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2)
我咬着牙,大滴大滴的泪流下来,我眼盲之后不能轻易哭,每一次落泪都如同剜目,我提起声音喊:「谁换下来的?」
霜雪不说话,默默流泪,我倒两步失措下撞了床柱,我缩成一团,捂着眼睛尖叫道:「我不要裴琅的眼睛,我不要!」
我是那么地绝望,我想起他们说裴家家主,目明灵秀,有一双藏了云与月的眼睛。
神医悠悠出声:「你若不要也好,我这就走了。我本来也不接这样阴狠的活。可惜那儿郎,还病着立在雪里找我,换目受了那么大的苦痛,一声也不吭,这样好的眼睛,我这便走了,正好隔壁门口拴了只流着涎水的黄狗,舍给它吃好了。」
我放下手,很疼很慢地吐字,我说:「我换。」
换目的时候我感觉我已经死了,不觉疼痛,也不觉欣喜。
裴琅是那样好的人,那样无缺的人,如果是他看不见了,那我以后怎么办。
他为我画上皎梨妆,上京无人再敢笑我面丑。他知道我因眼睛遗憾,就让我再开眼瞧一瞧我从没见过的世间,我有恨有爱有怨。
霜雪哭着握住我的手,眼泪滴落,她说:「姑娘不必苛责自己,家主也有私心,他想要你时时见这世间,时时忘不掉他。」
她说:「家主向来守诺,怕自己说要陪您历人间山河、万家灯火做不到了,要这双眼,一直陪着你。」
我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一直喝的药,是什么药?」
霜雪说:「裴家人少,并非没有缘故。家主心脉惫弱,少年时被断言活不过二十,又经牢狱一趟,为国尽力受诬,这样一遭下来,早已灯尽油枯。家主不让我们多言,可是这又如何能忍心瞒住您,瞒着您满心的欢喜?」
换目结束,神医为我蒙上白纱,他要我七日不得解下,搽涂药膏。
我换目以来,便时常觉得,裴琅就陪在我身边,他一直在陪我看梨花,我一日日适应光明。
霜雪曾按捺不住:「您不去见一见家主吗?」
我摇了摇头。他不想让我见,我就不见。他是天底下最矜贵的人,他不要我见到他最干枯难堪的模样,我就不去看,我就在这无望的日子里,等我的少年郎。
虞美人种下了,只等开花。
我解下白纱那一日,霜雪为我作了妆,她说家主很早以前就在教她如何为夫人绘妆,她学了很久很久,总是遗憾自己只学会家主三分笔力。
我瞧见铜镜里自己的模样,陌生又熟悉,那条狰狞的疤,如今像是清池里盛开了花,快要忍不住掉泪了。我和霜雪说,我到院子里坐一坐。梨花正是盛极的时候,我刚看阳光,还觉有些刺眼,不久便适应了。簌簌的梨花压枝,风一吹漫天地飞落下来,落得我满肩满怀都是。多瓣梨花落在清池里,慢悠悠地漂,好多翩翩地吹到隔壁去。
我靠着椅子,慢慢地闭上眼,我是那样地平和。
可我再也忍不住了,我站起来,我走得那么艰难,好像穿过的不是落花,而是不可穿越的彼岸。我轻轻念着诗,报答平生未展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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