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冤家路窄(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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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冤家路窄

楔子

郁呈衍回家了,回到了那个依附在河边的老镇。

天高云淡,微风拂面,阳光暖融融地洒在河流上,化成了一片银光闪闪的碎星,真是个十足十的好天气,但是,郁呈衍却没有因为这好天气感到愉悦。

周遭的一切都清晰明亮,但他看不见一丝色彩,天地万物仿佛一起变成了老电视机里的画面,只剩下黑白灰,让他不由自主地发怵。

郁呈衍使劲揉了揉眼,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有一个声音催促着他往前走。

穿过老旧的石板桥,穿过逼仄的巷子,穿过一丛丛野蛮生长的蔷薇。

大脑和双腿似乎一起脱离了他的控制,他像提线木偶一样飞速前行,最后停在了一幢两层的小楼前。

小楼那惨白的外墙又剥落了不少,木制大门歪歪斜斜地倒在一边,黑洞洞的客厅里没有一丝光,只有几丛野草攀附在门槛下。

好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那个声音又发出了低低的召唤。

郁呈衍不由自主地再次迈开腿,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上了二楼,走进了那个庇护了他二十年的小房间里。

曲蔚浓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乌沉沉的眼睛和乌沉沉的发,在沉默寂静的黑白灰中像是一个回魂的纸人。

站在房门口,郁呈衍心里突然升腾起了恶毒的狂喜——她成了他的掌中之物,他终于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而不是小心翼翼地哄骗她、讨好她。

“阿衍。”

郁呈衍听见曲蔚浓像从前一样呼唤他,温柔至极却面无表情。

她怎么不害怕呢?他想看到的是她绝望哀切的匍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平静淡然。

郁呈衍向前几步走到床尾,用带着疑问的眼神审视床上的人。

这个时候,曲蔚浓笑了——嘴唇在笑,眼睛却没有。

她的脸好像被从上而下地分割成了两部分,上面是几近疯狂的得意,下面是得偿所愿的喜悦。

“阿衍,你跑不掉了。”

郁呈衍看着她那怪异扭曲的表情,一颗心越跳越快,几乎要冲破胸膛。

躺着的是她,站着的是他,可他却仿佛被钉在了老旧的地板上,冷汗涔涔而下,双腿动弹不得。

这个时候,整个房间仿佛被一个被陡然翻转的魔方,一只看不见的手调换了他们的位置——她在上,他在下,房间里的一切都变了。

老旧的小木床变成了巨大的美式实木公主床,天花板上璀璨的全铜浇花玻璃吊灯取代了墙边摇摇欲坠的老旧壁灯,就连窗外那棵沙沙作响的苦楝树都消失了踪影。

郁呈衍躺在床上恐惧地看着曲蔚浓一步步逼近,她笑得如此快乐,但那表情在他看来却仿佛披着人皮的索命恶鬼。

手里握着一把不知何时出现的尖刀,她用刀尖轻轻地在他胸口画圈,语气轻如梦呓。

“阿衍,你看,我随时能要了你的命,但我现在不想你死,我想你活,我想你长长久久地活,这样你才能记住做一个在我身边摇尾乞怜的废物是什么感觉。”

冰凉刺骨的刀尖几乎让郁呈衍汗毛炸开,他张大了嘴奋力呼喊,可不管他怎么喊,整个房间里却只有曲蔚浓的声音。

梦醒了。

郁呈衍在极度的疲惫中睁开眼睛,和梦中一样,曲蔚浓站在床沿看着他,似乎已经等候许久。

这一刻郁呈衍终于明白——原来,现实和梦境,真的是相反的。

正文

一年前的初夏,曲蔚浓第一次见到郁呈衍。

台风带走了浓厚的积雨云,高远的蓝天恢复了本来面目,仿佛从未被乌云浸染。

曲蔚浓在昏暗的房间里睁开了眼睛。

古董座钟指向九点,房间外并没有任何脚步声,按照前一天的计划,她迅速从柔软的被褥里爬起来,摁掉闹钟,整理被子,走进洗手间去洗漱。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微卷的茂密长发托着她略显憔悴的脸,微微凹陷的大眼眶里是一双极大极黑却也显得麻木冷淡的瞳仁。

