动的影子,路决眼尖,看见对方白皙的手臂挂在枝条上滑了一下。

  过了会儿,乔一柠终于从树上下来,钟怡遥一把扑进她怀里,又气又笑地抬手打她。乔一柠笑着把本子塞钟怡遥怀里,默不作声地把擦伤的手臂往后放。

  路决正想收回视线,楼上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乔一柠!”

  乔一柠一愣,抬头往路决这边看过来。路决明知对方看的不是他,却也忍不住呼吸一顿。

  她仰着头,不知道听见什么,突然弯着眼睛笑得可爱又神气。

  她身后的阳光炽烈,细薄的金色汪洋笼着她,她的脸颊泛红,身后像有源源不断的热浪涌向她。

  路决转过身,靠在栏杆上。

  他的动作太突然,旁边的男同学一惊:“你怎么了?”

  “没事。”

  他话音刚落,抬头就看见教室窗户上映着自己的模样,皱着眉,红了脖子。

  那热浪好像落在了他身上。

  少年人的心悸短暂得像是一个眼神,又漫长得像是一生。

  路决醒过来时,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完全抽离。这场梦太过真实,仿佛他转过头,跑下楼,就能再见到当年徒手爬树的女孩,就能以少年人的孤勇,一步一步迈向她。

  路决走出房门,察觉到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但他的手机屏幕上,没有任何未接来电和短信。

  这会儿已经晚上七点,乔一柠不仅没回家也没接电话。路决一想到她先前喝得烂醉,还不认人,就觉得太阳穴一跳,再也坐不住了。

  路决刚打开门出去,走廊上的电梯就“叮”的一声缓缓打开,钟怡遥揽着乔一柠从电梯里走出来。

  路决走近,闻到了很浓的酒味,眉间顿时皱起:“她喝酒了?”

  钟怡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喝得不多。”

  但乔一柠原本酒量就不好,这会儿脸上泛着红,眼底已有醉意,视线过了会儿才落在路决脸上。

  路决走过去牵她的手,轻声问:“怎么喝酒了?”

  但乔一柠看也不看,与他擦身而过进了家门。

  路决的目光转瞬便落在钟怡遥身上。

  钟怡遥心里一紧,硬着头皮说:“你们好好沟通,她可能是误会什么了,我就先回去了。”

  乔一柠并不在客厅里,倒是书房里一阵磕磕碰碰的声响。她站在椅子上正往书架上找东西,一下没踩实,身子随之一晃。

  路决刚进门,半个胆子都要给她晃没了,跑过去抱住了对方。

  乔一柠抿着嘴没说话,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盒子。

  她没忙着打开,倒是转身郑重其事地问路决:“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路决一时没反应过来,乔一柠却将他的停顿当作是默认。她原本就喝了酒,情绪起伏很大,她一会儿觉得自己委屈一会儿又觉得生气,还没开口,眼睛就红了。

  路决索性把她抱到书桌上坐着,俯身哄她:“头疼不疼?”

  “你别转移话题,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路决笑得很无奈,他要是不喜欢她,怎么会记了她这么多年,又怎么会迫不及待地和她结婚,

  乔一柠吸了吸鼻子:“那你,是不是有脸盲症?”

  路决一头雾水。

  乔一柠的音量一下抬高了,明显很生气:“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别人了?你是不是把我当替身了?”

  路决看着她,确定她没开玩笑才问:“你最近看什么小说了?”

  “我最近看了那个……”乔一柠噎了一下,顿时更气了,但因为喝了酒,声音总是很软,“你又转移话题!”

  乔一柠拆开盒子,从里面拿了黄色便利贴递给他看:“这是什么?你还收藏她写给你的字条!你是不是忘不了她,要跟我离婚了!”

