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番外（1 / 2）

第105章 番外

裴衍清意识处在一片虚无与混沌之中，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了。

这次一时不防，竟被打回了原形，连人身都变不回去了。

他何时受过这种屈辱，不由得愤怒又不甘极了，在心底生出了强烈的怨恨之情。

他要杀了这群人，屠了这个门派！

不日定要血洗万剑宗，虐杀掉门派内的弟子，一个不留！

他在心里怨毒地想道，然后就被人踩了一脚。

裴衍清：“……”

他本就不易愈合的伤口，此刻又乍然裂开了，鲜血汩汩而出。

只是踩他的那人也没好到哪去，一下子摔出了好远，趴在泥泞的水坑里半天没起来，整个人狼狈的不行。

裴衍清眯起眸子望去，只见那是个身材纤瘦的少年，想来是门派内的低阶弟子。

那少年爬起来之后，还有些懵懵的，一脸茫然的模样。

他理了理衣服下摆，像是反应了过来，缓缓朝这边走来。

裴衍清微微愣了一瞬，闭上眼睛，躺在那里不动了。

耳边响起踩过树叶的嘎吱响声，还有那人稍显紊乱的呼吸声。

一阵微风吹过，裴衍清就感觉自己身子被什么东西戳了两下。

他悄无声息地睁眼，侧目望去，只见那少年蹲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根树枝，一脸疑惑又好奇的望着他。

这该死的人类修士，竟敢用树枝戳他！

他整条蛇都要气疯了！

待到那少年走近之时，他蛇尾蓦然一摆，就狠狠地咬上了他的手腕，尖锐的獠牙深深地刺入。

那少年脸色微变，慌乱了一瞬，立刻就摆手，想要把他甩下来。

奈何全然只是徒劳，他休想将他甩下去！

他本以为这少年会惊慌失措，没想到他居然还仔细观察起他来了。

他就不怕死么，要知道中了他的蛇毒，可是不到片刻功夫就会没命的。

裴衍清没想到那少年是真的不怕死，而且他也不怕他的蛇毒。

他的毒对他全然无效。

裴衍清愣住了。

在他恍神之际，忽然听闻耳边传来一句：“要不将你带回去，煮一锅蛇肉汤。”少年的声音清冽动听，如珠玉落盘。

裴衍清愤怒极了，恨不得当场就咬死他，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

那少年想来是被咬疼了，小脸苍白，眼眶有点泛红，开始与他说起好话来。

“我和你开玩笑呢，你别当真。”

“你再不松口，我可就回不去了。”少年闷声闷气地道，声音还有一点点委屈，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裴衍清心尖微动，有那么一瞬间竟然生出了放他回去的想法。

只是这念头转瞬即逝，顷刻间便被那怒火与恨意给占据了。

他死死地咬着他，不肯松口。

一人一蛇僵持在这林子里，风过枝头吹得树叶飒飒作响。

那少年做了个深呼吸，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哼，打算对他出手了吗。

裴衍清心里冷笑一声，暗自等着他行动。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那少年的确是对他出手了，却并不是想要杀他。

他竟然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动作堪称爱怜，十分的小心翼翼，力度轻柔至极。

裴衍清身子僵住了。

他抬起眸子，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这少年怕不是个傻的。

他这样咬他，他居然不生气么。

裴衍清微微愣了一瞬，口中的力度不自觉地松了些。

结果他牙齿突然就被人摸了一下，紧接着是蛇信子、上颚、蛇脊、尾巴……

这毫无羞耻心的少年，竟然将他整条蛇都摸了个遍。

简直无耻至极！

裴衍清恨得咬牙切齿，眸子沉了沉，咬得力度又加重了些，死活都不肯松开他了。

半晌过后，那少年想来也是生气了，从怀里拿出那雄黄药粉就往他头上倒，倒空了整整一瓶。

裴衍清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最后一幕就看到那少年歪着头，手里倒拿着那药瓶还在往里头看，似乎是奇怪怎么就没了。

该死的，他一定要杀了他！

裴衍清脑子昏沉沉地想道。

待他再次醒来之时，已然是深夜了，一轮圆月挂在高空。

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躺在床上的人发出轻浅绵长的呼吸声。

裴衍清眸中冷光一闪，就朝那边冲了过去，却蓦然惊觉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过了。

那少年甚至还细心地给他包扎了起来，敷上了清凉的药膏，伤处都不怎么疼了，大有愈合之势。

他竟然会将他带回来，帮他处理伤口，还给他搭了个临时的小窝。

呵，以为这样他就会感恩戴德了吗。

想来这少年和那群修士也没什么两样，名门正派向来狡诈又虚伪至极。

他原本还想着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找到他，现在可不就是送上门来了。

裴衍清眸子幽深一片，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来到了床边。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少年如泼墨般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脸侧，愈加衬得他肌肤如雪似玉，在月光下散发着莹莹的光晕，莫名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裴衍清微微一怔，一时愣在了那里。

他甩了甩尾巴，眸子冷了下来，打算一举咬断他的喉管。

少年睡颜安静乖巧，胸口微微起伏，睡得很是香甜，似是在做着什么美梦。

他鸦羽般的长睫轻颤，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将身子正对着他，雪白的脖颈就在他脸侧，毫无防备地展现了出来。

那人柔嫩纤细的脖颈就在他眼前，他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少年睡的平稳静谧，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甜香，蜷成了柔软又温热的一小团。

