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离离原上草,作首诗可好(1 / 2)
第二章离离原上草,作首诗可好
“叮咚——”
晴也身着红裙站在落地镜前,立体的贴身剪裁勾勒出她完美的身形。
晴也对着镜子左转右转,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对这条红裙的效果很满意,就是背后的拉链有点费劲。
“叮咚——”
门铃再次响起。
晴也从镜子前回过神来,大声答道:“来了。”然后自言自语地嘀咕,“指纹锁又失灵了吗……”
离开前,晴也又转过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碎发,抿了抿嘴上的蜜色口红,确认完美后才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开门。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按门铃的并不是她的先生林戚,而是一个陌生的快递员。
“请问您是晴也小姐吗?”
晴也点点头。
“这里有一份您的快递,包装上写的是贵重物品,所以需要请您本人签收一下。”
最近没有买东西啊,贵重物品,是什么呢?
晴也带着疑惑签收了快递,关上门后打量起手中的盒子。
四四方方的盒子,拿在手里挺有分量,包装也十分严密,晴也费了好大的劲才拆开。
刚一打开,一股幽香扑鼻而来——一大盒Echo的白色洋桔梗。晴也惊呼起来,天啊,太美了!
晴也捧着花在客厅旋转起来,一定是林先生送的,今天是他们的结婚十周年纪念日,而白色的洋桔梗是他们爱情的信物,也是她最喜欢的花。
晴也捧着花盒端详了一阵,又自拍了几张才依依不舍地将花盒放在餐桌上。他们约好了晚上要去一家很有情调的酒屋吃饭,可林戚还没下班。
晴也靠在沙发上,她不敢坐,怕把裙子压皱。裙子有些紧,压得有些胸闷;中央空调好像坏了,过几天得找人来修修;林先生怎么还没回来呢……晴也想着想着,一阵困意袭来,不如先眯一会儿吧……
“那边有桌客人没水了,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
常野伸出一根手指不满地敲了敲钱米乐的肩,敲完后又掏出一次性的酒精棉擦了擦手。
钱米乐没空跟这个“洁癖鬼”计较,他正焦头烂额。
上班不足一周,突发事一件接着一件,“洁癖鬼”羞辱人的功力又极其高强,钱米乐压力山大,哦,对了,“洁癖鬼”是他给自己老板取的第三个外号。
今天的事比以往更棘手,钱米乐弄错了一位姓林的客人的订餐信息,把林先生预订的窗边的位置安排给了另外一对情侣,现在林先生来了发现自己订的座位被人坐了,他不知如何是好。
钱米乐硬着头皮将林先生先请到空闲的餐桌上,试探性地问对方,是否愿意换一张桌子。
这位林先生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穿着一条深蓝色的亚麻九分裤,白色的休闲鞋,白色的羊绒打底衫外搭灰色的针织外套,一副金丝边的复古镜,气质十分儒雅。
林先生委婉地拒绝了换位的建议,略带歉意地告诉钱米乐今天是他和太太结婚十一周年纪念日,他太太非常喜欢洋桔梗,他特意订了这家酒屋窗边的位置,就是因为这里的窗外可以看到大片的洋桔梗。
听到缘由,钱米乐更不好意思了,对于客人来说这么有意义的日子,竟然被他粗心弄错了信息。
幸好这个林先生非常和善,愿意等钱米乐再去跟对方沟通。
钱米乐忐忑不安地往靠窗的座位走去,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要说服那对情侣让出窗边的座位,还林先生和林太太一个完美的结婚纪念日。
尽管事先想好了一大堆说辞,钱米乐还是失败了。窗边的阳光很好,那对情侣以先来为由拒绝换位,钱米乐满怀愧疚地跟林先生表示沟通失败,他无法强迫客人换桌。
钱米乐以为林先生会放弃或责备他,却没想到林先生站起来径直走到靠窗的位置,对坐在那里的情侣说了些什么。那对情侣一开始一脸诧异,随后又露出惊喜的表情。紧接着,林先生走回来跟钱米乐说:“他们同意换桌了,麻烦‘小姐’你去移一下餐品。”
这些天来来往往的人弄错钱米乐性别的比比皆是,他懒得一一解释。让他震惊的是,他说得口干舌燥都没弄成的事,林先生轻轻松松就搞定了。
“我想请问一下先生,您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哪有什么说服,我不过是跟他们说这顿我来买单。有小便宜可以占,大多数的人都不会拒绝的。”林先生温和地笑了,“人嘛,有欲望就有弱点,看似光鲜也不过如此。”
钱米乐将那对情侣的餐品移到另一张稍远的桌子上,收拾完毕后,请林先生入座。
此时正是洋桔梗盛开的季节,一簇簇娇嫩的花靠在落地窗边,沐浴着阳光。
林先生静静地看着窗外,也许是想到了他和妻子相恋的往事,眼神十分温柔。
用餐的时间还未到,钱米乐给林先生倒了一杯苏打水。林先生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记事本,钱米乐问道:“林先生需要笔吗?”