  乔一柠喝了酒之后比平时更诚实,完全是脑子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路决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觉得她可爱,他视线扫了眼便利贴,但没伸手接。

  “这确实是别人写的。”

  乔一柠眼睛一眨,像是要哭。

  路决压了压她的眼尾:“但我以为是你写的。”

  “高二那会儿,有一回有女生给我送饮料,桌上就放着这张没署名的便利贴。有个放学值日的同学跟我说,她看见你去我的座位了。”

  他当时以为是乔一柠送的,才转头把字条收起来,但上次在家里,他亲眼看着乔一柠写下方子,字条上的字迹不是乔一柠的。

  乔一柠觉得委屈,他也委屈啊,他好好地收藏了这么多年,竟收藏了别人的字。

  乔一柠的脑袋突然又转了起来,哭腔更明显了:“那你是因为这字条才喜欢我的,可我不是写字条的人啊,也没有给你送水,那你喜欢的人就不是我了。”

  “可在此之前我就认识你了。”

  乔一柠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软声问:“什么时候啊?”

  “你爬树那次。”

  “爬树?”乔一柠一顿,“我就爬过一次,帮钟怡遥拿作业本,但我没有看见你。”

  路决抬手蹭了蹭她的脸,目光温柔:“嗯,你没看见我,就把我收服了。”

  你不用看见我,我就一心喜欢上了。

  乔一柠看着他,突然伸手钩住他的脖子,直接贴了过去。路决嘴上一热,过了会儿才察觉到有些疼——乔一柠咬了他一口。

  路决刚想开口,对方又吻了过来,气势汹汹,但嘴上很软,路决的目光一下就变了,反客为主压回去亲人。

  鼻尖相抵,热气萦绕在周边,喘息声又重又杂,路决放在乔一柠腰间的手指用力地收缩了两下,片刻想起什么又松开,将她卷起的衣角往下拉了拉,克制着想往后退,她却突然抬脚扣住了他的腰。

  乔一柠的脸很红,嘴角还落着水光,因为醉意和紧张,视线总是很难集中。她察觉到自己闹了个大乌龙,现下又不好收场,只能又羞又虚张声势地抬头瞪着路决,像只奶凶的小猫。

  “你只能爱我!”

  路决没回答,只看着她,像是一种无声的反问。

  乔一柠将脑袋压进他怀里,半晌才开口:

  “我爱你啊。”

  苏邻市的秋季很短,街道上枯黄的落叶刚掉落不久,初冬便紧随而至。

  这天早上,苏邻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雨,雨丝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天幕灰蒙蒙像罩着一层灰色纱网。屋内开着暖气,但落地窗因为冷热交替氤氲着不少水汽和雾气。

  乔一柠百无聊赖地在玻璃上写写画画,等路决喊她准备出发时,她才赶紧将冰凉的指尖塞进外套口袋里。

  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件事,对于乔一柠来说有惊无险的一件事。

  乔一柠在网上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小画手,最近因为忙着工作,很少上账号去看留言,每一回都是发了小条漫之后就下线了。后来还是经钟怡遥提醒,她才抽空去看了粉丝的留言和私信。

  这一看,便将她吓了一跳。

  一个网名为“一条鱼”的粉丝给她发了私信。

  通篇文字都很压抑,语句杂糅,断层重复,乔一柠原本以为对方只是吐吐苦水,但看到后面不免惊出一身汗。能够看出来对方年龄不大,但心理状况已经出了问题,最后甚至还透露出让人不安的信息。

  乔一柠找了路决帮忙,几经周折才通过路昀联系上对方的哥哥。

  “一条鱼”的真名叫徐智,是一个十七岁的小男生,正在上高中。早年家里父母双亡,他哥哥因为忙于事业很少顾及他,而他因为性格胆小怕生的原因,在学校经常被欺负,他忍受着暴力却对家人闭口不谈,阴郁的情绪逐渐演变成心病。

  徐智的哥哥知道徐智患有抑郁症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联系了校方,还暂停了自己的工作,专心陪着弟弟。徐智的情绪稳定之后,向哥哥提出想见一见乔一柠的要求。

