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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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默然地盯着天花板,俄而说:“还是不去了吧,去了也只会觉得尴尬。”

  “那你跟他,就这样了啊?”

  “就这样吧,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说。

  我又盯着天花板凝神片刻,忽然觉得困顿不堪,数日少眠的倦意像巨石般向我压来,我终于沉沉睡去,甚至没有来得及跟苏格说晚安。

  第二天,我果真没有去参加杨慷的婚礼。因而我并不知道他是如何亲吻了黄令仪,他们又是合着哪支曲子跳完了第一支舞。他结婚后,我们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听.说》终究没有复播,我最好的跳槽时机也已经过去,最后我不得不接受了另一家电视台的 offer,从外景主持开始做起。然而我再也没有遇见赵铭泽那样的知遇之人,我日益老去的容颜也渐渐成了阻碍我向上发展的透明天花板。我一直将外景主持的工作做到了 32 岁,而后一个 22 岁的女孩取代了我的位置,我终于成了一个默默无闻的节目编导。

  在连年累月的熬夜加班中,我不知不觉染上了抽烟和酗酒的恶习,酒精损坏了我的肝脏,尼古丁熏黑了我的肺,长期的伏案工作使我患上了严重的脊椎病,我的后背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都疼得直不起腰来,即便只爬四楼都会累得喘不动气。我在衰老到来之前就已经垂垂老矣。

  33 岁生日那天,我和杨慷发生了一夜情,从此我成了他见不得光的情人。我像所有恬不知耻的第三者一样逼他承诺、离婚、给我名分。然而,他只用性和名牌手提包来搪塞我。我有时觉得他早已不再爱我,我们的爱情在三年之前的那个早晨就已经终结。我甚至怀疑我不过是他众多情人中的一个。就这样经历了两年不光彩的偷情和撕破脸皮的争吵之后,我终于离开了他。

  35 岁那年,我迫于年龄和房贷压力跟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男人结了婚。那男人小平头,啤酒肚,身高一米七,戴一副老土的黑框眼镜,在朝阳区政府有一份打字、复印、整理文件的工作,虽然毫不起眼,但至少也算是铁饭碗。我们在自家小区里举办了一个俗气而寒酸的婚礼,我的生活在廉价的玻璃纸花落下的那一刻彻底静止。

  我们的女儿在我们结婚之后的第二年就出生了。那女孩像她爸爸,小眼睛,塌鼻梁,稀稀疏疏的头发。我没有因此觉得特别不快,当然也没有感到丝毫的快乐。不如说,我觉得自己只是像其他的女人一样做着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而已。我的身体像大多数生过孩子的妇女那样变得臃肿起来,手指也因日复一日的家务劳作而变得粗糙笨拙。我的丈夫渐渐对我失去了兴趣,我们在餐桌上没有任何话题,大部分时候都相顾无言,他吃完饭之后总是将碗筷一扔,一声不吭地窝在沙发上玩手机,我也一言不发地收拾餐桌、洗碗、拖地、洗衣、照顾孩子。

  我的世界被繁琐的家庭生活填满,再也没有时间去酒吧、咖啡馆,也再没有听过音乐会,看过文艺电影。我慢慢变成了一个头脑空洞的女人,每天像我的丈夫一样,木讷地刷着那些混杂着廉价笑声的低智短视频。我再没有出去旅行过,再没有化过妆,也再没有穿过高跟鞋,我将那些鞋子装进了一个巨大的箱子,连同我对生活所有的期许和梦想一股脑地扔进了地下室里。

  我结婚后只见过杨慷一次。在那之前,我已经好几年没有他的音讯。在相遇前的那几秒钟里,我穿着一身肥大的灰色休闲装和一双土气的球鞋站在马路边上等待红灯结束,而他正驾驶着一辆黑色的宾利试图冲过那条马路,副驾驶座上那个年轻性感的女人正娇嗔地对他说着什么。然后,十字路口的信号灯变成了红色,他急急地刹车,却依然压在了斑马线上,车身只差一点撞在了我身上。我惊恐地转身看去,他和那个女人也抬头看我,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冷漠神情。我愣愣地站在那里,过了许久才猛然意识到,他没有认出我来。他竟然已经不认识我了。

  他和那女人见我既没有反应也没有离开,想要下车询问,我在他们开口之前就仓皇地逃走了,就像十年前我从那个花园里逃走一样。我好像跑了很久,后来我手里的袋子、脚上的鞋子都不见了我也还是一直在奔跑。我跑过无数个灰旧的街区和无数座颓圮的桥梁,穿过无数座荒草丛生的花园和这城市最阴暗肮脏的下水道。最后,我跌倒在一条阒无人迹的街道上,膝盖摔得血肉模糊,痛得我几乎要晕厥过去。我拼命地呼喊,然而除了我的回音没有一个人回应我。我望着空荡荡的街景,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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