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好啊,招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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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好啊,招招

  01

  台风过境的路线在气象台实时播报,气象员一再强调台风将于10月14日登陆临溪,并以18米/秒的速度由南向北推进。至夜间时狂风敲打着窗户,偶尔听到一两声巨响,早上看了新闻才知道是树被风刮倒了。

  中小学乃至大学被迫停课,人们皆囤着粮食和水在家等台风过去。林招招则因为有事耽误了,没能回家,跟澄子一起窝在宿舍里看恐怖片。

  白炽灯亮着,窗帘没拉,黑压压的云正一点点移过来,盖住仅剩的天光。屏幕上也是雨天,镜头在滴血的刀尖上停留了许久。

  背景音乐恐怖。

  林招招和澄子瑟瑟发抖。

  “换……换吗?”澄子抖着声音问。

  “不不……不换!”林招招很没底气地打消她的想法,“我没什么不可以,我能行。我……嗯?什么东西在响?”

  “电影里的声音吧?”

  “不是。”林招招机警起来,四下看了看,指挥澄子把电影的声音关掉,神色凝重地听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把手机从枕头边拿了出来,对澄子一笑,说,“有人给我打电话。”

  “林招招我杀了你!”

  澄子冲过来要跟她同归于尽,林招招笑着躲开求饶:“真有电话啦,快让我接,好像是陈寂。”

  铃声特殊,专门设置的,从一响她就知道是谁。

  澄子不闹了,专业显微镜女孩上线,扫描着能发现的糖,眼神里都是期待。见林招招还不动,她催促道:“接啊,马上要断了。”

  话刚落音,电话就断了。

  可没两秒,铃声又重新响起。林招招看了澄子一眼,澄子立刻把耳机戴起来,深刻地体现了一位CP粉的素养——哪怕正主舞到了我面前,我也绝不在正主面前嗑。

  林招招笑了笑,走到玻璃门旁接起了电话:“喂?”

  “在学校?”

  “是啊。有事耽误了就没回家。”

  “哦。”

  “怎么啦?”

  “能吃得上东西?”

  “当然啦!”林招招靠着玻璃门,风敲得门响声阵阵,她故作轻松,“小学停课,你不用去教人了,开心吗?”

  “嗯。”陈寂回答得冷冷淡淡,他似乎也是站在窗户边,风声痴缠,顺着缝隙发出尖锐的响声。

  林招招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天的最后,陈寂说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周尽燃,会帮她藏好她的小秘密,而喜欢是她自己的事,既然周尽燃喜欢别人她也不介意,那他也不会说什么。

  多么通情达理的陈寂。

  想到这里,林招招自嘲地笑了笑,问:“你打电话来干吗,陈寂?要来接我回家吗?”

  陈寂说:“看你还活着没。”

  林招招说:“我不是刚发了个微博吗?看恐怖片那个,你没看见吗?”

  “看到了。”陈寂不慌不忙,“所以看你有没有被吓死。”

  林招招脸一黑,没好气地说:“挂了。”

  “等下。”

  林招招手一顿。

  “等雨小一点,我去接你吧。”

  陈寂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噼里啪啦的雨声声势浩大,横贯长空。

  林招招说:“好啊。”

  电影看到一半停电了,林招招和澄子胡乱吃了点零食就各自躺到了床上,林招招是发呆等雨变小,澄子则是在嗑CP。

  林招招翻了个身,问:“在看什么?”

  澄子连忙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往旁边一转,顾左右而言他:“网都没了,我能看什么?看学习资料呗。”

  “你最好是!”林招招低哼,再次翻了个身。她能猜到澄子在看什么,不就是她和陈寂的CP视频吗?

  CP粉好像个个出自警察局,在一夜之间成立专案组,不管是哪年的视频都能扒出来,并把有些细节放慢、放大,配上音乐,好像真像那么一回事。

  林招招打开某站,搜索关键词,热度最高的视频在最前面,名字叫“恋着多喜欢,他们从来都不是单箭头”。

  胡扯,就是单箭头。

  虽然心里这么想,林招招还是很诚实地点开了视频。嗯,歌挺甜的,就是视频有点模糊,应该是全屏截的局部。看了快半分钟,直到陈寂开口说话她才知道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应该是高三百日誓师。

