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光（1 / 1）

第36章 光

　　周瑜并没有被子弹打中。

　　在他打开手电筒，手电筒的亮光绽开的瞬间他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力量推了出去，子弹在他的身后呼啸进沉黑的黎明，就像是垂死的哀嚎破开、盘旋、倏忽消散在人世间。

　　脚下的土地在剧烈的震颤，烟尘弥漫里周瑜看不见身边的一切人、一切物体、一切光与暗。他只有一个感觉：整座山脊在塌陷。

　　以地表下的某一点为中心，全方位的塌陷。千百年来不动成山的岩石脆弱得如同坟墓前刚刚烧过的锡纸，在失重的世界里旋转着化成烟灰。

　　周瑜仍然在往前走，确切的说是在往前爬。碎石泥土暴雨一样砸在他全身，大地并不在乎他这只蚂蚁，在绝对的自然力量面前，任何人都不过是一只蚂蚁。

　　周瑜爬了大概有十米远，或者在山崩地裂中这是错觉，或许只有一米。但周瑜完全没有后退的意思。他确定他听见了孙策的声音，从塌陷的山脊中心、地狱之火里穿越而来的声音。

　　远处的岩石在周瑜的眼前一块一块掉落下去。周瑜坚信他在向着正确的方向爬，就算他找不到孙策……最终也必然是正确的。天边已泛出晨光，初开的晨光竟然是血红色的，一种比夕阳更糜艳的红色……就在周瑜认为自己下一秒也要掉下去的时候，他在岩石的边缘碰到了一条腿。

　　顺着腿滚落在他身前不远处的是一个人。周瑜忽然觉得孙策是这样的好看，连天崩地裂都掩盖不了的、砸碎他灵魂的好看。

　　周瑜往前扑抓住他的腿，在天边血红撕开的晨光里，一道裂缝出现在孙策肩膀边的岩石上，裂缝静谧的穿过了他左右两肩，接着以光的速度贯通了整个山头，就像是被天神无声的砍了一刀。

　　山头失重。在轰隆隆的巨响声里一只尚未僵死的尸手突然出现在孙策的右脸，孙策的脸被尸手紧紧的卡在岩石中间，周瑜根本来不及扑上前。

　　任何人在自然面前都不过是蚂蚁，轰隆隆失重的山头将扯碎孙策的颈椎，连同胸骨连同脊髓……都碾碎成齑粉。

　　那只魔爪一般的尸手泛着暗沉的红色，周瑜似乎听见了地狱里稀稀拉拉的掌声，他想起孙策说的话，说他出生的时候就背着十字架，杀人如麻，不得好死。

　　孙策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甚至闭上了眼睛。

　　在天地变色里周瑜根本听不见孙策的声音，周瑜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会为掉了一颗玻璃弹珠睡不着觉的蠢货。周瑜说，把我的玻璃弹珠还给我！你死了我也跟你去！王八蛋！还给我！

　　周瑜不确定孙策是不是笑了一笑，汹涌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和整个世界，在一滴泪落下的瞬间，他看到孙策抬起右手，右手是枪，枪口朝着自己的脸扣动了扳机。

　　白色的火光在孙策的脸上炸开，在这朵陡然绽放的、白得几乎圣洁的火花下面，随着四散碎裂的手指和岩石，地平线在孙策的背后霎那断开，人间世如同巨大的棉花，轻飘飘的湮灭粉碎。

　　清晨的光倾泻而入，光也是白色的，几乎圣洁的白。

　　整个山头都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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