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终章(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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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终章(下)

  【你要相信,我故意不把根源说出,它必将呈现。】

  瞳水关通往辽州的官道上,四年前开了一家客栈,名吹梦楼。

  有人说,吹梦楼的老板是一个带着女儿的独身女人,其生得国色天香,性子精明泼辣,过往不少南北商人都对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也有人说,老板娘是有丈夫的,早些年那男子偶尔还会露个面,可他生得实在太美,听说有次一个彪悍的女商人调戏老板一番后,泼辣的老板娘发了怒,和女商人打了一架,从此便将自家男人藏了起来。

  更有人说,吹梦楼的老板就是曾经的大宁枢密使大人,他曾见过那位大人一面,那般金质玉相的俊容,此生他都绝不可能忘记。

  当然,最后一种说法大家也就听个乐呵,所有人都知道,几年前,那位大人从高高的宫墙上一跃而下,命陨金碧辉煌的皇宫之外,享年仅三十二岁。

  那时,很多百姓将枢密使的长生牌位撤下,换上了镇鸿将军,更且这两年一场繁华大梦从天而降,纵观全国各地,那粼粼而来的车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张张淡泊惬意的笑容,无一不反衬出大众对泱泱盛世的得意其乐,甚至,渐渐地还有人开始立起了肃雍王的牌位。

  只有那位枢密使,就那么轻飘飘地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只有那座吹梦楼,渐而成为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吹梦楼内繁花似锦,姹紫嫣红,从名贵的梅菊牡丹到普通的月季二月兰,从正门开始直至后方院墙,客栈里的每一处皆是仪态万千的花瓣,每一朵花,都是一个烂漫的笑靥,满天满地都是盈眉逼眼而来的香甜,人置身客栈中,只觉眼前恍如一座灿若锦屏的梦境。

  如此盛景,加之那位国色天香的老板娘,其内几乎夜夜无空房,却就在林书醒等人到来时,四间上房就那么利索地腾了出来。

  “嘎吱!”

  白瑞恒推开疏窗,只见楼下好一个雅致秀气的院落,百竿翠竹,两株青松,夜色下,花儿镶嵌其中,开得有声有色,汪洋恣意。

  男人沉思片刻,扭回头瞧着林书醒,缓缓地道:“北塞干旱寒冷,不宜花草生长,那位老板娘真是位奇人,竟能育出如此娇花,四下我放眼看来,不少还是反时节的。”

  “你要喜欢,回去咱们也养上几株便是。”

  林书醒走到他身边,嘴角温和一笑,瞧着远方,眼神悠远,浑然温柔过了头。

  “不对劲不对劲。”白瑞恒斜斜地打量他一眼:“你很不对劲。”

  林书醒也不说什么,就坐下来拿出两套干净中衣,扔给一套给白瑞恒,便开始自顾洗漱。

  白瑞恒眼角跳了跳,径直走到林书醒身边,冷冷哼道:“哥哥,给你个机会坦白。”

  林书醒转过头来朗朗一笑:“坦白什么?”

  坦白什么,那不是明摆着的?

  今天白瑞恒也看见了老板娘的女儿,那五官简直是生得绝了,跟某个臭男人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看着就让人来气。

  更甚的是,白荦隐随他进来,七岁的男孩子竟给看呆了,旋即就凑上去,一直围着人家转,还要翻跟斗给小姑娘瞧。

  想起自己儿子那个不值钱的样子,肃雍王一阵胸闷气短,探身上前,却一字一顿的缓缓笑道:“话说,哥哥没骗过我什么吧?”

  “骗你什么?”林书醒低垂目光:“赶紧过来洗漱,磨磨蹭蹭。”

  灯火闪烁,夜色凄迷,白瑞恒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所有的表情一点一点的退去。

  他冷然注视着面前男人这张温润的脸孔,电光石火间,两条手臂迅速将男人抱起,一把扔在床榻上。

  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旋飞,擒住,狠辣,快如闪电,迅猛如雷,就在林书醒痛呼出声的那一刻,白瑞恒压住他,从上方静静地凝视。

  时间骤然定格,一秒,两秒,很多秒……

  “白愈伯,你干嘛,难道……”林书醒眼神微眯,说道:“你不信我呀?”