  林招招作为学生代表发言,陈寂则是作为荣誉校友上去的,仪式开始前,主持人为了活跃气氛,让包括他俩在内的几个学生带着做了个小互动。两人互动时的目光、对视、触碰、她的笑都成了甜点,配着甜甜的背景音乐——

  星辰闹成一串 月色笑成一弯

  傻傻望了你一晚 怎么看都不觉烦

  ……

  这世上你最好看 眼神最让我心安

  只有你跟我有关 其他的我都不管

  ……

  妈呀,好甜。

  林招招捂住狂跳的心脏,忍不住又倒回去看了一遍,顺便把弹幕打开了。弹幕很多,瞬间就刷满了屏。

  ——谈恋爱了不起啊,麻烦冷神看看台下的学生好吗?

  ——我就在台下!当时就尖叫了!

  ——这么甜是合理的吗?

  ——是真的!我的CP是真的!

  ——冷神看小招宝的眼神好温柔啊,刚刚小招宝没反应过来,他那个眼神就像是在说:哎呀,我的傻姑娘。

  ——红字会嗑!

  耳机里的歌声也到了尾声:“全世界你最温暖,肩膀最让我心安,没有你我怎么办,没有你我怎么办……”

  ——答应我,别再分散。

  林招招把手机反手扣在床上,泛红的脸也埋进枕头里。枕套上残留着的洗衣粉的味道钻出来,比那首歌要酸,酸得她的眼眶红了起来。

  她想,如果陈寂看向她时真这么想就好了,那她一定会甜得找不着北。

  旁边床上的澄子估计是吃到糖了,“啊啊啊”小声尖叫着。林招招忽然坐起来,说:“澄子,别看了,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澄子头也不抬。

  “我和陈寂的事。”

  这句话一说出来,澄子立刻丢了电脑,八卦兮兮地看着她:“你要是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快快快,说,我听着。”

  耳朵支棱着,这要是再长一点,得竖起来了。

  林招招笑了笑,目光穿过玻璃门望向外面,雨愈下愈大,成了巨大的透明的幕布,让人看得不清晰。她回忆道:“我和陈寂很小就认识了,幼儿园是同班,他从小就酷酷的,除了在我面前。他会很甜很甜地喊我‘招招姐’。”

  是真的甜,声音软软的,他拉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跟老师去其他组,老师也只好由着他了。

  云汀忙,要么把陈寂带去现场,要么把他托给林母。平遥巷15号就成了两人的一方小天地。

  五岁时,要是遇上下雨天,她和他就乖乖地排排坐,在屋檐下看雨;十五岁则没那么乖了,两人光着脚在水洼里踢来踢去,陈寂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个青蛙,呱呱叫着吓她,被她一手拍飞。

  七岁时写作业,坐在院子的桌上,一笔一画,两人都很认真;十七岁写作业,陈寂趴在桌上睡觉,等她做完了,便睡眼惺忪地拿过去抄,报酬是晚上带她去房顶看星星。

  八岁时下雪,两只被家长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熊在巷子里打雪仗,无差别攻击,最后再堆个雪人;十八岁的雪天,陈寂便不肯穿那么多了,长长的风衣加身,骨骼分明的手被冻得泛红,映着雪格外好看,哪怕如此,对她要求却很高,非得毛绒帽子、口罩、护耳和手套全部戴上才肯放她出去。

  堆雪人成了他一个人的事。

  她只需要用手套捧着雪站在一旁看就可以了,呼出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变成雾。少年人大汗淋漓地忙前忙后,她犹如一道石雕望着他,很不服气:“凭什么不让我上场?”

  “因为你上次堆完雪人发烧了呗。”云汀慢悠悠地捧着一杯热茶从门口探出头来,“哟,今年的雪人很可爱嘛,是小兔子吗?”

  陈寂应道:“嗯。”他又对林招招说,“把你那条粉色的围巾拿出来。”

  是很淡的粉,披挂在雪人的身上,颜色折射上去,从某种角度上看像只粉色的小兔子。林招招上前合照,小树杈比得迅速。拍完后,云汀又让陈寂也过去,他要给两人拍张合照。陈寂便走过来站到她身边。

  那时候的陈寂已经很高了,她只到他的肩膀,轻轻靠过去时能感受到少年结实挺拔的身材。她站得笔直,正准备比小树杈时,颈部忽地一凉。

  细碎的雪顺着背滑下去。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在耍坏心眼儿,林招招大叫:“陈寂,我今天就要跟你同归于尽!”她回身要打他,“咔嚓”一声,动作定格。

  照片里,她很凶,超凶。

  陈寂却在笑,牙齿洁白,梨涡也在脸颊处浅浅浮现,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到他的肩头,因她的动作簌簌地落下。

  “你说,”林招招从回忆中扯回神思来,问,“澄子,你说这样的关系,是不是不扯上爱情会比较好?”

