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第一章

　　京中初雪迟迟不来，天却早冷得胜过隆冬了。

　　谢临安最不耐寒，推开车厢便冻了一哆嗦，不住把手往袖子里缩，身上的大氅形同摆件，半点不抵寒。

　　“爹！爹！”门内传来高呼，声音清脆欢喜。

　　谢临安脚刚落地，那声音的主人便到了门口，八九岁小童身量，粉雕玉琢十分可爱。

　　小童那异于常人的蓝珀般的眼瞳正亮晶晶望着谢临安，小短腿雀跃地朝谢临安扑过来，“我的酱肘子你可带了？”

　　谢临安不经意地脚步微微一错身子往边上让了一寸，小童扑空，擦着他的衣角撞上车辕。

　　车夫一惊，忙拉起他打量是否受伤。

　　“你！”小童转身气愤地瞪着他，瘪着嘴摸了摸鼻子，“你故意的！”

　　谢临安拢袖，面上带笑，“真不是。”

　　外头实在太冷，谢临安一刻也待不得了，便抬脚往里走。

　　车夫在后头叹了口气摇摇头，又来了，这大的小的都一样幼稚。

　　“你是不是又没有去给我买肘子？”小童跟在他身后执着地问。

　　“我去了。”谢临安说，“但是铺子关门了。”

　　“你又骗我！”小童跺了跺脚，“骗子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明天让谢管事陪你去买可好？别闹了啊。”谢临安被吵得脑仁儿疼，先前在宫中为太子讲经便心力耗费过大，此刻只想安静地歇一歇。

　　“哼！”小童不满又憋屈地嘟了嘟嘴。

　　吵吵闹闹回屋，地暖将一身寒气慢慢退散，谢管事端来姜汤，立在一旁督促他喝完，又道：“公子，宁贵妃生辰将至，咱们今年送个什么好？”

　　“你看着办吧。”谢临安有些心烦道。

　　生辰年年都在过，贵妃什么好的没见过，他就是随便送块石头她也照样乐呵呵的。

　　谢管事叹气，又道：“今年贵妃生辰，听说林将军也是要回京的。”

　　谢临安手上一顿，抿了抿唇上的汤汁，不甚在意道：“回就回吧，跟我有什么干系。”

　　谢管事不说话，小童在旁边刚往嘴里塞了块糕点含糊道：“因为林将军回来了咱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谢管事瞪了小童一眼。

　　谢临安却是失笑，斜他一眼，“我怕他？”

　　小童被噎了一下，灌下一大杯水把糕点咽下去了，小拳头捶着胸口道：“就是因为你不怕他才会把京中闹得鸡飞狗跳啊！”

　　说着小童蹬着小短腿下了榻，到谢临安旁边的月牙凳上坐下，两手捧着下巴，两只大眼睛盯着谢临安。

　　谢临安视若无睹，闷头灌完了姜汤打发走谢管事，和衣躺到榻上，支使他：“给我拿个毯子来。”

　　小童眨巴着眼说：“林将军回来了你带我去见他。”

　　“见他做什么？”谢临安盘腿坐起来，“你又想打什么主意？打算怎么坑我？”

　　小童说：“我跟林将军都三年没有见过了，也算是故人吧，见一见怎么了。”

　　“见了，你这小命可就不保了。”谢临安漫不经心道。

　　小童又说：“我就是想为你和林将军解开这个误会。”

　　说起这个谢临安就来气，“你可别忘了我当年是怎么跟他闹上误会的！”

　　小童满眼愧疚道：“当年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嘛。”

　　谢临安却不信他，稳了稳气息道：“你别再给我惹事了，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若是能留下，我是盼他留在京中的，你懂吗？”

　　小童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认真道：“爹，林簇是无辜的。”

　　谢临安怔愣片刻，垂眸，抿了抿唇，不温不凉道：“我知道。”

　　*

　　贵妃生辰那日谢临安早早进了宫。

　　太子在贵妃宫中，好不容易沾她的光今日不用读书听课，听到宫人传话说“谢大人到了”脸色顿时翻白。

　　贵妃怜爱地拍了拍太子的后颈，笑道：“谢大人今日来不是让你读书的，别怕他。”

　　宫人在贵妃榻前立了屏风，请了谢临安进来。

　　谢临安拱手先为贵妃行礼，看到太子，又一拱手，恭敬道：“太子殿下。”

　　太子怕他，宫中人人皆知。

　　但谢大人很守人臣本分，从未因着给太子讲经勉强算太子半个老师便失了礼数。

　　太子回了礼，端端正正坐下。

　　贵妃在屏风后笑道：“大哥对太子太严厉了些，他才几岁，每每听到谢大人三个字小脸都吓白了。”

　　谢临安抬眼看着太子，眼神温和，太子却一触到他的目光便赶紧低头，悄悄揉了揉手心。

　　谢临安一笑，道：“殿下不是怕我，是自己念书不用功心虚。是不是，殿下？”

　　太子今年六岁，是惠仁皇后嫡出。皇后于昭和元年也就是太子三岁时病逝。

　　刚做了三个月的皇后，便丢下幼子撒手人寰，坊间皆说惠仁皇后命苦。

　　皇后没了之后不久今上便立了皇长子为太子，却没有将太子养在最得宠的宁贵妃名下，而是养在了林淑妃那儿。

　　太子四岁开蒙，只在淑妃那儿住了一年多，今上便让他搬出来另住了。

　　谢临安三年前升任国子监祭酒，为太子讲经。

　　太子听闻谢临安的话，怯怯道：“是我自己不用功，不怪谢大人严厉。”

　　谢临安神色不改，不怒不喜，移开目光看向屏风那处，道：“听闻林簇今年要亲自回京述职，为你贺生辰，这日子到了，他怎的还未到京？”

　　“人是未到，”宁贵妃浅笑，“礼却先送到了。大哥猜猜他今年送了什么？”

　　宁婉这样问，谢临安便知道定又是捅他心窝子的东西。

　　宁婉边示意宫人去取那生辰礼，边道：“去岁林将军送了大哥小时戴的长命锁，今年，他送了一幅字画。”

　　谢临安双手微微握成拳，不露声色。

　　宫人将字画取来，置于案上，谢临安没动，他自然知道里头画的是什么，题了什么字。

　　宁贵妃笑道：“这画，也物归原主吧。”

　　去年那把长命锁，谢临安直接扔进了莲池中。

　　这幅画，他本也可以立刻就丢进炭盆中烧了，但他却点点头，道：“那我晚些时候就带走了，这份礼，我另补给你。”

　　宁贵妃道：“那我可不可以要一份特别一点的？”

　　宁婉从小便古灵精怪是个坑人精，谢临安不敢随便答应她，只说：“你先说说，要什么，我若是有，或能找到，必当给你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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