  白瑞恒哈哈大笑,说道:“哥哥,我并非不相信你,而是我太过了解你。”

  男人的面色顿时狠辣的起来,他冷冷地望着林书醒,淡然说道:“但是,很没有必要,哥哥迟迟不愿嫁给我,是觉得我仍是那个残忍嗜杀的伏远大将军,配不上你?还是,你心里对谁有愧,做不到嫁给我?”

  阴郁的风在空气里来回流动,两人的目光在风中交汇,几乎爆出细密的火花。

  男人眼神滑过一丝失望,他手抓着林书醒的手臂,霎时间,猛然低下头,狠狠的咬住了男人双唇!

  血腥味涌出的刹那间,林书醒整个人怔住了,只感觉男人强壮的手臂一把将他紧紧的拥入怀里,来不及紧咬的牙关被对方的舌灵巧地撬开,带着激烈狂野的气息骤然破入,男人一手将他紧箍在怀,一手死死地按着他的后脑,让他避无可避,霸道得无以复加。

  林书醒已经很久没见过男人的狠戾了。

  喘息剧烈,他嘴唇剧痛,更是呼吸不上来,正要挣扎时,白瑞恒突然一下子放开他,又用力地抱紧,男人面色平静,没有任何波动,可是内双眼睛却好似夜幕下的海,漆黑一片,翻滚着深邃的漩涡。

  “我打听过了,那孩子姓慕。”

  白瑞恒突然坐起身来,很平静的说:“元封的宅子还是素了些,我好歹是个亲王,宅子那般素净总会让人笑话,哥哥不妨替我去讨要几株花苗。”

  说罢,他就给林书醒穿上外套,任由自己的夫人愣着被推到门外。

  【他不种花,只种开花的心意。】

  “欸?你别走啊!我会翻跟斗,你看!”

  “哥哥,我要去给客人温酒。”慕瑶从未见过这般难缠的小客人,柳叶小眉微微皱起,就绕开白荦隐往后厨走去了。

  小姑娘细长丹凤眼,琼挺小鼻梁,还有那就像樱桃般又嫩又红的小嘴,中间还有个绝美的小唇珠,她身穿一件荷绿色小衣裙,颜色甚是鲜艳,但在她容光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已显得黯然无色。

  看着眼前之景,白瑞恒坐在大厅的长凳上,一条腿屈起,手搭在膝盖上托起下巴,五指来回起伏地敲打着,他对女子的相貌一向没什么感觉,可此刻竟也想到四个字:惊为天人。

  究竟什么样的爹娘,才能生出来这般秀美绝伦的女儿?

  男人眉梢轻挑,眼睛盯着那小姑娘,身子斜过去对黎风说:“眼熟不?”

  黎风点点头:“眼熟。”

  “是吧?我也觉得眼熟,你觉得她像谁?”

  “一个刚从我们眼前走过的人。”

  “谁?”

  “老板娘。”

  “......”

  白瑞恒摸下巴的动作停住,扭过头上下看了黎风几眼,平静地道:“喂马去吧。”

  “乐乐!”

  突然间,林书醒从二楼探出半个身子:“上来洗漱!姐姐都要睡了,就你还贪玩儿!”

  “啊?”

  白荦隐看了看小姑娘几眼,不情不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抬起步子,临上楼前还恋恋不舍地挥着手道:“对了,我叫白荦隐,明天等我呀,我还找你玩儿。”

  夜色渐深,大厅里却还是热闹非凡,慕瑶越过几张大桌走到柜台前,撅了撅嘴,拉了拉老板娘的袖子,小声地道:“娘,瑶瑶明天想去和秀秀她们放小羊羔...”

  不想呆在客栈了。

  老板娘静静注视着女儿,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脸颊:“好,我跟你爹说一声,明儿你就去玩吧。”

  白瑞恒手握酒杯,面色微醺,可是一双眼睛却还是明亮的,老板娘话音刚落,他陡然抬起头来,眉梢一挑,就起身大步走过去。

  他一身纯白锦袍,衣衫如雪,下摆处绣着几只鸾凤戏龙图,金光耀眼,衣带飘香,一只眼睛邪冷沉睿,雕花面具反射着清冷的烛火,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知道我是谁吗?”