  澄子张了张口,她想说是的,但是有种拆了自己CP的感觉,于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巴巴地看着林招招,祈求林招招给CP粉一条活路。毕竟正主下场拆CP,那是惨得不能再惨了,她承受不了。

  林招招却忽地笑了:“可是——”

  可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本应该,前人扯了一堆鬼话,说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说什么“太熟了下不去手”,说什么“竹马不如天降”……千万句“箴言”传下来,却抵不过某一夏日的风里,女孩因少年人怦怦跳动的心。

  林招招说:“你嗑的CP有一半是真的,我喜欢陈寂。”

  澄子不由得张大嘴巴。

  室外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了,连雨都变得淅淅沥沥起来,特殊的手机铃声响起,陈寂冷淡的声音隔着细雨传过来。

  他说:“下楼。”

  02

  路上行人和车辆都很少,黑色的迈巴赫打着灯从雨雾里慢悠悠地驶来,在遇到倒塌的树时小心翼翼地绕过去,再驶向远处。林招招靠在车窗上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说:“想听歌。”

  “自己放。”陈寂把手机丢给她。

  陈寂的手机锁屏是自带的,三十秒自动换一次,屏保则是张雪山的风景图。林招招嘲笑他:“土。”

  “嗯?”陈寂分了一秒的眼神给她。

  “先听歌。”林招招打开音乐软件,找到梁静茹那首歌,旋律在车厢里流转。她没把手机还给他,反而问:“我给你换个锁屏和屏保?”

  陈寂皱眉:“为什么?”

  林招招说:“哎呀,你这些都是上一辈人用的了!看云卷云舒的,咱们要个性点好吗?你想换什么?自己的图?”

  陈寂说:“你看着办。”

  车子拐了个弯,驶入阳明大道。林招招也没用多少时间就改好了,又去兴冲冲地搜歌,意图在到家前把车厢变成KTV。陈寂见状,放缓了车速,说:“雨又下大了。”

  林招招往外看,说:“是啊。”顿了顿,她问,“你是特意来接我的吗?没去长河看看吗?”

  毕竟那么近。

  陈寂攥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转瞬又放松,“嗯”了一声,说:“见到周尽燃了,他忙着训练就没打招呼。”

  林招招说:“哦。”

  心里却嘀咕:突然说周尽燃干什么?

  刚一嘀咕完,她猛然一激灵——陈寂是惦记着她“喜欢”周尽燃,所以以为她问这话是想借机问问周尽燃。

  这……林招招头晕眼花,想一头撞死在车门上。

  她正纠结着,陈寂又开口了:“周尽燃……”

  别,别提周尽燃,她头疼。林招招赶紧截断他的话:“那你去训练中心是干什么?郑指导找你有事吗?”

  借着等红灯的时间,陈寂侧脸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又当她是害羞了,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嗯,我现在恢复得不错,但从全局考虑还是要继续休息。哦,还提了网上的事,网上的事我没关注,有什么事吗?”

  郑同说的时候,并没有给他发表意见的机会,只是说不要在意网上的话,运动员还是要在赛场上证明自己之类的。他也就没说他早把自己的大名加称号屏蔽了,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林招招扶额:“你还没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拖出来?这都多少天了?!”

  陈寂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呃……”林招招思考,“说来话长。”

  “你在网上吃我的瓜?”

  “想不吃都不行。”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慢吞吞地往前开。音响里又换了首歌,雨声传出来,和车窗外的重叠,低低的男声随曲调缓缓响起。

  很悲伤的一首歌。

  林招招没仔细听,她想了一会儿,说:“从你退赛开始说起吧。”

  当时的两个热搜在榜上挂了十二个小时,热度才慢慢地退下。但是在长河训练中心宣布陈寂将缺席德国公开赛时,陈寂那条热搜又被顶了上来。自然,各种声音都有,有心疼的,也有恨铁不成钢的,始作俑者节奏带得好,给陈寂提意见的人越来越多。

  一个个借着“我是为了你好”的名头指点江山,甚至不懂球的也来蹭一蹭热度,自然也有粉丝烦不胜烦地直接甩出陈寂的实绩,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我看了陈寂今年的比赛,他和周尽燃打双打,很明显是他失误多才导致丢了冠军。这是忙着谈恋爱没心思打比赛了吧?

