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心坟（1 / 2）

第三十四章 心坟

　　卫向东又摘下眼镜，不知是擦雾气还是擦微微的泪迹。

　　事情的大致就是这样，盘下那家客栈后，我将名字改为四非客栈。带着罪孽带着恐慌，也带着悔恨，静静地在那里生活。每天，与天南海北的旅客聊天，目睹人群聚聚散散，同样等着 这一天的到来。没有想过的是，这一天是你带来的，而不是警察。

　　卫向东对袁雳投去复杂的笑容说，子涛说你胆大心细，让我不要在你面前露面，怕露出马脚，想不到，该露的什么都露了。这是因果吧，逃不掉的。

　　时间不会放过任何人，哪个成年人没有罪，只是轻重的问题，每个人生而有原罪。以前，一个司机带着他的妻子和女儿在泸沽湖度假，住到了的我客栈里。深夜喝着酒，我们俩在院子里瞎聊。他告诉了一件从来没有告诉过其他任何人的事情。他年轻的时候酒驾，撞死了路边的一对母女。

　　那是夏天，那母女都穿着白色的裙子，鲜血浸湿了母女俩的衣服，雪白血红，他看着这惊心的一幕，不知所措，打电话告诉了老父亲。老父亲将他撵回家，自己坐到车里，报了警。家属不谅解，老父亲进了牢房，心梗发作死在了牢里。这个司机后半辈子终究没有走出来，半夜经常梦到那对白衣母女来他床边掐他的脖子。

　　不过，他没有勇气去自首，告诉警察当年的真相，因为现在他就在这所医院当救护车司机，身后有家庭靠他供养。他说他不能自首，不然整个家庭都坍塌了，于是，他被鬼魂缠绕，痛苦地活着。有时，他也偷偷地喝酒，但上班前一天，他坚决不喝，他说，自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带着罪生活，比带着癌症生活更受罪。这些年，我深有体会。我不觊觎谁的原谅，现在我去自首。

　　李子涛立即拉住卫向东厉声说，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多年了，凭别人三言两语你就妥协了？证据呢？

　　够了，子涛。我累了，差不多了。卫向东拍拍李子涛的肩膀说，我独自一人时，对着高原蓝得让人潸然泪下的天空，经常想起雨芝那张美丽不屈的脸，经常想起我们三人小时候在明庄无忧无虑的日子。但郑富贵那张狰狞的面孔，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脑海，我只有去自首才能消除我灵魂中的罪，消除我身体里面如蛆附骨的恶。

　　目前客栈正在盈利，每年的利润完全足够伊婷的学费和开销了。你什么都不要再说，好好照顾伊婷，她醒来了，第一时间告诉我。你可以告诉她实情，带她到妈妈墓前磕磕头吧，这孩子这十多年也过得不容易。

　　你不能一个人扛下这一切……

　　卫向东果断打断李子涛的话，够了！到此为止！

　　不！李子涛转向袁雳说，你想知道真相是吧？那好，今天我就把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你干什么？卫向东不解地凝视着李子涛。

　　李子涛冷静地说，我们仨以前发过誓，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天，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人扛下这些。

　　杀郑富贵这件事我最先提出来，那时我刚参加工作不久，接触到了一些不公的事情，与我当初学法律的理想背道而驰。而且我好像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去改变。大体就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步步高升。看到雨芝受这样的苦，我不再相信公义，于是决定自己执行法外之刑。

　　那晚，我们用尼龙绳勒郑富贵脖子时，他醒过来了，拼命挣扎，我压着他的身体捂住他的嘴，雨芝则抱住了他乱登的双脚。他断气后，双眼瞪着。第一次与死人零距离接触，还是自己亲手杀死的人，心里面居然没有任何恐惧，却有一种释放和复仇的快感。

　　接下来，我们用事先准备好的砖头和水泥，将他砌到墙里。大拆大建的时代，只有宅基地才是属于明庄人最有权力设防的地方。所以，我们以为将他的尸体风干，把这个恶贯满盈的恶魔封印在阁楼里，再不会有人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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