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番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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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番外

(一)

我失明的第一年, 周清皖研究生刚入学。

我瞒着他,给他搞了个小型的庆祝会,把我很讨厌、但周清皖很喜欢的那几个人, 请到了我们自己家里。

有路在铭、寇礼、赵普新、赵普新男朋友、甚至还有任令恺和木心——这俩个是自己死皮赖脸要求来的, 我没喊。但是那个李许我是喊了的,只可惜小姑娘在搞音乐会巡演,只能在电话里遥祝。

“周、周老师, ”李许的声音婉转,情绪激动, “您,您是我的榜样,我真的很为您开心——不对,我重新说——您和温老师都是我的榜样, 我真的很为你们感到开心, 嘿嘿, 我现在看着你们就特别有劲儿, 感觉一天忙20个小时都不累!……”

我以前以为,李许是那种讷言谨慎的性格, 谁知道, 这小姑娘在视频电话说起话来, 却跟打了鸡血似的, 彩虹屁一套一套, 蹦豆子似的往外倒,别人根本插不进去话。

三五分钟后,李许才彻底停下来, 就听和她关系最熟的任令恺说:“诶哟哟, 你这是总算嗑到正主眼前了, 来来来,别停啊,我给你接着奏乐,你接着舞。”

我有点想看看李许的表情,更想看周清皖的,可是我看不到。

周清皖的声音,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淡,只是额外嘱咐了她几句,好好吃饭、按时休息。

然后就是吃饭。

路在铭原本定的是吃火锅,说自己连锅和汤底都买好了,但是被木心改掉,改成吃西餐。

我原本没在意,随便让他们去搞,到了聚会这天,周清皖把一小块一小块的披萨,和切好的牛排放在我的面前,我才反应过来木心为什么拒绝吃火锅,原来是怕我会不方便。

这大半年来,我一直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周清皖和护工轮流伺候着我,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可能是我足够自信,脸皮足够厚,也从来没有因为在他人面前进食,而感到尴尬过——然而吃西餐的那一天,却是我人生中最尴尬的一天。

从我三十年的生活经历来说,我了解自己,就算一面断崖横在我的眼前,我都不是个会焦虑的人,在演艺圈摸爬滚打的经验,也让我习惯了绝处逢生。

可我没有想到是,这一次,别人的好意却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我开始有点担心了,如果一直这样呢。

如果我温敬,这辈子都是一个瞎子了呢。

手中的食物开始变得无味,我觉得有点口干。

我想要抽烟,但是不能,所以只能找点度数不高的酒来喝,却不小心碰洒了一碗蘑菇汤。

我可能会永远记得,汤洒了的那一刻,桌面上的安静。

笑声戛然而止,话题莫名中断,一只体感微凉的手,有些慌忙地来握我的手,桌面上响起碗碟碰撞的声音。

周清皖当然在帮我收拾,他甚至平静地跟我说了没事。

可是,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我和他在内,似乎都觉得,事情还不小了。

我的裤子被汤水弄脏,不舒服,还隐隐看得清那玩意儿的轮廓,周清皖于是站起身,对我说走吧,我和你去吧裤子换下来。

我记得我好像拒绝了他的搀扶,自己去的;又或者是没拒绝,他陪我去的,反正有点记不太清,但是我清晰地记得,赵普新吹了个口哨,明显是为了活跃气氛,来了一句洋文:

“Huge~”

除了任令恺,满场都是男同性恋,其实是适合将荤.段子的场合,可是没人笑。

不知道,周清皖是否已经能和我产生心灵感应,反正从那天起到现在,我们家的饭桌上,再没出现过披萨和牛排。

(二)