  母女俩愣愣地抬眸看他,有些不解。

  老板娘想了想,突然露出热情笑容:“如此英伟之姿,天下几人能有?想必,客人便是我们大许的肃雍亲王及伏远大将军了。”

  “知道就好。”

  白瑞恒把玩着手上玉扳指,随意地道:“你也看见了,我儿子很喜欢你女儿,不介意的话就定个娃娃亲吧,放心,我肃雍府的聘礼不日便送来,一应奢华应有尽有。”

  ?

  老板娘站在原地,看看一脸犯懵的女儿,再看看盛气凌人的肃雍亲王,最后欲哭无泪地皱紧了眉头。

  谁可以来告诉她,眼前这一切,究竟是什么状况?

  “这,草民身份低微,女儿更是天生顽劣,如何攀得起肃雍这样的...”

  白瑞恒打断了她的话:“我说配得起,那就是配得起,不过一个身份罢了,对我来说,这是什么难事吗?”

  老板娘怔了怔,颇为恭敬地弯腰,笑道:“王爷,您这不是强抢民女吗,恐会被人诟病...”

  “强抢民女怎么了?”

  白瑞恒咧开嘴角笑了,笑得很没心没肺:“伏远的名声还需要被人诟病吗?多这一条不多,少这一条不少的,老板娘真是太替我考虑了...哦对,难道是老板娘做不得主?无碍,那便请让我与你当家的见一面,我亲与他聊聊,想必他会同意的。”

  吹梦楼后方的宅院里,一个温润男子正在修剪花枝,伙计急急在旁禀告时,他想起那个和自己做对了一辈子的白衣男子,轻笑一声,放下剪刀,温声说道:“无碍,那就过去会会他。”

  两个曾在天下权势泾渭分明之人,又都是心高气傲,唯我独尊的倔脾气上来,都以为自己是天上地下所向无敌。

  一生做冤家对头,这会哪能在老对手面前败下阵来?

  雅致的客厅里很静,可两人对视间仿佛仍有火花爆起,一如当年他们在景谷时的仇恨回眸,一如他们在白玉高台时的深深凝望。

  白瑞恒冷冰冰地坐在他对面,上下打量着眼前男人,良久后,他扭过头嗤了一声,那目光仿佛在幸灾乐祸地说:哇,你居然还没死?可喜可贺啊,看见你慕临沦落到今天,爷可真是太高兴了,简直比你死了我还高兴。

  慕临亦在平静地打量着他,却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垂眸斟了一杯清酒,递了过去。

  白瑞恒懒懒往椅背一倒,也不接酒,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慕临温润一笑:“怎么,怕我毒死你?”

  白瑞恒倒是很老实地点头:“是。”

  “呵。”

  慕临微微摇头,拿回酒杯就要自行喝下,谁知白瑞恒手长,伸过来一把夺去酒杯,仰头就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他转着杯子,不屑地嘲讽道:“你慕临当个种花匠挺好的,打仗不适合你,酿酒不也适合你,此酒难喝至极,不及我酿的醉君眼万分之一。”

  慕临还是老样子,平淡如水,声音平和,仍是那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气质,却抬眸轻声道:“肃雍亲王会品酒吗?想必在王爷心里,最好的酒就是烧刀子吧。”

  于是,以此为开头,两个曾经世上权柄最高的男人,就像两个小孩子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站在黑夜里斗起嘴来。

  “哦哟哟,那看来你很会品酒。酒如其人,高低立见,此酒寡淡无味,恰如酿酒者那死水一般的人生,恰也映衬其一身黑衣,这样的酒若拿到我锦安去卖,只怕客人以为饮水不如。”

  “肃雍王此言差矣,那酿酒者从小在宫中金尊玉贵的教养,身上黑衣乃玉锦、浣花锦等名贵布料制成,太阳底下,暗纹迭生,看得十分清晰,并非肃雍王所说的纯黑无味。”

  “那不还是一片黑?”

  “倒也可称为,五彩斑斓的黑。”

  “哦我的天爷。”白瑞恒夸张地捂着薄唇,肩膀缩了缩,笑道:“那我岂不是五彩斑斓的白?”