林先生摇了摇头,摊开的记事本里面自带了一支深蓝色的钢笔。
“现在很少有人随身带纸笔了。”
“是啊,大家都习惯用手机和电脑,可我还是喜欢用笔在纸上写字的感觉。”林先生晃了晃手上的笔,“我是一个诗人,有了灵感就要随时记下来。”
原来是诗人,难怪这么有气质。
钱米乐对林先生的崇敬顿时又多了几分。
趁着倒水的空当,他偷偷地瞄到了林先生的本子上的诗句:
朝朝暮暮,一朝一夕;林林岁岁,一梦一醒;那一天阳光正好,你向我走来带着致命的笑和香气,我甘愿为你沉沦,在那些红色的云朵里,当风流动时,你问我桔梗花还会不会开,我抚平你紧皱的眉,睡吧我的爱人,睡醒了桔梗花还会再开……
钱米乐走回吧台去端菜。常野凑过来,一脸好奇地问:“写得怎么样?
“什么?”
“我是问你他的诗写得怎么样?”常野朝着窗口的位置努了一下嘴。
“要我说实话吗?”
“废话。”
“老板你好八卦呀,哈哈哈哈哈哈——”
钱米乐瞬间感受到一股足以置人于死地的冰冻攻击,立刻“更新”了自己刚说的话:“老板你这么关心我们的客人真是太敬业了!”
“好好说话。”
钱米乐摊开手:“写得不怎么样,蛮矫情的。”
“你等会儿上菜的时候,偷偷用手机把他的诗拍给我看看。”
钱米乐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老板……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他有老婆的……”
“你想死吗?”常野瞪了他一眼,“没事能不能多看看新闻,他是个嫌疑犯。”
钱米乐瞪大了眼睛!
“因为证据不足最近刚被放出来,但媒体和民众都很关注他。我们店门口刚刚还有记者在偷拍,记者跟我说拍到他写的诗的照片可以给一笔新闻线索费,正好最近酒屋的业绩有点亏损……”
常野后面说了什么,钱米乐的“脑电台”都接收不到了,他满脑子都被最前面那句话所吸引。
他木然地打开手机搜索,一行标题映入眼帘——一年前引起轰动的杀妻嫌疑人林某近日因证据不足释放。
钱米乐对照了一下网上的照片,又看了一眼远处的林先生,虽然很难相信,但真的是他。
据报道显示,一年前林先生的岳母报警说女儿晴也很久没跟他们联系了,他们也联系不到她,怀疑她遭遇了什么不测。在调查过程中,警方发现晴也的人际关系非常简单,既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家里也没有入室抢劫或盗窃的痕迹,大楼的监控显示她并未离开过自己的家,但她就像空气一样平白无故地在自己家中蒸发了。最让民众怀疑的是,她失踪了很多天,她的丈夫林某并未报案,这实在有违常理。
经过一系列的侦查,警方判定林某为此案的嫌疑人,但审查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一直找不到晴也的尸体,也找不到林某直接的作案证据。
因为此案的特殊性,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一部分人支持调查到底,另一部分人则认为有嫌疑并不代表一定会犯罪。双方各持己见争论不休,最终警方在调查了一年后因证据不足释放了林某。
钱米乐的冷汗冒了出来,他远远地看过去,恰好林先生也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林先生冲着钱米乐礼貌地点了点头,钱米乐感觉自己的腿都在抖。
钱米乐突然反应过来,为何林先生说这是他和妻子结婚十一周年纪念日,而这么久过去了却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这里?
