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图穷匕见（二）（1 / 2）

第四十五章 图穷匕见（二）

　　车里只余下于天仃微微的呼吸声，一整夜的长篇大论，她终于在此刻闭上了嘴，无声的笑了笑。

　　“警官，这就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已经说完了。”

　　郑怀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已经早上四点了。

　　“你应该是早就知道赵金波要认罪了吧？在集市那里接的那个电话，就是他打给你的吧。”

　　“是，他说他要回家了，我明白他的意思。”

　　于天仃望向车窗外，经过天空整夜的不眠不休，大街上已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垫：“你和另外那个男警察第一次去汽修厂里找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给我说过他想自首，想一个人扛下来。是我不同意。”

　　“我们第一次带刘红超回警局的那天，你来了。”

　　“是，我问过赵金波，他让我不要在警察面前露脸。但我还是来了。”于天仃呆呆的看着自己发麻的双手：“其实那天来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

　　“想好什么？想好了如果我们要钉死刘红超，你就要站出来认罪？”

　　“是。”

　　“所以我们放了他，你就安安心心缩回脑袋了？”郑怀轻轻的笑了一笑：“后面再听说这个案子破了，所谓的凶手跳楼死了，就更安心了？”

　　“·······”

　　“于天仃，你后悔吗？”

　　“什么？”

　　“你后悔吗？”

　　“为我自己的话，不会。”

　　“什么叫为你自己？”

　　“既然我今天找你认罪，就是已经想好了一切。”于天仃低着头：“杀人偿命，没什么好说的。”

　　“想过自己会有什么结果吗？”

　　“知道，一死而已。”

　　“那你想过那个跳楼的孩子是什么结果吗？那孩子的父亲是什么结果吗？甚至，赵金波是什么结果，你想过吗？”

　　“·······”

　　“你为什么杀了白莉娜？为了给你弟弟报仇？为了报复白瑞德？”

　　“我只是为了真相。”

　　“我在户镇知道了那个案子后，就让同事回了淞城查询当年的公开案卷。于天仃，那一天在歌舞厅不止白瑞德一个证人——服务员，保安，当晚的顾客······他们都可以证明你弟弟和受害者发生了争执。你说白瑞德是真凶，嫁祸给你弟弟。可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十点左右白瑞德就离开了歌舞厅前往自己的工厂，接着就回了家。那个女孩的死亡时间是晚上 11 点，而与此同时，有不下百名的工人目睹了白瑞德在工厂开会，他根本没有可能杀死你弟弟。”

　　于天仃抬起了头，她脸上的怔忪一闪而过。

　　“我不会相信你们警察找到的东西。”

　　“你说你是为了给你弟弟报仇。”郑怀没有看她，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于天涯的死，你妈妈的死，刘红超的伤，你这十年来的颠沛流离·······于天仃，这些年你恨透了，可你恨了十年回头才发现自己恨不了任何人。你太需要一个找出口宣泄你心中的恨意了，白莉娜不幸成了那只撞在你枪口下的兔子。你口口声声说着什么无辜，什么真相。可是你依旧眼睁睁的看着万足那孩子跳楼自杀，他父亲挥刀杀人······于天仃，你刚说你不相信警察找到的东西，但我刚说的那些事情显而易见，只要你愿意去找很快都能发现，你可以去上诉，可以给你弟弟和赵金波翻案。可你都没有，你选择找了个柔弱的十八岁女孩泄愤，活生生把她在田坎里勒死·········所以你不必再说自己是为了什么真相了，包括你此时此刻的自首，摆出的满脸悲壮也并不是什么视死而归，只是到了你不得不认罪的时候了，仅此而已。”

　　“我弟弟没有杀人！！他是无辜的！”

　　这句话从于天仃嘴里脱口而出，歇斯底里，驾轻就熟。

　　“无论你弟弟是不是无辜，他的案子是不是冤案，都改变不了你是杀人犯的事实。”

　　“这句话，也不是你犯下恶行的理由。”

　　郑怀的眼神锋利的扫了过来。

　　“你，只是个杀人犯。”

