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2）

第二十二章

　　数天后，北极圈某渔村。

　　唐谧坐在几只西伯利亚哈士奇拉着的雪橇上，风夹着雪呼呼地从耳边擦过，血液冻得几乎要凝结，但她的心情就像前方那些撒开腿狂奔的狗狗一样兴奋而难以抑制。苍茫的雪原不断掠过眼前，她的脑海浮现出临行前和依塞的对话。

　　“当时我收买了海上搜救队，让他们偷偷藏起了重伤昏迷的亚瑟，并对外宣称找不到他的尸体。只有这样才能骗过军情六处的人，让他们完全相信亚瑟已经死了，才会永远地停止对他的追捕。后来我找到舒曼，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我们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等亚瑟脱离了生命危险后，舒曼将他转移到北极圈的一个小渔村里，并派来一支最好的医疗队为他养伤。当然，这期间，我们封锁了所有消息，甚至对你也守口如瓶。”

　　依塞看了看唐谧，然后别开眼补充了句：“很抱歉，让你一直伤心了那么久。但，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为了亚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依塞直挺的肩膀微微耷了下来，双眼看向远方，眼角的纹路显得分外深刻，为那削瘦的脸颊平添了几分沧桑与疲惫。他好像老了许多，当唐谧这样想的时候骤然发觉他的发鬓上竟染了大片的银霜。

　　“不，我很感谢你，依塞！谢谢你救了我的未婚夫，当然也是你的儿子。”唐谧走上前拥住了依塞的肩膀，不是抱住军情六处那个永远冷静威严的特工主任，而是抱住一个为自己儿子费尽思量，心力交瘁的父亲。

　　“请不要告诉亚瑟我是他的父亲，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三十年前，我还是一名‘摩萨德’，为了执行任务来到那个小镇遇到了亚瑟的母亲，我疯狂地爱上了她，即使是她是个有夫之妇。后来，我企图带着她远走天涯，可是却被我的组织抓到了，还被关进了监狱，一关就是十几年。等我出来的时候，才知道亚瑟的母亲和他的丈夫在一次空难中丧生，我痛不欲生，就逃离了自己的祖国投靠了H国，在那里成为一名军校的教官。但此时，舒曼却把亚瑟送到了我的身边，并告诉我他是我的亲生儿子……为了回报舒曼，我答应他此生都不和亚瑟相认。”

　　最后，依塞抬起头，斜阳投在他的身上拉出萧瑟清冷的影子，但他的眼睛却是温暖的：“知道吗？做我们这行的最好不要爱上任何人，但如果爱上了，你就得拼出骨缝里的每一丝力气去守护它，尽管你很可能为此粉身碎骨。之前我一直反对你们两人在一起，是不想自己的悲剧在儿子的身上重演。但是，现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明白爱一个人并不仅仅是保护他那么简单。所以，我希望你能带给我儿子幸福。”

　　耳边响起了驾雪橇老人的吆喝声，唐谧抬头，只见前方的哈士奇“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然后在一所小木屋前停了下来。

　　“姑娘，你要找的地方到了！”老人爽朗地笑道。

　　唐谧付了车费，临别前还拥抱了那些可爱的狗狗，尽管在别人眼中它们的身形和狼没什么区别。

　　踩着几乎没膝的积雪，她艰难地走到地址上标着的那间小木屋。木屋的门紧闭着，她敲了敲门扇，没有人回应，再敲，还是沉寂一片。难道他出去了？她尝试推了一下木门，竟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踏入屋内，里面意外地温暖舒适。房间很整洁，壁炉里的木材烧得旺旺的，明亮的炉火映出光亮可鉴的深褐色地板，乳白色的墙壁上挂着不少相框，而里面镶嵌的无一不是动物的照片，那些全部都是她的作品。

　　唐谧走近了照片，脱下手套，用冰冷的手指一遍遍地摩挲着相框上的纹路，略微粗糙的表面并没有机器打磨的光滑，显然是手工雕刻的，而相框的下方刻了行小字：“给我挚爱的唐谧。”

　　她的眼泪慢慢地堆满了眼眶，摇摇欲坠。手指沿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相框往房间深处走去，一幅幅的画面不停在眼前掠过。先是非洲象，那是她在Z国的边界上和他相遇之前拍的；然后是西班牙猞猁，那是他在慈善舞会上和她重逢时重金拍下的；再就是地中海上的海鸥，是他们在小镇度假时的作品；还有就是阿拉斯加的帝皇蟹……最后就是北极熊，她最新的专辑。

　　形形色色的照片就像根坚韧的细线，将他们从相遇，对峙，相知然后相爱的片段紧紧地链接起来，化作记忆中最珍贵的珠串然后绕在心头打上永远解不开的结。这是他在用他的方式思念着她，她能够想象，在许多个孤独寒冷的极夜里他是如何劈开木条，刨去边角，然后将对她的记忆细细地刻在了每道纹理之中，再用温柔的指尖一点点摩挲抚平，连同他的爱填满回忆的缝隙。

　　“别动，慢慢地转过身来！”突然，低沉而略带凌厉的男声从后面传来，惊破了唐谧的思绪。

　　她转过身体，惊讶地看着一管乌黑的猎枪正对着自己，枪后的人大半张脸隐在了雪帽之中，高大的身形裹在深蓝色的羽绒服里，肩头落满了雪花。看到她的脸，拿枪的人愣住了，手臂慢慢地垂下，用一双犀利而晶亮的碧眸紧紧地锁住了她的身形。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许久都默不作声。

　　曾无数次幻想过，如果再看到这张容颜自己会有怎样的反应。彼时的远在天边，此时的近在眼前，一世的纠缠或许只是因为当初在茫茫的丛林里多看了一眼。那时的她举着犀利的镜头，而他则握着无情的枪支，又怎么会想到现在的他们会如此茫然失措地对视，将彼此的身影视作此生最珍贵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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