常野拍了一下钱米乐的肩,钱米乐吓得大叫一声。
几个食客都看过来,常野重重地踹了钱米乐一脚:“发什么呆!菜好了,去上菜!”
钱米乐低头看了下订单的餐牌,是林先生那桌,顿时腿更软了。
“能不能换别人送……我觉得……我……有点……不在状态……”
“除了你哪还有人?”常野瞪了他一眼,“我再说一次,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酒屋的其他几位客人似乎也发现了端倪,纷纷提前结束了用餐,一边忍不住朝窗口的位置张望,一边慌慌张张地买单。原先那桌的情侣更是一连打了几个包,丢下账单说窗边的先生付就飞一般地离去了。没多久,酒屋就只剩下林先生一位客人。
林先生依然坐在窗边,静静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周围异样的气氛仿佛并没有影响到他,相反,他看起来像是整个酒屋最放松的一位。
钱米乐端着餐盘,努力想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结果越刻意就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脸部肌肉,牙齿、腿、手、餐盘丁零哐啷抖得像一个行走的架子鼓。
噪音打断了林先生的思路,他抬头看了钱米乐一眼。前后判若两人的钱米乐,让他很快猜到了什么。
“看新闻了?”
“林……林先生你好……这这……是你的套餐……”钱米乐用力控制自己的嘴部肌肉,但还是失败了,声音抖出了“花”。
林先生主动接过餐品,微笑着安慰他:“别信媒体的,他们为了点击率,总是夸大其词。”
钱米乐放下餐盘就想跑,但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你真的是被冤枉的吗?”
林先生没有直接回答钱米乐的话,他端起碗筷夹了一口菜,细细品了一会儿,露出惊喜的表情:“太好吃了,色香味俱全。你们的厨师呢,我想向他表达敬意。”
“敬意不用了,你坐在这里吓跑了我几桌客人,我不赶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钱米乐一转头,不知什么时候,常野站在了他身后。
常野一来,钱米乐仿佛有了靠山,立刻觉得没那么怕了。钱米乐有一种感觉,这个怪老板身上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当他靠近的时候,你会被他的气场包围,心会跟着他一起变得安定起来。
林先生面带歉意:“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出来走走,毕竟之前调查的时候关了很久,憋坏了,没想过会影响你们的生意。”
常野看着林先生,对方点了一个情侣双人套餐,桌上对面的餐盘也没有让钱米乐收走。
“她不会回来了,对吗?”
仿佛没有听到常野的提问,林先生自顾自地夹起一块云朵状的红豆米糍。
“我太太很喜欢糯米,这道晚霞主题的甜品很好吃,如果我太太在的话她一定很喜欢,说不定还会拿着它自拍。”林先生放下筷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要不要坐下来听听我跟我太太的故事?我很久没跟人说过了。”
“反正店里也没其他的客人了,为什么不呢?”
