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检查(1 / 2)

加入书签

第66章:检查

大宅屋顶下部一间坡形阁楼,雨雪如粉沙撒在仅有的一扇玻璃窗,夜晚黯淡的光倾泻,陈旧的木地板上落下星点黑影。

第四个凌晨两点半,黎扬在繁多的旧书与杂物中翻找卓可贞话里提到的物件。

钨丝灯在内白外绿的伞状搪瓷灯罩下孱弱地亮着,或开或闭的大箱套着小箱,散乱一地,混着霉味和积尘的气息。

黎扬站在木质移动直梯的第六个踏步,轻松够到顶柜最深层里摆放的一只生锈铁盒,暗红的漆皮掉得斑驳,月饼图案稍稍突起,右下角的喷漆黑字仍可分辨:“临式月饼”。

他曾经喜欢用各种各样的食品包装盒作收纳容器,当然经过挑选——好像只要留住装盛食品的铁质品,共食的时光或是与赠送者之间的联系就没有一起被消耗掉。

原来他过去会幼稚地践行睹物思人。

黎扬笑了笑,用了点劲才将铁盒盖子打开,飞扬的薄灰被带起,他在口鼻前挥了挥,轻咳两声才仔细辨认内里物品。

几张明显从作业本上撕下的纸,看内容是高一语文课背诵默写,评分人签名处,赫然写着邱珩。

蓝黑色的钢笔墨迹,工整干净的行楷。

“我和他,算和好吗?”那天他问卓可贞。

“邱珩很优秀,我以前就一直很疑惑你为什么讨厌他。”卓可贞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眼睛微弯,“不过现在大家都长大了嘛,冰释前嫌,朋友多,路好走。我在国外可太能体会了!”

黎扬抠着指甲,起了一背薄汗。

卓可贞看黎扬眼眉闷闷,试探着握住他的手,道歉:“对不起哦,黎扬,我那时候说你没有心太过分啦。换成是我的话,可能还做不到你那么坚强。”

他顿了顿,“……只是觉得邱珩也挺无辜的。你还怪我吗?”

黎扬摇摇头,回握,声音轻柔,“怎么会怪你呢。”

二十岁以前的过往需要调起才能继续谈说,不是他的舒适区。

也因为无知,他才能做出对过去释怀的模样。

卓可贞轻松笑开,两人再谈了一些近期工作状况,互留联系方式便道了别。

当天晚上黎扬便在阁楼边翻杂物边打电话给邱珩,想要问清楚卓可贞说的画集是什么,为什么他们的关系会恶化,电话刚通,是邱珩稍带疲惫的声音,但很温柔,“怎么了?连续打那么多个。”

黎扬嘴一瘪,组织好的语言忽而不成句子,正要开口,听到那边似乎是护士在说“邱先生,73号床病人醒了”,邱珩应了一句,又问他怎么了。

他有家人,不是时时刻刻都只属于他一人,随叫随到的……朋友。

谈话时机不对,空间不对,黎扬欲语而噎,关切两句后挂了电话。

铁盒里东西不算太多,贴纸,无字的明信片,还有几个小学时候卡在刘海上五颜六色的发夹,散发着年代感的稚拙气息。

黎扬再翻了翻,勾出一个很小的红绸布香囊。

他打开,是一颗半透乳白的扣子,上面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线,红线已经脆靡得起了毛边,一扯就能断开。

款式似曾相识,他握在手心。

作业纸无甚特别,他取了一张,叠成能放进口袋的大小塞到裤袋。

黎扬抬眼,再往顶柜四处搜寻,右侧一本封面雕花的册子,竖边有明显被火熏过的痕迹,被不起眼地塞到废旧的教科书中。

他还站在木梯上,懒得下地往旁挪,便微踮着脚去探。

食指勾住硬皮壳,向前施力,册子和人一起跌落在地。

“哎——!”黎扬屁股和背部着地,头也被撞击一下,厚重的册子直往脸砸,他用手挡开,手指骨生疼。

他嘶嘶地抽气,爬坐着翻开画册,粗糙的素描纸,铅迹嵌入细密的纹路,稚嫩却认真。

有的纸张边角受了火的劫难,画体还算完整;有的页数被连续取下几张,还留有灰烬,想来是烧得不能看了。

“没必要,还不如卖给收废纸的。”

“但那是……他用命救的,你都不要了吗?他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要因为你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承担这一切!”

“你不是我,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是,我们都傻得不行才会对你好,你就是一块冷石头!”

