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来时,云破天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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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来时,云破天惊

  上海每一个清晨都是生机蓬勃,高远热辣的太阳从辽阔壮丽的外滩东边上空斜照过来。

  西边繁华城区的耸立楼宇,全被照得似巍峨皇殿,金碧辉煌。

  无轨电车、私家汽车、公共汽车在宽广的主道上穿梭,处处喧嚣拥挤。

  各色装扮的中国人、西洋人摩肩接踵、神态各异。

  不同银行、外贸商会、多国办事处、大小报社云集街上。

  这个有着东方巴黎之称的国际大都会一派鲜活明亮。

  岳流霜向来不习惯洋裙和高跟鞋。

  她穿一条烟白水青的中袖旗袍,脚上是软扣布鞋,正随人群缓慢穿过电车轨道。

  远看,袅娜纤细的身姿如街上飘过一朵轻云。

  正是民国二十年,上海有十里洋场的花花世界。

  一边是不夜城的醉生梦死,另一边是穷苦难民饿死街头。

  一面是西式的开放,一面是中式的守旧。

  岳流霜从冯尧那辆英国进口的黑色锃亮汽车前经过。

  这个巨大的三岔路口时刻多人,像个风眼,汽车跟人潮堵成渐渐流动的云团似的。

  雪白细长的英制香烟夹在修长润泽的手上,冯尧心底云破天惊,一瞬忘了点烟。

  他看见岳流霜肤色雪净,衣裙清雅,明眸善睐又灵透庄重,眼角眉梢微露玲珑心思,恍若人间仙子。

  明丽出尘的脸如晨露清荷,这股水灵之气,当真有不入凡世的脱俗清冷。

  上海纸醉金迷的温柔乡里,心高气傲的女性多半是恃美扬威、恃宠而骄,连他妹妹冯媋也不外如是。

  眼前女子却是骨生清霜,千百人当中,湛然与众不同。

  正出神,岳流霜已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海。

  冯尧立刻跳下车,焦急地前后转了几圈,佳人难再寻。

  她恍惚是曹子建笔下的水边洛神,一晃就不见了丽踪芳影。

  对自己刹那间几乎不可控的失神,和来不及片刻犹豫就追她而去,冯尧也惊讶万分。

  车子堵在路中间,怨声载道,喇叭声、上海话、西洋话、外来口音此起彼伏。

  冯尧上了车,脸色稍微懊恼。

  司机赔着笑:“六爷,别生气,他们急着去做事,可能一下没认出您来。”

  “先去报社。”冯尧声音慵懒,透着缎面般光亮的质感,显现了他在贵族社会中长期来养成的优雅、冷静、权威。

  但此刻他的心似被人一下猛烈吊晃,又被狠摔,空荡不堪。

  冯尧手肘抵在豪华车窗,二郎腿翘着,手指撑着侧脸,微微沉郁又略带坚毅的眼神迷离空远,看向车外。

  这是他惯有的动作。

  暗示着他心里已心潮涌动。

  岳流霜浑不知自己已猛烈搅乱了冯尧的心。

  本可以雇车,但她总想慢慢走着,好看够这日新月异的世界。身上已烘出细汗,如近对着暖炉。

  八点整,光华报社大楼人进人出,工作紧张有序。

  副社长胡立在三楼办公,窗户正对外滩,占尽全上海最好风光。

  他五十上下,德高望重,严谨又随和,耿直正派,是知名大学教授。

  岳流霜一进暗红古香的酸枝木拱门,胡立摘下黑框眼镜,“流霜,我猜准你今天要来。”

  他从庞大书架费劲拿下一堆厚重书籍:“你父亲所有的笔记跟批注,我都连夜校正了,滴水不漏。”

  岳流霜双手翻开一本古籍,上边密密麻麻的字迹。

  她手指颤抖,止不住激动说道:“这下父亲终于可以安心。”

  “我跟你父亲爱书成痴、亦师亦友。这是最后一批,你父亲所有藏书再无瑕疵。”

  岳流霜难得一笑,“太感谢了。请胡叔叔到家里吃饭,母亲一直说要当面致谢。”

  “一定。”胡立答应。

  “胡教授,您这有客人,我先走。”高大俊朗、一身象牙白西装的冯尧忽从旁边待客室走进。

  看到岳流霜,他怔在原地。

  窗外洒进金光,外滩浩渺如画,远淡成诗,全成她美丽背后的映衬。

  冯尧忽觉得,那些光是从她身上发出来似的。

  她平静如水,自有见地,毫不羞涩退怯。

  冯尧坐车来,当然比她快,方才两下跟胡立说完正事,就去待客室用了两杯茶,不料一出来看见她。

  岳流霜见冯尧眉如青峰,深邃眼神不羁随性,有无可比拟的优越和摸不透的深沉。

  他英气逼人、神采奕奕背后,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厚积薄发,嘴角一丝笑意隐隐玩世不恭。

  “流霜,这是冯公子。”胡立起身:“冯公子,这是鄙人故友之女,岳流霜。”

  上海滩最大的资本家、实业家是冯尧,挥金如土,据说还风流成性。

  冯尧有家族十几家大型洋务公司跟工厂,声色犬马,无人不知。

  冯尧天生眼光毒辣,岳流霜的剔透干净,他知道何等难得。

  方才在街上直觉得遗憾,如今他真要感激命运安排。

  “岳小姐,幸会。”

  冯尧含笑伸手,华贵的衣服连着金表褡裢,反衬的光格外刺眼。

  他通透爽朗,带着西洋的气度跟派头,像扑面春风,瞬间让岳流霜觉得,他跟一般酸腐男人不同。

  她生于北平,长于沪上,家族一度鼎盛,礼教甚严。

  但此刻是新社会,总不能小家子气。

  她伸手与他相握,轻声说道:“谢谢。”

  声如其人,甘美清醇,冯尧心里震动不小。

  她柔滑白腻的手上全是冰清玉洁的凉意。

  近看,她洁白清透,眸子盈水,双颊淡然红晕,比映日芙蓉美丽一筹。

  “岳小姐手很凉。”

  冯尧直看着她,西方的绅士作风似乎过了头,“不舒服吗?”

  岳流霜收手,掌心有他余温。

  她从未跟男子握手,心中只觉新奇异样,可面上气质仍清冽如茗。

  她抬头,眼眉楚楚:“我没事,谢谢关心。”

  “流霜家中出了变故。”胡立解释道,“她最近心情不好。”

  “岳小姐。”冯尧眼光熠熠,流转笑着:“有事我可以帮忙。”

  “初次见面,不便劳烦。”岳流霜马上婉拒了他的好意。

  冯尧的眼神毫不掩饰,岳流霜觉得,他比她身后的阳光还炽烈了好几分。

  “冯公子,说定了。”胡立走过去,“下月我题好字幅,让人送到府上。”

  “怎敢?我差人来取。”冯尧回首,身姿如杨柳清轩,他说罢又呆呆看着她。

  岳流霜转头看墙面的花架影子,红晕漫到雪白耳根和脖颈。

  冯尧看在眼中,心底无尽欢喜:“你们忙,我先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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