  乔一柠今天就是应邀去见他。

  乔一柠离十七岁已经很远了,她实在是不知道应该给十七岁的小男生买什么样的礼物,最后还是路决提醒她,对方是她的粉丝,自然最希望收到她画的画。乔一柠便提前了几天给徐智画了一幅《少年与鱼》的画,并特地给该幅画安了画框。

  约定见面的地点是一家室内咖啡厅,路昀和徐智的哥哥在门口一碰面,就忍不住聊起生意。路决无奈,示意乔一柠先进去把礼物送给徐智。

  乔一柠纠结了一会儿,非但没有走,还把人家的哥哥喊到一边单独说话。

  这家咖啡厅在顶楼,面积很大,包厢也设置得很宽敞,路决听不清乔一柠说的话,但他一看到她脸上绷紧的表情就知道,她还在为徐智的哥哥忽视徐智一事,感到生气。

  路昀站在路决身边,忍不住问:“她不会把人骂一顿吧?”

  路决看着乔一柠苦口婆心的模样:“也不是没可能。”

  路昀这下更好奇了,有一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

  “你为什么会和一柠结婚?不是说一柠不好,是我总感觉你应该会喜欢那种,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人操心,任何事情都很完美的人,毕竟你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咖啡厅里的轻音乐舒缓又温柔,乔一柠在训完对方,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正往路决这边望过来。

  就像先前无数次的求救一样,她总是在苦恼、尴尬、不知所措时,最先看向他。

  在路昀以为路决不会回答时,路决突然笑了一声,显然心情很好。

  “这样的人有我一个就够了。”

  路决目前为止所经历过的人生中,很少有摔倒的时刻,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学业上,他好像永远优秀得让人望而却步,所以他才会更记得那些摔过的痕迹,比如乔一柠。

  人人都以为他喜欢聪明优异,为人处世滴水不漏的人,但他偏偏最爱乔一柠的漏洞百出、撒娇耍赖和天真直率。

  徐智是一个长得很清秀的男生,话很少也很腼腆,每一次与乔一柠对视时都会涨红脸,磕磕巴巴地说话。乔一柠因为长相的原因,很容易让人觉得亲近,起初徐智一直放不开,在聊天的时候也总是躲躲闪闪,但后来好一些了,他还会主动问乔一柠关于画画的事情。乔一柠便跟他说,初学者更需要哪些书籍和工具,他听得入神,显然很感兴趣。

  后面告别时,他还一副依依不舍地想要拥抱乔一柠,但又不太敢的模样,最后他鼓起勇气询问,话是冲着乔一柠,目光却落在路决身上。

  乔一柠还配合着回头问路决:“能抱吗?”

  路决看了看徐智,又看了看乔一柠,淡漠道:“不能。”

  乔一柠白了他一眼,转身抱了抱徐智,徐智的脸又红成了小番茄。

  徐智的哥哥告诉乔一柠,另一条街正在举办画展,如果感兴趣可以绕过去看看。

  乔一柠当然感兴趣,二话不说就拉着路决过去了。路昀还有公事要忙,便没有陪他们一块过去。

  他们从咖啡厅出来时,雨已经停了,天际的乌云渐渐消散,隐隐透露出一抹湛蓝。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他们踩着地上的积水,在乔一柠的视野中渐行渐远。

  路程不远,乔一柠和路决便决定步行过去,他们的手牵在一起,手腕上相同的红色手链轻轻磕碰在一块,像是在这人声鼎沸中进行一场无声的宣誓。

  乔一柠仰头问路决:“你刚才为什么说不能?人家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小男生而已。”

  路决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垂下眼看她。

  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街边的音乐声里,但乔一柠却感觉那话像永远落在她心上一样。

  他说:“我十七岁的时候,都没能抱到你。”