  ——不是很懂乒乓球,纯路人,看了各种分析贴,好奇为什么陈寂状态下滑这么大还能在一队当主力?

  ——下滑那么大今年也是三个男单冠军、四个男团冠军和两个男双冠军,吊打废物绰绰有余。别带冷神了,冷神在家休息还带他,那么想他,不如看他的比赛吧!

  虽然这次网上对陈寂的“教育”声势浩大,但是如果团队下场就不好收场了。于是,长河乒乓球训练中心保持缄默状态,直到上周才发了一条微博。

  林招招说:“微博也带你大名了,你肯定没看见?”

  陈寂说:“没。”

  屏蔽就屏蔽得彻底点,陈寂干脆换了个小号,只关注了林招招和几个搞笑博主,对于网上的各种言论一概不知。他问:“什么微博?”

  是一则福利。

  官博称,在接下来的半年中,将不定期更新长河的运动员训练日常,并同时把队员都圈了出来。队员们都很给面子,纷纷转发以让自己的粉丝看见,除了陈寂。

  而官博更新的第三则视频,就是陈寂。

  陈寂问:“什么视频?”

  车子再次拐了个弯,三月街旧日水乡的景色渐渐在雨雾中显现,停车场近在咫尺,陈寂把车开上去,停稳,熄火。

  车子熄了火,音乐也随之停止,车厢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雨打车窗,风扯着落叶往更远的地方飞去,还有林招招的呼吸声,浅浅的,就在耳畔。没来由地,陈寂心悸了一下。

  “陈寂。”林招招忽然叫他。

  “嗯?”陈寂看过去。

  “这个视频我没看第二遍。”

  “为什么?”

  陈寂皱眉,难不成又是什么黑历史?他有那么多黑历史吗?那么多人看了得灭多少口?他正想着,便见林招招把手机递了过来。

  他转眸,林招招捂着脸趴在前面说:“因为——太可爱了啦!”

  因为太可爱了。

  视频只有短短的三分四十秒,但动用了“百万”剪辑师,每一秒都是精华。视频的名字叫《冷神:我不可爱》。

  最开始的两三秒只有声音,是陈寂和他的学生们的对话。

  “陈指导,我这个球为什么总往天上飞?”

  “因为你往天上打。”

  “那怎么办呀?”

  “地心引力学过吗?”

  “啊?”

  “会掉下来的。”

  球往天上飞没关系,反正会掉下来的,很有文化的陈指导如是说。

  随着这一段对话的结束,画面渐渐由虚到实,现出一张深蓝色的乒乓球台,陈寂站在一侧,另一侧空无一人。陈寂眉头皱了皱,说:“踮脚。”

  对面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看样子是很费力地在踮脚了,小手拿不住球拍,用很是吃力的奶音说:“等下哦,我带板凳了。”

  陈寂不耐烦地挥了挥乒乓球拍:“幼儿园冒充小学,下去。”

  小女孩呆呆地看着他:“啊?”

  陈寂没有重复。然后,毫无征兆地,小女孩“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屏幕一黑,字一个个打上去:依照冷神的性格,当然是把她丢出去以儆效尤,哪怕小女孩已经哭得……

  啪!字幕进行到这里突然一声巨响,又挣扎了两秒钟,重新响起敲键盘的声音:“造谣者已被字幕君打死。”

  画面再次浮现,依旧是张球台,只是要小很多,直线距离不超过20cm,横在一张小小的圆桌上面。小女孩泪痕未干的脸露出来,脏兮兮的,又很可爱。她抽着鼻子:“谢谢……谢谢冷神,呜呜呜,您人真好。”

  陈寂没说话,递给她一副小球拍,说:“我打过去,你……”

  小女孩歪了歪头。

  陈寂似乎被萌到了,“你去捡球”这句话被咽了下去,改为小声又生硬地哄:“你再打回来,听懂了吗?”

  “嗯!”