我失明的第二年,周清皖的学习开始紧张起来。

他很忙,没法天天回家,即便我们已经在五道口的附近,买了一套新的房子。所幸《正折枝》开播了,我也有了点儿事情做,每天有不间断的电话进来。

我把彭飞辞了,理由是我这状况没法继续拍,可能在眼睛恢复之前,都会在家静养,没什么事给他做。

我把小蔡介绍给一个脾气很好的女星,她现在是薪水前景双丰收,据说新老板对她很不错,自己结婚还给她买了辆车,价值大两百万。

所以,我的电话,大多都是代理人和投资商打得。

代理人姓林,嘴巴有点碎,但办事靠谱,所以我付了他很高的薪水,把《正折枝》的宣传权包给了他。

小林一天能给我打两三个电话,即时汇报剧播的情况,一开始我还挺有耐心,听多了就有点烦了。

这小子却很兴奋,每次都是那几句话,却能把喉咙喊破似的:“这才开播三天,播放量就破1亿了!——老板!我们要发财了!”

我对发财没什么执念,我只在乎我的《对赌合同》输不输。

代理人说,只要后续口碑不崩,就不可能输,所以他打算在豆瓣开分后,去买一波好评评分。

我把他给拦住了,理由是我温敬从来不做这种无聊的事。

小林接受了,但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阳奉阴违,更不知道他到底买了没,的成绩已经让汪成海这老头高兴得有点疯癫,见天的说要过来找我,要推着我去小区遛弯。

我说我是瞎了,不是瘸了,你照顾你那90岁的老母没照顾够的话,也不用来我这儿奉献爱心。

可能因为我话说的挺直,这小老头果然不高兴了,骂我没大没小。

我随他去骂,反正我也不是很在乎他是不是真生气了。

我在乎的人只有周清皖一个,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可是周清皖三天没回家,我就开始有点担心,他会不会把这件事忘了。

我的这种担心,毫无疑问是多余的,因为周清皖忘了谁都不会忘了我。

以前天天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曾发觉,现在周清皖不常回家,我倒是发现周清皖的变化很大。

譬如周清皖再忙也很少弧我的消息,以前半天才回复的情况再也没有发生。

譬如周清皖的话开始变多,有时候为了叮嘱我一些事情,他的语音条能发满一分钟。

譬如周清皖真的习惯自己“火了”,并且对别人的关注和赞美适应良好。

当《正折枝》大卖之后,我问周清皖,你们学校里会不会有打扰你的人,周清皖说挺多,但是习惯了也不觉得是打扰。

额外提一句,他还在做那个c站直播号,并且跟随者已经突破亿人——这是别人跟我说的,但是我一点都不怎么意外,因为我知道,他总能把他想做的每一件事都做得很好的。

当然,据说网络上吹捧我的人群也很多,不少人都关注着我的病情,并等待着我回归到的消息。

《正折枝》成为爆款,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因为那时候,一部剧情扎实、演技在线、制作精良的剧集,对于渴疯了的观众们来说,已经是可遇不可求。

而当《正折枝》火了,同样坐不住的还有《荣耀之巅》的制作人兼导演,因为《荣耀之巅》要筹备第二季,在那个档口正要考试。而那位精明的导演先生,眼见《正折枝》爆了,就有点蠢蠢欲动。

当《正折枝》播了半个月,他到底是放出了第一季的花絮——那些在去年播出时,被命令剪掉的双人内容。

据说,这位仁兄蹭流量的buff叠满了,却很少有人喷他,因为大多数的喷子们,都被鸡血沸腾的cpf的呼声给盖住了。

小林说,他们甚至会在我的微博账号下面留言:

[?这还是温敬?]

[恋爱脑没眼看!]

[合着拳头和冷脸是给的我们的,笑脸和温柔是给老婆的?]

[不过……他老婆是不是有点太漂亮了!又对他百依百顺的!]

[温老狗!你的老婆我喜欢,你的窗户记得关!]

……

我没听到有人说我的眼睛,可能是因为小林略去了这些,没给我读。

我安慰他,没事的,你的下家我也帮你找好了。他却问我,敬哥,你是不是有点失落。

我问他我失落什么,就听小林说:“如果你以前的戏都播完了,会不会觉得......”