  慕临点点头,表示认同:“白比黑更适合奔丧。”

  白瑞恒语调轻佻:“没奔上你的丧,简直人生一大憾事。”

  两人互相对望着,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只觉得对方从头到脚没一个地方长得让人觉得舒服。

  外面的人声渐而安静下来,沙漏沙沙地响着,两壶酒很快就见底。

  一片花朵的香甜味中,白瑞恒终于发挥完毕,出了一口恶气后,站起身来就转身欲走。

  慕临的声音突然低沉,在后面淡淡的响起:“白瑞恒。”

  白瑞恒停住了脚步,冷冷地瞥过去:“干嘛?”

  “他过得好吗?”

  男人并未答话,挺拔而立,随即拉开房门,抬脚离去。

  自己看不就是了?

  ……

  小楼清幽,林书醒一身淡蓝色长衫,披着白瑞恒亲手穿上的白色披风,随意挽起的墨发被草原上的风卷起,丝丝纷飞。

  他默默地回首望着窗子上白瑞恒的剪影,久久站立后,垂眸一笑,大步走进客栈后方的鹅卵石小路。

  初更时分,虫儿啼鸣,他越过几盆文竹盆栽后,就见一身黑衣的男子坐在一辆木质的轮椅上。

  男人青丝低束,轩眉细目,腿上盖了一块淡色毯子,月光临水,照在他的脸上,越发衬出一种透明般的苍白,好似白玉,在这夜风习习幽月似水的繁花庭院里,一身难掩的润雅风仪。

  看见他后,男人微微一怔,似乎有些诧异,可转瞬就平静下来,眼神宁静得好似三月春湖:“你来了。”

  “嗯,愈伯说想向你讨几盆花。”

  然后,很长一段时间,林书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六年前,慕临被紧急送进将军府之时,林书醒当即发出书信,八百里加急将青翼从海岛接到了昌京。

  青翼已经尽力了,然那宫墙实在太高,男人内脏受损,两腿更是没有办法保住。再后来,青翼跟他说,男人不愿喝药,不愿治疗,不愿说话,只吊了一口气在,奄奄一息。

  那时,梁丹的肚子已经显形了,她大腹便便地跪在他的书案前,哭着哀求道:“请你救救他,一定得救救他...孩子还没出生,还没见过自己的爹爹...”

  试问,你该如何救一个自愿入慎刑司的人?

  试问,你该如如救一个自愿跳下黄金宫墙的人?

  可最后他们都活了下来,只是,这世间从此再无月霖君。

  他一直没去看他,就任凭时间流逝,任凭春到夏,夏到秋。然后,在十月初九那个秋高气爽的傍晚,接生婆抱来一个粉粉的襁褓,他看着里面的女婴,深沉的目光与孩童双眼碰撞,像是黑夜里燃烧的火苗,就那么一星星的亮起来,渐成燎原之势。

  他在昌京城里,抱过两个孩子,一个是宁嘉仪的,一个是慕临的,  黑夜寂寥,长风冰冷,天地间一片孑然,他茕茕孤寂在将军府中,在女婴额头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最后,他还是没有去看慕临,只是让青翼把孩子抱给慕临看,一同送去的,还有沈静手上的那串红珠链……

  没有人想到,那天会有一个疯子将他的月亮拼命举起,那疯子死了,如他所愿,他的月亮活了下来。

  慕临离开昌京的那一天,林书醒静默看着远行的马车,很久很久后,方对宋钦说:“将所有文书资料都销毁吧,他是大宁最高贵的臣,从生到死都是。”

  再后来,宋钦说,慕临拒绝了林书醒的护送,就此,他们彻底失去联系。

  这是六年来林书醒与慕临的第一次见面,不是隔着刀山火海的厮杀军队,也不是隔着人山人海的密麻阵营,而是面对着面,眼对着眼,只要抬着头,就能看到对方的眉毛眼睛,甚至能听得到胸膛下跳跃的心脏。

  一时间,万水千山在脑海中呼啸而过,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似乎都显得十分苍白浅薄。

  慕临坐在轮椅上,平静看着他,旋即扭头唤道:“小柏。”

  “欸,我在。”

  转眼间一个弱冠左右的大小伙子就从层叠的花枝中窜出来,眉眼依稀可见当年的模样,他脸上沾着些许泥土,见了林书醒后,眼睛瞪大几分,惊疑不定地叫了声:“林将军?”