  小女孩应得倒是掷地有声,结果一个球都没打回来,于是又开始哇哇地哭,怎么哄也哄不好了。最后被磨得没法,陈寂祭出杀招,将一颗乒乓球运用到了极致,表演很精彩,赢来了掌声和小女孩的笑脸。

  有人在镜头外喊:“冷神,你好可爱啊!”

  冷神淡淡地瞥了眼镜头,他怀里还抱着小女孩,眼尾也残存着细碎的温柔,吐出的字却冰冷:“不准这么说,我不可爱。”

  画面淡化,键盘声起,黑屏上一句话慢吞吞地打出来:好,你可爱都听你的,都不准说冷神可爱!

  该视频一经发出,立即被转了十万条,各大营销号转发。但凡看了视频的人都被冷神萌到了,刷了很多好感度,球迷顺势安利陈寂的比赛视频,冷神之名愈发响亮。

  后来林招招才知道,这主意是许璨出的,本来郑同不同意,觉得不该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许璨温言劝他:“是,我们不会费尽心思去搞这些,但既然热度送到眼前来了,我们就顺势而为一下嘛。”顿了顿,又说,“你的学生,难道要别人来指点?”

  “谁敢?!”郑同一拍桌子,“网上那些胡扯的我早就看烦了,陈寂要是做得不好,我早就把他骂到哭,然后开除他,让他回省队了,轮得到他们来骂吗?是瞧不起我吗?”

  于是,借着热度,许璨只需要让大家看到真实的陈寂就可以了。不是营销也不是包装人设,这就是陈寂本人,和赛场上的冷漠与刻板不同,是私下里温柔的、会哄小姑娘、会耐心地教小孩的陈寂。

  陈寂看完视频,把手机还给林招招,说:“偷拍。”

  面色不虞,像是不高兴了。

  林招招看着好笑,她托着下巴打量陈寂,直到陈寂伸出手挡住她的视线,她才开了口:“陈寂,哄小姑娘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呀?”

  他应该是觉得烦,也不知道小女孩在哭什么,又吵又无理,还非得让他上场表演才肯笑,明明眼泪鼻涕还挂着,笑得又那么开心。

  嗯,肯定是这样觉得的,她能猜到答案。

  “很像你。”陈寂说。

  林招招一怔:“什么?”

  陈寂打开车门,秋日的风卷着雨飘进车厢里,陈寂的声音也荡碎在雨中,却又清晰无比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他重复:“很像小时候的你。”

  ——所以心软,所以想哄,所以纵容。

  03

  台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两天临溪市便又是艳阳高照,秋老虎后知后觉地开始发力,夏日的余热在秋日尽情挥洒。但人们都知道,没个几日天气会再次转凉,这次的炽热长不了多久。

  林招招则认为,与之同样长久不了的,是赵闻溪对她的追求。

  临溪医学院,法医楼。

  傍晚的风是凉的,绕着楼前的小片竹林东吹西吹,吹起了站在楼下男人的衣摆。他仰着头数着楼层,一层层数过去,正着数,倒着数,反复数,直到下课铃声响起。

  学生鱼贯而出,严密的法医楼短暂地失了会儿守,赵闻溪理了理袖子,身子站得笔直,不放过门口出现的任何一人。然而所有人都没影了,他也没等到林招招,他立刻一个电话就拨了过去:“吃了没?”

  “还没。”

  “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糖醋小排,现在下来吃还是热的。”

  那头的林招招似乎咽了咽口水,然后艰难地拒绝了他:“不了,我不饿,我在为医学事业献身,别打扰我。”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赵闻溪不慌不忙,“献身也要吃饭的。”

  “我说赵先生,您什么时候结束?”

  “结束什么?”

  “我已经拒绝你一千八百次了。”

  “是啊。”赵闻溪仰着头,再次在心底默数楼层,“可是都已经有进展了,我不能半途而废啊。”

  “有什么进展?”

  “你跟我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已经有温度了。”

  “啊?”

  本来就是。赵闻溪想,刚认识的时候林招招对他多冷漠啊,明明是远近闻名的小甜心,独独对他有偏见,后来误会解除了倒是好点了,但还是生疏。经过他不懈地追求,终于混熟了,哪能说结束就结束?

  林招招沉默了一下,说:“精神鉴定科了解一下?”