后面他没说下去,但我知道他想怎么说。

会不会觉得我和周清皖越来越远,追不上他了。

我告诉他不会。

可是我撒谎了。

或许,周清皖终于也发现了我的反常,因而再忙也会回家,有时听他拖着疲惫的脚步,我的心里过意不去,告诉他忙的话就不用回,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是周清皖听完这话,反而把下定了决心,把我藏到了他的学生公寓。

这也太大胆了。

我俩的身份似乎调转过来,我成了他金屋藏娇的那个“娇”。

然而也不出我所料,果然没过一个周,我不怎么方便的行迹,就被他那些聪明的同学们发现了。起哄声接踵而至,我怪尴尬的,但周清皖不在乎。我甚至有点感谢这一次瞎,因为如果我不瞎,我可能永远不知道,周清皖是个赌徒。那学生公寓的墙壁那样薄,他却在能毫无顾虑地和我做,我是个脸皮厚的人,可是我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试过把他推开,可是周清皖不同意,我之前从来没发现,他有这样大的力气的。后来,我有了惊喜的发现——周清皖能起来了。

我悄悄去问他的心理医生,周清皖不知道,我早就搞到了那个李有为的联系方式,小外国佬把一个Congratulations说了七八遍,并夸赞了我的功绩,看得出他对周清皖是真的上心,我的情敌似乎又变多了一个,而上次那个打游戏很厉害的,据说也要叫周清皖师哥了。

金秋九月,我翘着二郎腿,在周清皖的床上喝周清皖熬的小吊梨汤,就听宿舍外的走廊上,响起一片如雷贯耳的欢呼。

“干嘛啊?”我问周清皖。

结合了实事我还猜想了一个由头,“中国队踢进世界杯了?”

周清皖冷笑一声,把我喝空了的碗一把拿走:“想什么呢。”

也是。

然后我就听周清皖清润到声音踌躇一下,还是开口告诉了我:“李秀明来了。”

“谁?”

“King。”

“......“

我还没来得及感叹,李秀明这样到装逼犯,居然有一个这样普通的大名,就听周清皖怕我听不懂,还给我解释,“他现在...是我的学弟了。”

我承认,在那一刻,我有点嫉妒。

因为我妈也没给我一个很洋气的名字,更没给我一个能考清华的脑子。

不过一秒钟后,我即为我的想法感到羞耻,我已经有张举世无双的脸了,女娲光捏我的鼻子,就捏了耶稣创世纪那么久,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然而不知怎的,我开始频繁地向周清皖确认。

“我是不是全世界最帅的。”

周清皖沉默。

我猜想他可能在用看傻逼的眼神看我——但是满含爱意的。

于是我又问:“你是不是最喜欢我。”

周清皖又沉默。

无论他是什么眼神,我已经有点不高兴了。

我抱住他细瘦的腰,把我这张英俊的脸往周清皖的脖子上去蹭,因为他有次在被我磨到受不了的时候,跟我说过,“你这样很像狗”,但是身体的反应却很诚实,我就知道他最受不了我来这招。那时我又像往常那样去贴他,并且问了他第三个问题:

“你有没有后悔过。”

我问得语焉不详,但是周清皖很清楚我在问什么。

我只听到周清皖轻轻叹了口气,紧接着,柔软的唇瓣就轻轻贴上我的眼睛。

我不知道落在我眼睛上的,究竟是他的泪水还是口水,但我猜测,周清皖这种体面人,是绝对不会把口水黏在我脸上的。

可是在那一刻,我有点期望我想错了。

我甚至有点希望它是口水了。

周清皖吻了我的眼睛很久很久,久到世界都要快要毁灭了,然后,我就听见他用飘渺的声音叫我:

“温敬。”

“嗯?”