  赵小柏当年固执地留在了慕临的身边,如今一晃眼,那个瘦弱的少年也长大了。

  林书醒深深地望着他,眼眶突然有几分酸涩,就微微一笑道:“豆儿在客栈里,如果你想,明天可以去看看她。”

  年轻人一瞬愣在原地,只刹那间,眼眶就红了起来。

  林书醒想了想,又笑着补充道:“但是,就不要相认了,她现在是我的女儿,我很爱她。”

  时过境迁,真的是这世界上最狠的一个词。

  能够体会这一刻的悲凉吗?也许能,也许不能,语言在这时早已显得软弱无力,慕临看着林书醒说起赵小豆时眼睛里的骄傲,牵起嘴角,想要笑,却只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不知道站了多久,远处的风吹过来,带着北塞高原上特有的味道。

  慕临缓缓地扭过头去,拿起一把剪子,温声道:“小柏,去帮我挑几盆新育的白蔷薇,明儿送林将军房里去。”

  顺便,去看看赵小豆。

  年轻人回过神,分别向慕临和林书醒投去感激一笑,旋即扭身走回花丛中。

  多年前,林书醒救了他和妹妹,在他跟着慕临的时候,林书醒更是将赵小豆当自己女儿养大了,纵使男人如今不愿把小豆还给他,可他有什么可怨的呢?

  “阿书,你看看还想要些什么,我给你剪个花束,给孩子玩。”

  慕临舒缓一笑,转动轮椅,朝着两排花架而去,却就在这时,有人走过来从后面替他推椅。

  一个极温暖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和之前的清冷全然不同:“腿还是没知觉吗?”

  慕临突然怔住。

  是的,是温暖,是一种消失了很多年很多年的感觉,像是滚烫的温泉,一下子将冻僵的手伸进去,温暖得让人颤抖。

  “玉承。”

  男人在他背后轻声道:“青翼医术近年精进很多,也许能再看看,但这趟回去她就要和黎风成婚了,往后有了孩子必定不能出远门,要不,我明天给她书信一封?”

  慕临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拿着剪子,静静地坐在轮椅中。

  “让她看一看,好吗?”

  男人从背后缓缓走过来,经过他的身边,在他的侧边蹲下,然后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子,固执地问:“好吗?”

  慕临突然觉得有些苦涩,似乎从小到大,他总是更有勇气的那一个。他静静地看着蹲在面前的男人,他们离得那么近,好似微微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可是就是这么短短的距离,他却再也没有跨过去的机会了。

  风曾短暂地吹向过他,然而,他没抓住。

  排山倒海的回忆呼啸着涌上来,那些被尘封了很多很多年的东西像是腐朽的枯树,就这样挣扎的爬上他的心口。尽管多年过去,那个声音还是在胸腔里一遍一遍地横冲直撞,所有的回声都渐渐汇成了两个字:

  阿书,阿书,阿书!

  没有人可以体会,没有人能够知道,只有他,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

  原来,还是从未停止过喜欢,只是从浓烈变得悄无声息。

  慕临别过脸,微微一笑,伸出白净的手捻住一枝海棠,边剪边笑道:“不必了,就算治好了,世上也再无慕临这个人,如今我不用每日出门上朝,想来,也是一件幸事。”

  天地苍茫茫一片,月亮从云层中钻出来,林书醒接过海棠,凝视着男人,突然无奈摇了摇头,展颜笑道:“幸事?算了吧,我明天就给青翼写信,问你才是最蠢的事。”

  须臾间的目光相接,铸成了漫长的一生一世,依稀间在慕临面前的,好似仍然是那个齐眉勒着金抹额假意夸他好看的小公子,不自觉地,慕临也跟着缓缓笑起来。

  幸亏思念无声,否则震耳欲聋。

  他深深的缓慢的呼吸,好似将那些东西一点点地咽下去一样,旋即轻声道:“好,那拜托了。”

  在花道上,男人的造诣无可厚非,很快,一支精致的九色花束就被扎好。

  林书醒捧着花束离去时,慕临看着他的背影,拳头突然捏紧,猛地唤了声:“阿书!”

  “嗯?”

  有时候,慕临也会感慨命运的神奇,曾经白瑞恒想覆灭整个大宁,可后来却选择了北上保护北塞,曾经他想让林书醒成为无名无姓的人,可后来,却是他选择了抹去自己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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