  赵闻溪说:“可以啊,你跟我讲我就了解,我们慢慢讲。”

  ——我们慢慢讲。

  尾音被刻意地拖长,带了点笑意。他应该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低沉的嗓音应该是果断而有力的,却在跟她说话的时候,偏偏软了下来。林招招给了个白眼,他当是哄小孩?

  她看了看电脑里没写完的论文,说:“真没空。”

  “可是我已经等你很长时间了。”

  行,还道德绑架上了。

  林招招还在思考要不要下去拿一下,赵闻溪已经飞快地想到了新的办法:“那不吃也可以,但你得补偿我。”

  “什么?”

  “最近新上映了一部电影,去看吗?”

  “……好。”

  电话挂断,林招招发了会儿呆,点开云汀的对话框:江湖救急啊,舅舅!

  云汀:?

  林招招:你那里能打听到赵老师的儿子什么时候回非洲吗?

  云汀:被人追烦了?

  林招招:太突然啦,又太轰轰烈烈了。

  云汀:听老赵说,这小子这次是认真的,在非洲的工作也停了,打算在国内常住。这些决定都是在见到你之后做出来的。

  云汀:当然了,我说这些不是让你产生负罪感。

  林招招:我已经产生了!

  云汀:那说明你对他印象还不错嘛。你这么大了,也该谈恋爱了,就算不谈恋爱,他约你,你既然不反感,也可以处处。没必要避之如洪水。

  林招招:你不是我跟陈寂的CP粉了?你爬墙了?

  云汀:我没有!你别冤枉我!不过,你都上大学第三年了,追你的人也不少,不谈恋爱等什么呢?

  林招招:您这么多年都没谈恋爱,等什么呢?

  这话一问就碰到禁区了,云汀不再回她了,林招招把手机放到一旁,趴在桌上看着讲台上头的宣传语。她想起她拒绝赵闻溪时说的一个理由,她说她不相信一见钟情。

  赵闻溪问她:“那你在某个时刻突然对陈寂动心,也是另一种意义的一见钟情。”

  “才不是。”她反驳:“我对他才不是一见钟情,我是看了好几眼才喜欢上他的。”顿了顿,她又说:“早知道少看他两眼了。”

  赵闻溪说:“那我也是啊。”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对赵闻溪才真的心软起来。同理心真可怕,她总觉得赵闻溪是另一个她,敢爱敢恨的她。

  她不敢,她的小秘密藏了好些年,不敢示人,更不敢告诉陈寂。

  手机屏幕亮了亮,有一条群消息待查看。

  林招招点开。

  是陈寂发来的一张图,背景是平遥巷16号采光极好的书房,昏红的光影打进来,半明半暗中,只见模糊的轮廓——挺拔的鼻梁,纤长微卷的睫毛撩起黄昏的日光,侧脸的线条则干净分明。

  他捧着本书举到眼前就着晚霞的光读得认真,色调细碎温柔,好看又动人。

  林招招:发微博营业一下?

  陈寂:记得评论。

  林招招:好。

  两分钟后,陈寂更新微博,罕见地配了图文:我不可爱。

  三十秒,评论上千。陈寂默默地刷着评论,刷到一半忽然想起林招招跟他是互关好友,于是找到好友评论,打开。

  林招招:你可爱你说了算。

  陈寂低哼一声,还是没忍住,扬了扬唇角。他把手机放下,听到对面周尽燃问:“这是去年冬天我给你拍的照片了吧?怎么现在发出来了?”

  “突然想起来了。”陈寂转眸,“你刚刚不是说有事要说?”

  “哦。”周尽燃拍了下脑袋,他来阳明小学找陈寂是有事的,“赵闻溪的事啊,他在追招招你知道吗?阵仗简直不要太轰烈,如果我是招招我肯定就答应了。赵闻溪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怎么以前没听说过,怎么跟招招认识的啊?你知道吗?”

  “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你对林招招的事,这么不上心?”

  “啊?我有上心的义务吗?”面对陈寂突如其来的质问,周尽燃一脸茫然。他见陈寂侧脸冷漠,问,“你生气了?”

  陈寂否认得很快:“没有。”

  哦,周尽燃想,那就是生气了。可是——陈寂在气什么?难不成是吃醋了?是吃他的醋,还是在吃赵闻溪的醋?他的醋有什么好吃的?

