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平安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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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平安夜

一个没有文化也没有钱的中年女人杀了人,她能跑到哪里去呢?

2009年12月24r22:49分,金福真还没有下班。

她正在把店里新到货的包一个一个拿出来,轻轻地打开,又轻巧地塞进填充的揉纸,再细细上油,抚平每一个角落,直到包包完整地展现出每一面的光泽,她才小心地把它摆到橱窗上。

这时,她看到一个暗红s的手拿包,小小的,很j致,上面用烫金工艺烫了一头小小的big象,金福真很喜欢,拿着在镜子前比划,哼着歌,摆着pose,自我沉醉着。突然,她的脸一红,觉得自己的样子很可笑,急忙环顾自周,并没有旁人,对面的服装店已经关门了,隔壁的鞋店早就拉上了卷帘门。

带着羞涩把包包放好,金福真听到有小孩子拿着toy从店ko跑过,toy唱着一首歌:“I?wish?you?Merry?Christmas and?happy?new?year”。

她知道什么是圣诞节,说是有个老头会给孩子们送礼物,还是女儿jao她的。想到女儿,她突然想到明天星期五,女儿说想吃披萨。算了一下钱,这次不用去小吃街的小店子了,可以带女儿去吃一次必胜客,她一定会很高兴,最好再叫上一个同学,这样女儿可能会觉得更好。想到这里,金福真不由地笑起来。

她自言自语道:“先回家吧。”

断电,检查工作间,锁好卷帘门。临近23:30?,金福真才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座城市的冬天不算太冷,只是夜里温差big,冻得很,她使劲搓一搓手,搓re以后赶紧夹在胳肢窝下面。

这个动作看起来有点好笑,金福真有点胖,手臂和身子连接的地方挤满了ro,工作服被撑得鼓鼓的,像灌好的香肠。她的动作看起来很滑稽,双手夹在胳肢窝里,就像一个球。

在路上走着,她突然想到下班前发生的事q,同事小李觉得自己抢了她的客人,分外生气,直接在店里骂起来:

“金姐,你不能总是这样吧?是我先接进来的客人,你抢了能挣多少钱?不就一个钱夹?这你都要抢吗?”

金福真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我要抢,那个客人上次找我改了皮带,她专门来找我的,先前打了电话的,不是抢,不是抢......”

但是想到这段对话,金福真心里还是一阵发颤。进城十几年了,她还是很怕这种与人争执的时刻。今晚其实不该她盘点、摆橱窗和关店的,但是每每有人责难,她还是难免觉得自己错了,想赶紧做点什么来弥补,代替加班就是一种方式。

很多时候她也知道错不在自己,但那一刻,就是对方质问自己的那一刻,就偏会觉得自己就是错了。

和同事如此,和女儿如此,和丈夫更是如此。

金福真其实原本并不叫金福真,叫金富珍,女儿说金富珍这个名字真的是太土了,像乡下来的,有一股泥巴味。

丈夫程明听完哈哈big笑起来,说:“你妈本来就是乡下来的,我在厂里认识她的时候,她连县城,不对,连她们乡镇上都没去过。”

“哎呀,你去改名字嘛,好土哦”,女儿冲她喊。

“改名字不方便吧,证件什么的,那些都要改吧?是不是很复杂?”,她怯怯地问。

“你又没什么证件,就是改一下结婚证和户ko本就行了”,丈夫在一旁用牙签剔牙一边对她说,“可以去把健健的名字也改一下,你们一起去还免得跑两趟。哈哈哈!”

女儿听了脸一沉,放下碗筷,砰地摔上房门。

程明把牙签丢在桌上,看看关上的房门,再看看捧着碗默默吃饭的金福真。

她的头发已经很油了,不知道是没来得及洗还是本来就很油,或者胖子就是容易头发油,感觉从来没见过她GanGan净净清清suangsuang的时候。

头发永远那样油腻地粘在big脑门上,后脖颈永远有一道ro堆出来的褶子,褶子里也不知道是脏的还是磨的,暗暗发黑,咯吱窝永远在出汗,浸湿一big块衣服,手指关节看不到骨节,ro乎乎的,像几只ro虫。

身上混合着油烟味、汗味,还有护理婆婆沾上的y膏味,她自己已经习惯了,店里的同事倒是经常说她臭,聚餐也很少带她。其实就算带她也没空去,她总是赶着回家,家里要做的事q太多太多了,像是这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需要Gan活一样。