林先生点了点头,又夹了一块红豆米糍边吃边说:
“我姓林,叫林戚,我太太叫晴也。你们别看我现在这么斯文,其实我内心很叛逆的。
“我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也就是你们常人说的那种老学究,思想特别古板,吃饭要正襟危坐,走路要抬头挺胸,就连照相也要站得笔直,绝不允许我做鬼脸。
“我在他们的管教下规规矩矩地长大,受他们的影响,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泡图书馆,没课的时候一天数十个小时都待在图书馆。
“开始的时候,我主要是看一些小说、散文,后来这些都看得差不多了,又开始找一些思想类的书籍。偶然的一次,我翻到了一本关于哲学的书《理想国》,阅读之后如获至宝很是喜欢。
“我开始大量地阅读哲学类的书籍,《会饮篇》《斐多篇》《形而上学》《忏悔录》……我因为《理想国》而喜欢上了哲学,立下志愿要做一个哲人,我决心这辈子都不结婚,我担心世俗会销毁我的意志,让我无法再理智地思考。
“父母一开始并不在意我喜欢哲学的事,毕竟我从未违背过他们的意志,可随着时间一天天增加,我周围的朋友早恋的早恋早婚的早婚,父母发现我直到大学毕业,数十年的时间从未有过亲密的女生,这才真急了。
“不要说女朋友,我甚至连普通的朋友都没有,我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我觉得一个人的时候更适合思考,不会被旁人的思想所左右。
“我父母不懂什么是哲学,但几十年的生活经验让他们不能接受我的特立独行。什么‘孤僻’‘阴沉’‘孤独终老’的词时常出现在我父母的口中,他们的朋友也看出了端倪,常常有意无意地给他们‘出谋划策’,其中频率最高的当然是介绍一个女朋友让我谈恋爱。
“什么‘小戚说这些话都是因为他还太年轻不懂事,你让他谈个恋爱,就什么都好了’‘为什么老话都说先成家后立业,就是因为有了家才能稳定地去拼事业啊’‘孩子年纪大了你们说什么都没用,介绍个懂事的女孩子给他,保管有用’‘所以说还是生闺女好不叛逆,我跟你说我们家那闺女可贴心着呢’等等。
“他们着了魔一样地托人给我介绍对象,明明我刚大学毕业没多久,‘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话已经听到耳朵起茧。
“母命难为,就算是立志要当哲人的我,也有妥协的时候——为了应付着母亲我答应了去相亲。
“晴也就是在这样的契机下认识的。家人介绍,餐厅吃饭,一点也不浪漫。
“虽然我答应了去,但我也有自己的小心机,我特意选了一件领口都变形的旧T恤,穿了一条松松垮垮的沙滩裤,最过分的是还穿了一双夹板拖。我想这副打扮她一定看不上,我想给她留一个差印象让她主动拒绝我,这样就可以既完成母亲交代的相亲任务又避免了日后的麻烦。
“我为自己的小心思沾沾自喜,一路哼着歌走到约定的餐厅。
“餐厅是我父母订的,我以为是一家普通的饭店,走进才发现竟是一家老式的意大利餐厅,巴洛克的装修风格,巨大的水晶吊灯,复古又浪漫,里面的客人大都穿着正式的西装,我居家的装扮引来了一阵诧异的目光。
“我硬着头皮走进去,远远地看见约定好的座位号上坐了个女生。哦,对了,为了加强坏印象我还故意迟到了十分钟。
“但很快我就后悔了。和我相亲的女生静静地坐在那里,鹅黄色的露肩礼裙,栗色的微卷长发,耳边还夹着一只漂亮的水晶发卡,她的皮肤很白,睫毛卷卷的,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我站在那里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我没想到她这么好看,我甚至有些生气——母亲让我看她的照片时,我为什么心不在焉。以前总是瞧不上影视剧里一见钟情的桥段,却没想到这种感觉会发生在我自己身上。
“但这一切都晚了,我精心准备的发黄T恤和夹板拖效果十分之好,晴也果然对我印象极差,我的穿着打扮在这间豪华餐厅里更加突兀,我头一次因为自己的特立独行感到羞愧。
“晴也不傻,我消极应付的样子太明显,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红着脸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我内心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着想跟她说话,却因为从未有跟女生接触的经验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越来越着急,我可以肯定如果我再不开口的话,这将是我跟她的最后一次约会。情急之下,我突然开始背诵我最喜欢的哲学:‘在柏拉图的洞穴譬喻中存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是感官世界,一个是理念世界。教育在于灵魂的转向,进而使洞穴中的囚徒得以解放,将人从可见的感官世界引向一个至善的理智世界……’
“她在我的背诵中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我,问我,你在说什么。我实话实说,我说我想跟你说话但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喜欢哲学,我想把我最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你。她看着我‘扑哧’一声笑了,她说我好傻。”
林戚微笑着露出温暖的神色,大橘子一样的太阳渐渐降入云彩中,落日的余晖将整个餐厅笼罩成瑰丽的紫红色,有一种勾魂摄魄的美。
“后来呢?”钱米乐着急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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