也许是这黑夜迷了他的心智，或是这月色太过朦胧醉人。

裴衍清一时竟然有些心软了。

他突然觉得没意思。

太脆弱了。

他什么时候都可以让他死，根本就不急于这一时。

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又算不上什么威胁。

裴衍清这样对自己说，又找了好几个让少年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忽略掉了心底那一点点未知的情愫。

他眼眸微动，慢慢地放松了身子，就此留在了少年的身侧。

山间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他身上的伤已经恢复了大半了。

少年将他照料得很好，细致又耐心，还时常与他说话。

他并不知道自己听得懂，什么琐碎的小事都说给他听。

昨日在哪里看到一只小梅花鹿，今天院子里又来了一只狸花猫，他近日炼制出了什么新的丹药，又发现了什么特别的药草，凡事种种。

少年将他所有的喜悦和快乐都一并分享给了他。

这让他烦闷的日子里多了一丝乐趣，心也不知不觉地沉静了下来。

裴衍清养着伤，生活变得悠闲了起来，一日三餐都被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他觉得这样被养着的日子也不错，就这么住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他甚至有些庆幸当初留下了这个少年。

裴衍清心想，等他养好伤之后，就将这个少年带回去。

毕竟，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样合他心意的人了-

少年不在的时候，时间就过得很慢。

裴衍清回想起魔宫的寂寥与冷清，那处和这荒凉的院子也是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有那个人的存在。

他开始有些期待少年回来了，他忍不住爬上窗台立在那里等他。

每当少年快要走近屋里的时候，裴衍清的心跳就会抑制不住地加快，紧接着就会迅速地回到那个少年为他搭建的小窝里，装作一脸淡然的样子。

这时候他就会看见少年眼角弯起，冲他甜甜地笑起来：“小黑，你是不是在等我？”声音柔软轻和。

裴衍清眼眸微闪，觉得像是有只翩然的蝴蝶不经意间轻巧地落在他心间，在那心湖上激起了一圈涟漪，一层一层地扩散开去——

他身子僵了一瞬，蛇尾一甩，就偏过头去，移开了视线。

少年“咦”了一声，眨了眨眼：“原来不是在等我啊。”

他说着，便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裴衍清心脏猛地一跳，也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冲到他面前去了。

少年微微愣了一瞬，轻笑出声，蹲下身子，轻柔地摸了摸他脑袋，眼神温柔：“你是不是饿了？”

裴衍清抬起眸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想他可能是有些饿了。

已经到了一看到这人，就饿了的程度。

那一日，少年心情很低落。

裴衍清也没来由地消沉起来，他并不知道少年发生了什么事，也无法为他做什么。

光是想到这一点，他就痛恨现在只是一条蛇的自己。

他第一次这样急切地想要知道一个人的一切。

空气渐渐沉闷了起来，气氛也有些压抑。

他在少年眼中看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让他莫名地感到烦躁。

裴衍清以为他会憎恶自己，或者干脆将自己扔出去。

可是少年只是揉了揉眼睛，低声喃喃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了，要是你都不理我了，那我就又是一个人了。”

裴衍清一时有些愣住了，他恍然发现，少年和他是一样的。

在这人世间踽踽独行，冷清又寂寥的活着。

后来他知晓了他的名字，原来他叫季昕。

季昕，季昕……

是个很好听的名字，他很喜欢。

裴衍清不禁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直到将它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离别竟然来得这样快。

他刚知晓他的名字，他就那样狠心地要赶他走了。

小没良心的。

他就不该出手救他的。

可是裴衍清欺骗不了自己，他心脏蓦地刺痛了一下，情绪瞬间就失控了，狠狠地咬上了少年的手腕，殷红的鲜血顺着少年纤细白皙的手腕缓缓流下。

滴答滴答地落在草丛里，却更像是落在他的心间，砸得他有些生疼。

尽管是那种时候，那人依旧替他细致地处理伤口，一如从前那样，动作耐心又轻柔。

仿佛他从未变过。

可是那些举动并不能让他消气，反而让他生出了强烈的怨恨与不甘。

为什么他就不可以，为什么他就不可以留在他身边！

难道就因为他是魔物吗？

他气极了，扭头就进了丛林，忽略了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孤寂与哀伤-

裴衍清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忘了这个人。

奈何思念竟然与日俱增，如附骨之疽般如影随行，已经到了他难以克制的地步。

日子变得那样难捱，时光从未如此漫长过。

他独自一人待在魔域的五百年，也未曾体验过这样孤独的感觉。

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少年冲他微笑的样子，那抚摸他脑袋的轻柔力度，那清越动听的声音，那些简单而又真挚的话语……

裴衍清蓦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不曾见过光，便不会心生渴望。

若是某天不经意间遇见了那束光，就会忍不住想要将它死死地抓在手里，就此心生执念。

他天生孤戾，无人敢靠近，曾在无数个黑夜中前行，在狂风血雨中厮杀，不知手染多少鲜血，踏过多少尸体与荆棘，又几度在阴暗的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孤傲又冷然地漠视一切。

面对那些人的嫉妒、愤怒与满满的恶意，他早就已然习惯了。

可是某天，突然有个人向他伸出了手，乍然照亮了他整个世界！

他阴暗而孤寂的岁月里忽然有了光，漫长而无趣的生命里突然就有了一个盼头。

生活不再单调乏味，开始有了色彩。

少年的那份小心翼翼与温柔，让他渴望珍藏一生。

裴衍清头一次，这样想要亲近一个人。

他想要让他成为自己一个人的。

他想要独占他，谁也不给抢走，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行。

他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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