阁楼门开了,一条很长的黑影无声息地立在门外,再靠近他。

“扬扬。”

黎扬抬头,易美珍披着睡衣,眉头轻拧,担忧地看着他。

她扶起黎扬,“还不睡觉,听到动静就上来看看。”

地面斜躺着一张一家三口的拍立得照片,易美珍没什么表情地拾起,交到他手里,“是想你爸爸妈妈了才哭的吗?”

黎扬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也不知道是翻找哪个箱子掉落出来的,男人英俊,女人秀美,与现在的他五官几乎无异。

两人手臂交握,架成一个座椅,六岁的他如愿地穿着一身酷酷的黑色,搂着双亲的脖子坐在中间,笑得看不见眼珠,嘴巴张咧得幸福又天真。

摄于市中心公园,日期是二十一年前的秋天,也是易美珍告诉他,双亲意外离世的那天。

黎扬摇头否认,将照片随意地夹在画集里合上,“我找点资料,不小心摔下来,太疼了才哭的。”

易美珍没有怀疑地柔和笑笑,替他揉了揉腰间和手臂的淤青,“一会记得上点药酒再睡,阿姨先下去了。”

“嗯。”

易美珍离开的步伐很慢,带好阁楼木门,门未完全关上,黎扬余光感受到一股冷恨的注视。

他愕然扭头,易美珍的笑容如常,冲他微点下巴,再嘱咐:“扬扬早点睡哦。”

待门完全合上,黎扬立刻将反锁旋钮逆时针拧紧。

伤怀的情绪被冲散,黎扬冷静了些,手机在手中温柔地震动,是邱珩的回电。

黎扬向右滑开接听,邱珩声音是熬夜后的哑沉,还是那句:“怎么了?”

脸颊的湿润干了,盐分留存,一说话,表皮有轻微的拉扯感。

黎扬适应一会,才用舒缓的口吻问:“我问你……我高中是不是特别差劲?”

“……”邱珩默几秒,笑得很低,也很举重若轻,“你一回J城,就像是中邪。”

他清清嗓子,听起来明朗了些,“不差劲。”

手心的扣子被他攥得温热,硌着皮肉和骨骼。

眼睫挂珠,双眸水雾密布,黎扬尽量不让他听出情绪,吸了口气道:“假期好长。”

“嗯?还有两天就上班。”

两天,四十八个小时,不是“就”,是“才”,度量体感全由人定,总之还是太长。

黎扬刻意笑出声音,“没什么,我吵你睡觉了。”

邱珩表示不介意,佻谑地说:“我习惯了,放假之前哪天晚上不是到……”

黎扬抢着结束:“闭嘴拜拜晚安。”

一样的摄氏度,L城就是要比J城暖一些。

雨雪天气,大年初五黎扬只能买到晚班飞机。

和黎家及韩楠说明《如梦令》春节活动需要营销提前回岗准备材料,黎扬提早结束春假,又或者说,开始真正的假期。

L城人民医院门口的一家便利店,黎扬坐在挑高的塑料椅,手肘撑着长条木桌,咬下一只甜糯的玉米。

他给邱珩发去实时定位。

不到五分钟,气质隽拔的身形朝他走来,自动门两侧拉开,温馨的电子铃声响起。

他表情总是很平,笑容也很淡,只有眸中的光彩少见地外露惊喜与意外,“……黎扬。”

黎扬已经吃得差不多,把玉米芯丢入垃圾桶,拍了拍手,如和他只是偶遇一样,指指手边的保健品,“我……我给叔叔买的。”

邱珩一只手拎着包装绳,一只手牵他,力度很紧,像怕他丢了,两人无声地过了马路。

行至无人的黑暗角落,他才施力一扯,将他拢入怀抱,手扣在他颈后,一下下地顺着,“怎么提前回来,下飞机就来找我了?”

“你,你上次‘御风神行’了嘛……”黎扬把鼻子,眼睛,嘴巴都埋在他暖厚的胸膛,“这次我只好‘自绝经脉’才能见到你了。”

邱珩失笑,圈得紧了些,“你这是什么比喻。”

“自己在位面里打怪,打不过的时候,自绝经脉才能回到主城。”黎扬微挣脱。

“安全的主城。”医院住院部三楼,呼吸间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已至就寝时间,走廊安静,来往换药的护士偶尔路过。

邱珩的父亲脸色憔悴,半躺半坐歪靠在床头。和许多胃癌病人一样,他两颊深深凹陷,是干瘪的瘦。

没打点滴的手用力地拍着床板,又指着邱珩,狠狠地说着什么,眼球微凸出眼眶,神色戾怒。

总不会是太好听的话,这位年近花甲的男人发泄完,眼皮微阖,胸膛起伏的幅度才渐渐小下去。

邱珩似早已习惯,面不改色,背对他收整换洗衣物。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