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我接受了医生的说法，从那件事开始，紧张和焦虑就没有离开过我。我没有想过，这样的情绪会对我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我努力调整着心态，在这期间，我的同学纷纷怀孕生子，我的舍友也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为了给她的小宝宝挑礼物，我来到了母婴店。我正在口水兜和小衣服之间犹豫，售货员建议我买口水兜，她说如果是送人的话，口水兜是最实用不过的东西，衣服有可能不合尺寸或是材质小宝宝不适应，我听从了她的建议。选了几件图案比较可爱的口水兜之后，突然看见了一件给婴幼儿穿的粉色小公主裙，我正准备拿下来看看，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那是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我刚想说「对不起]然后把手里的衣服让给那双手的主人，那女人已经抽回了手，嘴里念着：「这么贵不知道哪个冤大头会买。」语气是嫌弃的。我抬起头，面前是一张我无比熟悉的脸。她的脸很长，下颌角很突出，下巴上有一颗痣，再往下看，她的小肚子微微突出。她有一些变化，脸上多了些皱纹，但是不大，还有就是她比我想的黑了一些，可能是我跪在地上的时候，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很白，也可能是生活不如意。我最终买下了那件小衣服，和口水兜一起送给了舍友的小宝宝。结账的时候，我的手和我的心一起剧烈抖动着。之后，我经常遇见她，很奇怪吧，想要找也找不到的人就这样突然出现了，而且想甩也甩不掉。有时候她跟一个矮瘦的老年女性一起出现，我猜那是她妈妈，两个人手里都拎着东西，慢悠悠地在路上走，更多的时候她是一个人，她好像就在附近工作，经常在上下班的时候出现，急匆匆的，我从来没见过她丈夫。

她的衣服不多，三四件换着穿，都是宽宽大大的裙子，有一件黑色的都已经洗褪了色。她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爱闯红灯。我刚拿驾照不久，上午会出门练车，经过几个月的观察，我发现她每天早上都会经过同一条马路，不论是红灯还是绿灯，她都不等。「这样可不好，乔乔要守规矩。」我小时候因为闯红灯，被妈妈训斥过，从此以后做任何事都遵守规则，不敢越雷池半步。于是我练车练得更加勤奋。这件事不能有任何差池，我不能有一丝犹豫，要控制车速，要在转弯的时候看后视镜，最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绝对不能踩刹车。她不在这个路口被撞，也会在下个路口被撞，换言之，即使不是我，她老是这样乱穿马路，也会遇到车祸的呀！我成功说服了自己，她这样的人，原本就是不应当活着的。她死了之后，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张小莹。得到她的死讯，我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我想告诉所有人，伤害我的那个人死了，可是我不能，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自己按了下来，要做出受害者该有的样子才行，我要发抖，我要战栗，我要落泪。一想到她不在了，我兴奋地睡不着。天微微亮，程毅醒了。他看着我清醒的样子，迷迷糊糊地问：「还在烦心？」「有点。」他把我搂在怀里，亲吻我的额头：「别为这种事烦心，一切交给我，好吗？」我说：「好。」

事情其实没有他说的那么容易解决。责任认定书出来了，我是次要责任，张小莹是主要责任，我们不再协商，程毅说，协商是没有意义的，交强险和商业险赔付好后，我们最多出一个对方的律师费。心里有了底后，我甚至没有出庭，全权交给了律师。果然，判决和程毅说的没有什么大区别。但是这并不是结束。张小莹的老公简直像疯了一样的来找我和程毅要钱，他不知道从哪里要来了我家的地址。小区的保安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巡逻，一米六的围栏对他来说好像也不算什么天堑，这个男人翻墙进来，再翻墙出去，把血红的大字几乎是刻在了我家的门上。杀人偿命。我愤怒地用酒精擦掉这些文字，过几天又会在同样的地方出现。报了警，公安局关不了他一辈子。我很想冲出去训斥他，他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想要钱罢了。但是程毅拦住了我。他说他会解决这一切。晚上，我听见门口又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程毅给了我一个亲吻，套上L.?夹克衫，开了门。我从猫眼往外看。程毅拿了一把水果刀，把那男人抵在墙上。他手上的青筋毕露，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刀虽然不是切肉的，但锋利异常，我也曾被划伤手指，他稳稳地将刀柄握在手里，做出要往男人脖子上捅的姿态。我被他这种要吃人的样子吓到了，快步逃回卧室，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很快，他回来了。

他带着外面的寒意钻进被窝，抱着热气腾腾的我，像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他清凉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那个人再也不会来了。」我还有些慌张：「真的吗？」程毅低头，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当然。」「你对他说了什么？」「我说，就算我老婆真杀了人，我也无所谓，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会捅死他。」「你真的会捅死他吗？」「当然不会，我只是吓唬他，这种人最怕遇上不要命的了。」我哭湿了被子：「如果，我是说如果，程毅，我真的杀了人，你也无所谓吗？程毅用手擦着我的泪水，他的声音非常平静，几乎没有任何起伏，他似乎窥见了我全部的阴暗角落，又加以包容，他好像一直是这样的。他不会背弃我。在深不见底的夜里。他说：「乔乔，是那个女人该死。」三月后，安城进入深冬，在沉重的灰色积雪中，我接到李警官的电话。「沈乔，我们这边做结案审核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其他情况，需要你过来队里做个调查，你明天过来一下吧。」飞鸟划过天空，不会留下痕迹，但人途经的路，即使是在暗夜里，仍会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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