“遇见你,是发生在我身上最好的事。”

周清皖明明在说情话,但是我听着他说这话,却只觉得心头酸涩。

我想,我可能的确病了太久,所以是变得有点矫情了。

(三)

我失明的第三年,周清皖开始做毕业课题了。

我所知道的情报是,那个姓马的老头,好像非常看好他,因为这老头总是给他打电话。即便咳咳咳,咳个没完没了,都要在午夜十一点,跟周清皖探讨一个什么课题。

从他声音里,我想象到一盏快燃尽灯油的油灯——虽然这样想并不礼貌,但是我这一生见过太多人,听过太多声音,而他的这种声音,我是记忆犹新的。果然,那年年底的一场流感,一夜之间便带走了这个肺部有点问题的老头。

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冥冥中觉得,是不是我的想法犯了忌讳,让老天爷听到了。

从理论上来讲,我不是一个信神拜佛的人,以前对汪成海那套神神叨叨的道法也很排斥,可是当我的年龄越大,我便越是觉得,即便这天地间没有神佛,或许也存在着某一种人类无法超越的信仰。

我为那老头吃素七天,周清皖也一样。

而在马老头故去的第九天,周清皖他们学院终于放了假,理由是这流感太过邪劲,已经有不少同学和老师都被送去了医院。

周清皖的确是个顶机灵的人,在老马死的那一天,就去药店买了口罩和各种各样的中成药,在我还在笑他是不是有点太谨慎的时候,周清皖却把刘良的那份都给买好了,快递过去了。

而当我爸、我哥、和我嫂子也收到这些东西时,药店已经缺货断货了。

我不得不夸奖他先见之明,然而我不知道的事,周清皖甚至还在他那个c站直播间跟他的观众们说了这件事,却被以“宣扬恐惧”的名义,被平台暂封了账号,账号积分也扣了好多,他替他不值,然而周清皖似乎并不心疼。

这种不心疼具体表现为:周清皖在彻底得了空闲之后,心情不错带我回到我们自己家,天天做好吃的给我,并且我们暂停了许久的那档子事,也恢复了稳定的频率。而当我抱着他来回地磨,周清皖每次都会亲吻我。

我发现他尤其喜欢亲吻我的眼睛,我猜他每次亲的时候都会许愿。

因为我也会的。

周清皖的愿望很简单,打开就是想我快点好起来,可是,周清皖可能一生都不会知道我的心声是什么。

每次他吻我的时候,我都会许愿说:希望周清皖一生平安喜乐。

如果我们两个人之间,一定要有人承受什么业力,我希望这个人是我。

老天爷太坏了,总是知道如何折磨我。

在我许愿的当天,周清皖也得了流感,病情还很恶。

我慌了个彻底,因为我听说医院里已经死了上万,不光没有床位,排队的病人都能挤到大街上去。

可我说什么都想要送周清皖去医院,他没有医生怎么能行?

而周清皖却把自己锁在次卧里,无论我说什么都不理我。

次卧里有卫生间,甚至有个小厨房,除了面积小,没什么别的毛病,采光和通风都不错。

于是,周清皖一意孤行地拒绝了我的提议,并花大价钱雇了一个手脚利落的护工,需要做的也不多,按时帮他采买食材,并把食用水给他递进来。

这是真正让我生气的事,因为我发现,在他需要我的时候,我像一个真正的废物。

而且他做了一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事情,他把温擎叫了过来,坚持要把我拉走。

我固执地躺在我的床上。

我哥从来没有看过我哭。

周清皖也从来没有听过我说“分手”。

周清皖于是终于没拗过我。

我搬了个凳子,坐在我们家里的次卧门口,戴着口罩背贴着门。

周清皖大概和我一样,但我估计,他的口罩能戴两层。

他开始主动和我聊天,声音沙哑得厉害,但是我却感觉,他的声音很温柔。

他开始说一些自己小时候的事,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生活细节,没滋没味到如果换做别人来说,我很有可能睡着,但是那些无聊的事情,从周清皖的周清皖的嘴巴里说出来,我却觉得很有意思。

一个喜欢穿小短裙的音乐老师,被学校罚了100块,当全班同学都在嘲笑她的时候,一个成绩很差的校霸女同学,一拍桌子把那些人骂得狗血淋头:

“她穿什么关你妈的事,傻逼滚。”

然后这女老师就成天给这女学生开小灶,后来女学生走上了艺考路,现在当了艺考培训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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