曲蔚浓依次打开放在一旁的瓶瓶罐罐,片刻之后,她给自己妆点出了一副好气色,脑后的长发简单地扎成了一个马尾,瞧着像个不谙世事的女高中生。

对着镜子扯动了一下嘴角,曲蔚浓离开了卧室。

和室内的阴凉不同,楼下的院子已经被初夏的阳光笼罩,小喷泉下池子里的鱼儿摇头摆尾,茂密的凌霄花攀附在高大的花架上,吐出了数不清的红色花骨朵。

曲蔚浓毫穿过院子打开院门,走到了阳光普照的大街上。

燥热的空气亲吻着皮肤,曲蔚浓有些不舒服地在树荫下瑟缩了片刻,片刻之后,她等来了一辆早就预定好的网约车,赶赴二十公里之外的灵剑镇。

这是一次秘密行动,为了掩人耳目,她没有开自己的车。

车缓慢地开出了颐和路,车内的冷气代替了灼热,让曲蔚浓渐渐感到了舒适。

穿越市中心最大的一个商业广场,奔向西南方向的绕城高速,半个多小时后,车穿过横在浅河上的老石桥,停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路口,身后是一块被风雨侵蚀的石碑,碑上用隶书写着“灵剑镇”。

曲蔚浓道了谢,按照之前得到的信息一步步地沿着石板路走向了小镇深处。

另一辆黑色的车悄无声息地紧随其后。

道路两边是一些当地居民自家开的小商铺,曲蔚浓并没有什么兴趣,她一路小心谨慎地走着,一边走一边看沿街的门牌,终于,在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面,她看到了那个糕点铺。

糕点铺的老爷子正摇着蒲扇坐在树下的摇椅上闭目养神,对于她的到来,他笑呵呵的,并未感到意外。

“小姑娘,你也是来买点心的?想不到我这最后几天营业,生意倒比以前更好了。”

曲蔚浓指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问:“老爷爷,您是打算搬走还是?”

“不不不,老头子我年纪大了,想退休了,这阵子把店里的材料用完了就跟老伴儿游山玩水去了。”

老爷子用油纸包上了六块宝斗饼,细致地绑上了红线。

“小姑娘,你这糕点是来买给长辈吃的吧?”

曲蔚浓接过老爷子手里的纸包,点头微笑:“嗯,买给家里的奶奶吃,她是潮州人。”

老爷子点头笑道:“有孝心是好事,幸亏你今天来得早,这已经是今天店里最后的几份了,我多送你几块,说起来,我也是年轻时就从潮州搬来了这里,难得遇到老乡。”

寒暄几句,曲蔚浓道了谢,开始往回走。

宝斗饼是阮素云最喜欢的点心,曲蔚浓从小到大都知道,但她更知道的是,在这座离潮州一千多公里的城市里,并没有多少贩卖宝斗饼的铺子,就算是有,味道也难以让阮素云满意。

曲蔚浓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阮素云,除了被父亲强行带去加拿大的那几年。

虽然阮素云极少流露思乡之情,但曲蔚浓心里什么都明白,她寻觅了许久,终于在一个传统粤式糕点的讨论帖里得知了隐藏在这个小镇的糕点铺,老板是跟着妻子迁居于此的潮州人,年幼时就在家乡学会了最地道的粤式糕点技艺。

希望这一次能让阮素云满意。

曲蔚浓提着糕点疾走,另一只手则拿着手机开始叫车,可还没等到她按下确认键,一双手凭空从身后出现,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推进了旁边无人的巷子里。

曲蔚浓摔倒在地,但就在下一秒,她迅速爬起来,豹子般环顾了一圈把她团团围住的人。

巷子里高矮胖瘦站了有三个,全都跟她年纪相仿,全都是男人。

为首的那个似乎有点眼熟,曲蔚浓在镇定下来,认出了那是她在加拿大认识的,曾跟她同校的王楚。

只不过,发生那件事之后她就执意退学回了国,后来又跑去俄罗斯跟一个人偶师学艺,几年下来,本来已经快要把王楚忘得一干二净。

认出了来人,曲蔚浓轻轻把手里的点心放到一边的墙根底下,然后用一双冷静又深沉的眼睛盯着王楚看。

王楚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啐了一口,说:“这疯婆子还是跟当年一样神神叨叨的,老子真是看了就心烦。”

“楚哥,现在怎么办?”矮个子手里拿着一把尖刀,笑嘻嘻地看了曲蔚浓一眼。

王楚接过矮个子手里的刀凑近了,脸上是阴沉的笑:“我可没那么高尚,说什么不打女人,我要先划花她的脸,再去她半条命,给我的 Mica 报仇。”

Mica 是王楚当年养在身边的一条斗犬。

钳制着曲蔚浓的高个子似乎有些犹豫,说:“楚哥,要不咱们吓唬一下她得了,就是个小姑娘,万一真弄出个什么好歹......”

“什么小姑娘,她就是条疯狗。”王楚不为所动,反而用更加怨愤的目光看着曲蔚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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