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一个故事（中）（1 / 2）

第八十一章 一个故事（中）

　　“尹方寒，你还记得我吗？”苏旭直视着尹方寒的眼睛，问道。

　　他心里有期待，虽然他并不知道应该期待什么样的答案。

　　尹方寒惊疑不定地抬起头，凝视着苏旭的脸。每个部分都是好看的，恰到好处的，令人赞叹的。她努力回想多年前那个瘦弱而苍白的小男孩。纵然她有惊人的记忆力，也很难辨别出那个小男孩和眼前这个高大男子到底有多少相似之处。她定定地看了很久，眼泪终于涌了出来。是的，他们有同一双忧郁而不可捉摸的眼睛。

　　“我记得你，小麦。”尹方寒哽咽着说，“小麦，对不起。”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可她想抱住苏旭，把这句话说上一千遍一万遍。

　　苏旭释然地笑了。她还记得他，不管如何，这是令人满足的。于是他移开目光，重新看向窗外。暮色如水，深蓝色的天空挂着鹅黄的新月，远方传来了狗吠。他给自己打气，无论如何，他要把话说完。

　　“小寒姐。在橘洲的时候，我总是这么叫你。也许那时喊了太多遍，以至于当我重新遇到你，总是忍不住想这么叫你。

　　我的崴脚不算严重，很快就好了。得知你是林芝雅的干女儿，又住在她家，我便像个猴子一样成天在你身边跳来跳去。你说我口音不像橘洲人，问我从哪里来。我说，我刚搬来橘洲。你问，你喜欢橘洲吗？我说，说不清，在橘洲一个朋友也没有。你说，朋友会有的，小寒姐是第一个。我问，小寒姐，我会画画，能来林老师家里学画吗？你点头说，没问题，干妈挺喜欢你，说你长得好看。

　　你的这句话，让我连做了好几夜的美梦。

　　很快，我成了林老师美术小班的学生。爸爸曾经请老师教过我画画，可我一直没兴趣。如今可不同了，每次上课我都像过节那么高兴。美术课一周两节，地点就在林老师家里。每次你都会偷偷从冰箱里拿一个冰淇淋，招呼我去阳台吃。班上有六个同学，你只给我一个，我觉得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冰激淋的味道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从没尝过那么甜的冰激淋，以后也没有过。

　　有一天上完课，你对我说，小麦，帮小寒姐一个忙，好吗？我当然说好。你拉我去一中的操场，指着一群正在踢球的人说，“里面有个人叫彭晓天，是小寒姐的好朋友，特别好的朋友，但是老师不许我们一起玩。以后你能帮我们传纸条吗？” 很快，一个男孩朝我们跑过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彭晓天。他个子很高，穿着蓝白色的球衣，跑起来像一阵风。到了跟前，他羞涩地朝你笑笑，然后朝我招手说，“小朋友，你好。我叫彭晓天，你叫什么名字？”

　　小寒姐，我那时候五年级了，怎么会什么都不懂呢？我一眼就能看出你们俩的关系 ——这在小学里早就屡见不鲜了。我模仿大人口气说，“我叫小麦。彭晓天，请好好照顾小寒姐。” ?你俩愣了一下，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我有些怏怏不乐，板着脸问，“为什么要笑？我说错了吗？” 彭晓天收起笑容，很认真地地说，“小麦，你说得很对，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自此之后，我常常见到彭晓天。他有各种各样的东西让我转交给你，信，书，邮票，唱片。我挺乐意替他跑腿，这样就能有更多机会往林老师家跑了。此外，每次把东西转交给你，你总是笑得特别开心。你笑得开心，我总能也跟着高兴起来。

　　三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爷爷给我打来电话，说我该回家了。我赖账，大哭说我不回去。爷爷沉默了很久，只说了一句，“我老了，管不了了”。我以为取得了胜利，还没来得及洋洋得意，却听跟我来橘洲的老助理叹了口气说，“小旭啊，你爷爷老了，身体不好。你留在橘洲，真的让他很操心，身体更不如从前了。”我打了个哆嗦，恐惧地意识到一个问题，爸爸没有了，我不能再失去爷爷了。第二天，我打电话告诉爷爷，答应他的事情我能做到。我下个礼拜就走，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我那时并不知道，一年之内，爷爷就去世了。如果爷爷没那么快离开，我是不是就不会被送到美国呢？是就不会见到 Eddie 教授呢？不好意思，你看我又说远了。

　　在林老师家的最后一节课，我记得很清楚。人生总有些奇怪的巧合，让人怀疑它们到底是巧合，还是命运故意的安排。那是我的最后一节课，也是改变你未来的一天。

　　彭晓天让我转告你，放学后去老地方吃小馄饨。美术课间休息的时候，我跟你说起这件事，你发愁说，怎么才能在晚自习之前溜出去呢？然后你拍拍我的肩膀说，“你课上到一半就装病，我带你去学校医务室，这样肯定行。” 我摇头说不行。这是我和林老师的最后一堂课了，我想认真地上完。可是你拉着我的手求我，夸我是全天下最好的弟弟，我心一软，竟然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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