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一个故事（下）（1 / 2）

第八十二章 一个故事（下）

　　尹方寒痛苦地摇摇头，问：“你先回答我，你怎么会是小麦？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苏旭呆了片刻，说：“我也刚刚才知道。”

　　尹方寒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旭，想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什么，可是她只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尽的苦涩。刚刚的故事里包含了太多古怪的信息，像密密麻麻的冰雹砸过来，把她砸蒙了。此时她渐渐回过神，心中涌起无数疑问，可她忍住了。她用藏在被子里的拳头紧紧抵住床，咬着牙告诉自己：别紧张，别生气，我必须相信苏旭，他一定能回答所有的问题。

　　于是她轻轻点头，说：“好，我听你说。”

　　苏旭感激地瞧了她一眼，喘了口气，继续说下去：

　　“让我先聊聊李久年吧。

　　他的夫人叫白洁，在多年前的一场交通事故中失去了双腿。让妻子在虚拟世界里还原人生，是李久年创作白日梦游戏的最大动力。

　　白洁参加了白日梦游戏的内测，在游戏中重新回到了车祸的那天。她设法躲过了车祸，成为了纽约芭蕾舞团的一员 —— 那是她最初的梦想。你觉得这个故事好不好？

　　不好，很不好。

　　游戏开始之后，现实生活中的白洁变得十分奇怪。但这不是我想说的重点，毕竟每个人对于游戏的态度是不同的。

　　我想说的是，李久年私自进入了白洁的游戏。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想知道白洁在游戏里到底玩了什么。

　　你负责过这个项目的尽职调查，很清楚白日梦游戏的工作原理。游戏充分扫描大脑皮层后，能够完整读取玩家的记忆数据，并通过 VR 再现场景。于是，李久年看到了白洁出车祸的那一天 ——准确的说，是白洁对车祸的回忆。

　　铭刻在白洁记忆深处的，是一个狂妄自大的李久年。他不听白洁的劝阻，坚持喝完一瓶啤酒才开车上路，还嘲笑白洁不懂美国的酒驾规则。他不熟悉地形，却偏偏不开导航，还故意把车开得飞快。

　　游戏不会骗人，这是白洁真实的记忆。可李久年发誓，他没有喝过一滴酒，他在国内早就养成了开车滴酒不沾的习惯。他也没有超速，他说自己开车一贯谨小慎微。车祸发生时的场景如钢刀刻在他的脑海，他永生难忘。一个大急转弯，他没看清全英文的指示牌，车翻下了山坡。他承认车祸是他的过错，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在白洁心里如此面目可憎。

　　没有任何人能证明，他们之中谁说的才是真的。

　　方寒，我们以为记忆是录像机，记录了过去的一切。可它不是。每当我们回忆过去，我们都在重建它，带着我们的偏见、感情，这样或者那样的目的。

　　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苏旭停下来，一双眼睛焦急而期待地看着尹方寒。

　　尹方寒觉得头又开始疼了，好像一个小榔头在里面敲，发出乒乓乒乓的噪音。她的前方也有一个急转弯，她已经看到了“危险”的提示牌，可是她不知道那块牌子后面到底是什么。

　　苏旭见尹方寒只是沉默，不由长叹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宝蓝色表盘，四周点缀着一圈大小均匀的钻石，表盘正中间是一朵洁白无暇的玉兰花。

　　“这个手表是很珍贵的限量版，爸爸带了一辈子，过世后留给了我。你知道价值多少钱吗？

　　很多钱，很多很多。

　　我从不随身携带贵重物品，只有这块手表，我到哪里都戴着。我不是要炫耀什么，只是必须提到它。

　　还是说回那一天吧。

　　你没有如约去吃小馄饨，而是闷闷不乐地走到了江边。我还记得，学校门口就是橘江，江水又宽又平，河堤细细长长，种满了绿树，一眼看不到头。你在一棵歪脖子大树下坐了很久，直到彭晓天跑了过来。

　　他顾不得我也在，朝你大喊，为什么不去约好的地方？我觉得不该偷听你们吵架，便自觉地走远些，可仍忍不住偷偷瞧着你们。你说了几句话，彭晓天的脸立刻涨得像个紫茄子。你很快就转身走了，只留下彭晓天呆呆地站着。我瞧他平时那么得意的一个人，此时活像只丢了魂的公鸡，不禁有些可怜他，便上前推他，喊，快追上去啊。他自言自语，她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呢？我说，这说明她喜欢你嘛。彭晓天看看我，说，你不懂。我嘲笑他，我都五年级了，有什么不懂，是你不懂哄女生。彭晓天被我逗笑了，问我，小鬼，那你说说，她为什么生气？我说，我怎么知道，你得自己去问，真是笨蛋。彭晓天摇头，说，小寒说想静一静。我抬头看看天色，又看看手表，说，晚自习快开始了，她这是要去哪儿呢？我们一起去找她吧。

　　你瞧，如果不是我，彭晓天不会去找你。你只要再安静地想一会儿，也会很快回来。本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彭晓天说，你说得对，我们去找尹方寒。

　　你并没有跑多远，我和彭晓天很快就找到了你。我记得那是马路边的一长串大排档。每家店都长得一样，又低又矮，挂着一样难看的彩灯。天刚擦黑，好多店铺都关着门，也可能本来生意就不好，有些冷清。

　　你正跟一个矮个子男生说话，彭晓天让我别动，走上前去找你。一个瘦高个拎着酒瓶也走了过来，像个陀螺一样围着你们转。彭晓天突然伸出手，把他推到了地上。一群人呼啦围了上来。

　　我觉得事情不对，于是挤到人群里，想把你拉走。我听见彭晓天对你说，方寒，我们走。那个矮个子男生朝你喊，这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你说说看，他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你不要再说了！”尹方寒打断苏旭，颤抖着说，“我对洪磊说，不是，不是！我故意想气彭晓天的，我想让他知道其实他没那么了不起！如果我的回答不一样，彭晓天就不会伤心，他会和我一起离开的，他就不会打死！你是要告诉我这些吗？我都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是的。这就是我在你的游戏记录里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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