  这场画展是中国美术协会和当地政府联合举办的,里面一共有七十八幅来自世界各地的绘画作品。

  乔一柠盯着一幅叫《春生》的风景图看得入神,放在所有的作品中来看,它并不出彩,但乔一柠太喜欢作者的风格了,在色块分明的基础上,颜色丰富多彩,冲击力很强,属于那种第一眼看会觉得眼花缭乱,细看又会觉得很奇妙的作品。她越看越喜欢,频频回头时还撞上了人。

  路决离她有一段距离,正想迈步过去,却在看清那人模样时,硬生生顿住了脚。

  乔一柠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姜姐,她大学时接的绝大多数“小生意”都是姜姐介绍给她的。当时乔一柠和家里表明以后不想当记者,想继续画画,但遭到了家里的反对。

  她那会儿年轻气盛,立誓要做出点成绩,便经常把自己困在学校里,没日没夜地看教学视频,在艺院绘画室和宿舍两头跑。

  她当时通过绘画室的同学认识了姜姐,姜姐要举办一场以盈利为目的的大学生画展,她好不容易说服姜姐,才让对方同意把她的作品放到画展上,没想到她的作品还真卖出去了。

  姜姐显然也很惊讶,在抬头看见乔一柠身后的路决时,她的惊讶已经变成震惊了。

  “原来,你们认识啊?”姜姐拍了拍乔一柠的肩膀,“早知道当初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乔一柠困惑地转头看了一眼路决:“您认识他?”

  “他长得好看,我便记住了。他就是当时买下你的画,又不愿意透露自己信息的买家呀。”姜姐说到这儿又困惑地扫了他们一眼,“那你们认识,他怎么还匿名购买?”

  乔一柠愣住,再回头去看路决时,路决已经自顾自走到另一边看画了。姜姐不懂其中的弯弯道道,与她又闲聊了几句才离开。

  乔一柠的心又酸又胀,当时孤注一掷的她一度很消沉,后来正是因为这件事,让她拥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但她从没想过,那人会是路决……他间接帮助了当时孤立无援的她。

  乔一柠后悔当初没有追问姜姐,不然或许在那时候,她和路决就认识了。

  她又气又悔,绕到另一边去堵路决的去路。路决无路可走,只好坦白从宽。

  “姜姐当时跟我说,你特别需要这笔钱。”

  “所以你就花两倍的价格买下了?你是不是傻?”乔一柠瞪着他。

  当时她还觉得自己走运遇到了一个不懂画的傻大个,敢情这傻大个还是自己家的。

  路决示弱地伸手去碰她的脸,笑着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不亏。”

  乔一柠瞪得眼睛都酸了,最后还是举旗投降,伸手去碰路决的手腕。

  她声音软糯糯的,显然很感动:“这对当时的我来说,很重要,所以谢……”

  路决截住了她的话,手腕一转扣住了她的手:“我有私心,你不用谢我。”

  他喜欢乔一柠,所以想要收藏关于她的东西,这是他隐晦的喜欢,反倒承不起这句谢谢。

  他付出的喜欢都是他乐意付出的,不需要任何一句谢谢。

  几天后,乔一柠还接到徐智的电话,对方语气激动又克制地说谢谢她。因为乔一柠的鼓励,他开始尝试用画画去表达自己的想法和心情,这让他觉得很新奇,也很开心。

  饭后,乔一柠坐在路决腿上刷平板电脑,偶然看到徐智将自己的经历写在了微博上。

  转载量大得吓人,慢慢地,有不少人将自己遭受的各种“暴力”写在评论里。或许这样并不能减少他们受到的伤害,但起码给了他们说出口的勇气。

  乔一柠往下翻了翻,看到评论里的回复大都是美好而正面的,才完全松下一口气。文字有时候苍白无力,有时候是一种无声的温柔。起码这能让他们知道,这世界并不是只有他们所看到的,那一片黑。

  徐智在文章中提到了乔一柠,便有人顺藤摸瓜找到了乔一柠的微博,有些是夸赞她的,有些是单纯地问问题。

  其中有一个粉丝问她,当时怎么会想着去联系徐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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