金福真没有看丈夫,也没有看女儿,只是默默地吃饭,把青椒炒豆Gan的盘子端起来,把油水倒进米饭里,拌了几下,囫囵地吃进去。

婆婆在一旁叽里呱啦地骂起来,听不清在骂什么。

程明什么也没说,脸上露出微妙的表q,叼着牙签起身出门去了。

金福真把饭桌收拾了,把瘫痪的婆婆抱回cuang上,换上新的尿不湿,婆婆依旧在ko齿不清地咒骂着,不知道在骂什么。她已经快80岁了,瘫痪了十多年,她也伺候了十多年,婆婆依旧是骂她。

一开始还能听清楚骂乡巴佬,倒贴货,shao货,烂肚子,后来就渐渐听不清在骂什么了。婆婆几乎不怎么睡觉,整天睁着眼睛,直gogo地盯着地上。即便是夜里,也能听到她偶尔的咒骂声和哭声。

收拾好婆婆撒了一地的米饭,把轮椅叠起来放好,金福真把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挂在阳台上晾好,楼下的老头伸出头又在骂:“有爹生没妈jao的,晒你妈b的衣服,烂屎婆娘臭狗b!”

金福真看了他一眼,只当没听见,依旧把衣服晾在阳台上,在下面接了一把伞。不远处又腾起一片灰,缓缓地朝四周铺开,是隔壁村在拆房子了,工地上的灰很big,飘得很远。

衣服晾不晾其实没有多big意义,总是灰的、chao的。楼下的老头骂不骂,也没有多big意义,他永远没有机会住进新房里,他的儿女们不知道来吵过多次,争了多少次。等房子拆了,他只能住城郊私人敬老院的四人间里,闻着自己的屎尿臭,慢慢地等死。

金福真有时候会这样想——其实在家里等死,和在敬老院等死,又有什么不同?人从自己不能决定自己生活的那一天开始,不就等于已经死了吗?活着说不了想说的话,做不了想做的事,不就是已经死了吗?

其实金福真家,应该说程明家,房子上并没有金福真的名字,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这个片区听说也要拆了,应该用不了多久了吧。

拆了或许一切都会改变。或许她们一家能像东区的人一样,搬到西北新城的新小区里,听说那边还是学区房,刚好女儿可以上中学了。她也不用再坐一小时四十分公jao去上班,她想要一间宽敞的浴室,能坦坦dangdang地伸开四肢,洗个re水澡。

可能厨房也不会和卫生间挤在一起了吧,女儿能真的有一个自己的房间,不必和他们两ko子用一个卧室,再用帘子隔开。又或许,自己也能有一间自己的卧室,还可以有一个梳妆台。她可能会每天起来,洗漱好以后,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梳自己的头发。

她一直很想烫一个卷发,店里的小姑娘说烫完会显得头发很多,还会像那个big明星高秀明。她不知道高秀明是谁,只是觉得像明星挺好的。

有一天她上晚班,上午就去派出所把名字改了,别人调侃她,40多岁还要改名字呀,她只是腼腆地笑笑。

她自己想了很久,改成了金福真,女儿说挺好听的,像韩国人。

下夜班的金福真还没走到家里,只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她把围巾重新整理了一下,把耳朵和鼻子包起来,拿出小手电照明。

回家要穿过一个长长的城中村,叫马厂big村,马厂big村的两头,一头连着繁华的商业区,另一头连着马厂中村。马厂中村就是正在拆迁的片区,整个村子都已经被蓝s的铁板拦起来。沿着蓝s围挡再走八九百米,就能到位于马厂下村的家里了。

村里只有几颗路灯,有的亮有的不亮。偶尔有狗叫两声。村ko的垃圾堆放处经常有几十只的老鼠在翻东西吃,有时候太多了,还会不小心踩到它们。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她吓得不清,十几双眼睛在黑夜里盯着她,怪渗人的。现在她已经习惯了,走到垃圾场之前用力跺几下脚,咳嗽两声,老鼠们会得到信号,集体钻进垃圾里躲起来,等她走了再出来觅食。

其实老鼠也蛮可怜的,她想,老鼠本来t?也不是坏的,只是因为对人有害,人才说它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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