　　于天仃脸上的狰狞消失了，她张了张嘴，看着郑怀的脸，又张了张嘴。

　　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雪停了。

　　郑怀把最后一根吸尽的香烟丢在了雪地里，发动停了一夜的汽车。

　　“我已经通知过当地警察了，他们现在应该到你家门口了，走吧。”

　　“于天仃，你以前改过名字吧。”

　　车缓慢的在雪地上行驶着，郑怀转头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女人：“我在户镇派出所查你的档案时看到过，你以前叫于添丁，添丁添福的那个添丁，同音不同字。”

　　于天仃抬起了头。

　　“你说这个干什么？”

　　“你爸妈怎么会给你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想要男孩？”

　　“······”

　　“那后来为什么又要改了呢？因为你弟弟出生了？”

　　“·······”

　　话说到这儿时，车子缓缓的停在了于天仃家门口。两三辆警车已经停在了外面，带头的人是老全，他看见他们到了，高高的挥起了手。

　　老全身后的警察们立刻俯下身子，齐齐举起了枪。

　　郑怀熄了火，车停了下来。他打开车门探出半个身体，抬手示意他们放下枪。

　　“没事！”

　　郑怀喊完，又往车里欠了欠身子。

　　“到地儿了，下车吧。”

　　“是天涯让我爸妈给我改的名字。”于天仃突然抬起头，冲郑怀微微笑了笑：“他刚出生时也不是叫天涯，后来懂事了，说姐姐的名字不好听，才让爸妈一齐给我们改了，他说这样听着才像两姐弟。”

　　“·······”

　　“后来我爸死了，我妈病了，我高中没读完就进了工厂顶班，一个月赚五十六块钱。天涯那个时候心疼我，说我一个人养活一家子，太辛苦，还说等他以后考上了好大学，就能让我和我妈过上好日子。后来他高考落榜，我让他再读一年。他说不能不想再让我这么累，他要去淞城打工，赚钱养活我们。”

　　于天仃的眼泪在眼眶越积越多，但她依旧微笑着。

　　“警官，你说我自私也好，泄愤也好。我的弟弟死了，我的妈妈死了， 那如果是你遇到了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 你说我恨错了人，那你告诉我，我应该去恨谁？”

　　于天仃轻轻打开了车门，站了起身。

　　“警官，杀死白莉娜的那条围巾，赵金波让我扔了，我没扔。你去淞城墓山找找天涯的坟，那条围巾就在里面。”

　　说罢，她转过了头，深深的吸了一口冬日清晨的空气。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郑怀目送着她的背影，于天仃直直朝老全他们走了过去，伸出了双手。

　　刘红超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他像一头暴躁的狮子，往于天仃的方向奔了过去。

　　“小仃！小仃！”

　　有两个警察反应快，死死的拽住了他的两只胳膊。

　　刘红超被猛然一拉，人整个的栽进了雪地里。

　　“放开我，小仃！小仃！你们放开我！”

　　于天仃带上了手铐，正跟着老全要踏上警车，闻声，她转了过来。

　　“红超。”

　　“小仃。”刘红超在雪地里勉力想爬起身子，他绝望的仰了起头：“你要去哪里？”

　　“我要走了。”

　　于天仃眼圈一红，转瞬，她又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红超，你带我去南方吧。”

　　她的话音刚落，就被按进了警车。

　　郑怀走到天台，摸出了手机。

　　还没拨完号码，老全就跟了出来，他挥了挥手中的牛皮袋：“郑警官，跟你说的一样，她全都交代了。”

　　“辛苦你了全哥。”郑怀点了点头：“这次多亏了有你。”

　　“别这么说，我也没帮啥忙。”老全低下头叹了口气：“我只是真没想到，95 案后面还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情，这丫头，唉，也是太糊涂了。”

　　“刘红超呢？”

　　“你说她那个男朋友啊?唉，还不是要死要活的。我找了两个人看着他，应该不会有啥事。”老全摇摇头，又想了想：“郑警官，既然于天仃已经认罪了，你看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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