  周尽燃百思不得其解,陈寂却想一板把他拍飞出去。

  虽然表面上,陈寂对林招招说这是她的选择,自己尊重她的喜欢,但是背地里陈寂很想扯着周尽燃的衣领问他是不是眼瞎了,为什么不喜欢招招,而是去追那个根本不喜欢他的时映?

  招招多好,可爱又不娇气,小小软软的。有时候又很凶,凶也不是真凶,打在身上也不疼,多哄两句就好了,多适合当女朋友!

  定了定神,陈寂提议:“来一场?”

  周尽燃问:“你能打?”

  “不跟我打比赛。”陈寂站起来,吹了吹球拍,语气趋于平淡,“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聊八卦?”

  “不是,招招可能会谈恋爱了!”

  ——这个木头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的小青梅要被别人摘走啦!

  “哦。”

  ——她满心眼里都是你,会谈才怪。

  “行吧,三局两胜。”

  ——他恨陈寂是块木头!

  “输了别哭。”

  ——瞎子。

  比赛场上,陈寂很少放狠话,一来是没那么爱说话,二来是有时候语言局限放了也没用。这还是头一遭,周尽燃却没放在心上,输了就哭,他当他是那个五岁小姑娘?

  然而没出三分钟,周尽燃就想哭了。

  “陈寂你疯了!你当这是全运会吗?!”

  “这个球鬼能接得住啊!”

  “你的膝盖真的受伤了吗?是装的吧?你在装病对不对?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副队长放在眼里!”

  十五分钟后,三局结束。

  3:0

  乒乓球在地上滚来滚去,碰撞声轻响。陈寂放下球拍,微微一笑,说:“早点休息,不许哭。公开赛加油。”

  周尽燃觉得陈寂在针对他,但他没有证据。

  好气!

  陈寂在家休养,而下半年的乒乓球赛事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十月中下旬,男乒世界杯开赛。十一月初,瑞典公开赛、奥地利公开赛和白俄罗斯公开赛相继开赛,顾则、周尽燃两个许门师兄弟挂帅出征,两人也以排名第一、第二的成绩挺进了乒联巡回赛总决赛。

  十二月中旬,乒联巡回赛总决赛在冬城举办,历时四天。重要赛事林招招一场没落,全程跟着陈寂看完了。陈寂看比赛时话还算多,偶尔还会吐槽解说胡扯。

  林招招小声反抗:“哪里胡扯了?”

  明明她都听得懂,而且看起来也像这么回事。

  陈寂瞥了她一眼,说:“她刚刚说周尽燃这一场进攻很猛是因为忌惮对手,想速战速决。”

  “不是吗?”

  “嗯,周尽燃只是不想去捡球。”

  ——你看他多懒。

  这句话卡在嗓子眼,眼看就要说出来,又被忍耐力超强的冷神给咽了下去。余光瞥见女孩看着大屏幕,似乎要找到陈寂说的证据。

  还差几日便到冬至,冬天走得再慢也还是到了临溪,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发颤,最后一片叶子依依不舍地步入冬天。天阴沉着,似乎是要下雪了。屋里的空调运作得慢,带不了多少热气,所以女孩穿得很厚。

  红色的棉绒外套,拼色的围巾在脖子上缠了两圈,很随意地搭在肩头,长发温顺又柔软。

  她认真地看着投影上的比赛,忽然像发现了什么般拍了他一下:“陈寂!”

  陈寂便光明正大地看了过去。

  她眼里仿佛有星星,为发现了新的宇宙而闪闪发光:“真的哎,周尽燃那一板不接也可以得分,他却偏偏打了回去。这个人太懒啦!”

  陈寂说:“嗯。”

  ——你了解就好。

  顿了顿,他又说:“这场比赛没有悬念。”

  林招招自然地接:“很明显是周尽燃赢嘛。但是是你说的啊,竞技体育最大的魅力就是它的未知性。”

  陈寂皱了皱眉,他还说过这样的话?

  他不慌不忙地说:“网上看来的。”

  林招招说:“反正说的是对的,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能不能逆风翻盘。”

  懂了,这是要把这场比赛看到结束。

  陈寂看向投影。比赛继续后,镜头拉得很近,有时候还会切换到近景,周尽燃又是爱耍帅的,出了那么多汗也不见发型乱,甚至还抽空向观众席比心。

  呵,不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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