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唯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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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唯一

  天色晦暗,似有一场倾盆大雨将至。

  裴明洲看着那抹雪白的身影,良久,问乌瑕:“谁让他进宫来的?”

  乌瑕其实也不太清楚,看了一下结春和幼春,结果这两人也不知道。于是只能请罪:“奴才、奴才不知。”

  他道:“奴才这就请摄政王殿下出宫。”

  然而裴明洲却抬起手,“不必了,正好朕缺个说话的人。”

  说完,他便慢慢向宫街尽头走了过去。

  来到虞无声面前,裴明洲看着虞无声。

  一时间,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没有真正地说过话了,要么只有在上朝处理公务的时候会说几句话,要么就是裴明洲不见虞无声。

  可是裴明洲现在,觉得他很需要一个陪他说话的人。

  他问虞无声:“喝酒么。”

  虞无声看着裴明洲,“陛下若是想喝,臣随时奉陪。”

  裴明洲没有再说话,转身往太皇殿走去,经过乌瑕时,对乌瑕道:“备酒,要最烈的那种,来两坛子。”

  乌瑕呆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是。”

  裴明洲往太皇殿而去,虞无声跟在他身后。

  不知为何,裴明洲的身影似乎比刚登基时更清瘦了一些。

  回到太皇殿,裴明洲也不准备摆什么宴席了,随便摆了张美人榻,便准备在宫门外的宫檐下,喝点酒。

  虞无声坐在裴明洲的对面。

  酒已经上了,但是裴明洲握着酒壶,安静了很久,却没有倒。

  安静了一会儿,裴明洲道:“江齐峰病逝了。”

  虞无声“嗯”了一声,“臣来的的时候,听说了。”

  裴明洲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道:“上辈子,朕没有记错的话,江太师也是染了风寒过世的,时间也相差不离。”

  虞无声没有说话。

  裴明洲问:“朕在想,这是不是也意味着,这从头再来一次,哪怕把所有事情都查清楚了,结局也还是一样。”

  虞无声还是没有说话。

  裴明洲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一杯酒,又准备给虞无声倒酒,但是虞无声却伸手挡住了,“陛下,臣自己来。”

  “今日你我没有君臣之分,”裴明洲看向虞无声,眉眼微微扬起,似乎笑了一下,“你尽可以把我当做是仇敌,是你想要利用的棋子,或者……是你的复仇对象,我们来畅快地喝一杯,想说什么就说。”

  他微微垂下眼,看着杯里的酒液,“因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想江齐峰那样,很多话到了想说的时候,也没机会说了。”

  似乎是想到江齐峰过世前的模样,裴明洲一时陷入了沉默。

  什么江易之祸的真相,上辈子想查清楚,就这么想了一辈子。裴明洲上辈子一直认为一定有一位真凶,想要害他的父亲,所以制造了江易之祸,可是没有想到,那个想要害他父亲,竟是他父亲的父亲,是他的亲爷爷。

  帝王之家当真只有权利,没有情感吗?

  裴明洲想不明白。

  他也不知道,永和帝在临终前,是否有过那么一丝后悔。

  两个最出色的儿子,太子和二皇子,都死在他自己的猜忌和怀疑中,死在他自己的刀下,剩下的皇子也不过是妻离子散的命运。

  安静了很久,裴明洲抬起酒杯,和虞无声的酒杯轻轻碰了碰,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喉咙火辣辣地烧灼着。

  裴明洲轻轻喘了一口气,问虞无声:“如果你是皇帝,你也会这么猜忌自己的儿子吗?像永和帝那样,像他猜忌我父亲那样。”

  虞无声望着裴明洲。

  他其实并不完全了解江易之祸的真相,但是他又相当聪明,帝王家的权术早已了解得太透彻,因此听裴明洲这么一说,便明白了过来。

  沉默片刻,虞无声淡淡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永和帝,我也不可能是永和帝。”

  裴明洲笑了一下。

  这也是虞无声惯常用来敷衍他的话术。

  总像是说得格外情深义重,可实际上做起事情来,毫不手软。

  虞无声望着裴明洲,看着他微红的眼角,不知道他是一杯下去就已经醉了,还是别的原因,于是开了口:“江太师……”

  “你挺绝情的,”裴明洲想了想,撑着下颔道,“江齐峰算是把你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你从大漠来到燕都的时候,是十六七岁,是吗?你拜入了江齐峰的门下,成为了江齐峰的门客,后来他送你一步一步走入朝堂,直到你如今成为摄政王。但是他过世前,你都没有去看过他一眼。”

  虞无声静静地道:“他于我,既无养育之恩,也无知遇之恩。他只是觉得我可用,便把我留下来,至于我是如何走到如今,也和江齐峰没有任何关系。他病倒之前,我去看过他,但是他跟我说,江家若是没落了,希望我能扶持江家一把。”微微一顿,“这虽无可厚非,但我不会那样做,因为就算没有江家,我也依然会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所以江家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恩情。”

  裴明洲笑了一声。

  他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什么。

  无论是江齐峰还是虞无声,刚才那番话,确实都是他们本人才能说得出来,也做得出来的话。

  裴明洲相信如果没有江家,虞无声确实也可以走到今天这个位子,只是会用不同的手段罢了,因为他是虞无声,他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小的时候,人人都喜欢我,”裴明洲抿了一口酒,轻声道,“那个时候,没有人把我当做是未来的皇帝,只把我当做是一个孩子,逗我,看着我笑,但是等到我长大了,各种心思就打在我身上了。”

  顿了顿,裴明洲道:“不说这些了。”

  他笑,“谈谈别的事情吧,江易之祸既然已经查清楚了,那么江家的事情也就告一段落了,让我想想……接下来应该是,谢家。”

  “广宁王那边的情况如何。”裴明洲问,“朕的旨意应该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到了,朕要让他生擒广宁王,把广宁王押送到燕都来,绝不能伤广宁王一丝半毫。”

  虞无声道:“目前还没有谢子阳的消息。”

  裴明洲撑着额,又倒了一杯酒,却已经感觉到有些醉意了。安静了许久,他低声道:“谢子阳之前在家宴上,说得那么好听,说他是为了朕父亲,才转而投靠了别的皇子,出卖了朕的父亲,可是如今想想,这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说到底,”他似乎真的有些醉了,晃了晃身子,“朕就不该,信任何一个人。”

  无论是曾经在裴明洲小时候把他抱在肩上的江齐峰。

  还是曾经跪在他面前磕头说曾经多么忠于他的谢子阳。

  亦或是,一次又一次,对他说,喜欢他,想要永远跟他在一起的,虞无声。

  一个,两个,都是骗子。

  虞无声坐在宫檐下,看着裴明洲慢慢地闭上了眼。

  两杯烈酒下肚,便已经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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