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小伍,忽里台与永兴柜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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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小伍,忽里台与永兴柜坊

  几个时辰后,穆连已经坐在了小伍的对面,审视着烛光下的他。收到枢密院联络站的急报,刚刚打算歇下的穆连便大老远奔了过来。他离开大都后的寻找小刀之旅,和玄同曾遭遇的一样,就是一场总滞后几拍的捉迷藏游戏,迟迟未能抓到关键的线索。直到前一阵收到重庆据点的信,说玄同带夫人抵达重庆,接了大夏的官职,他这个没头苍蝇才有了方向。

  穆连对小伍有好奇和警惕,还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感觉。且不说小伍的来历,他在柜坊的所作所为,以及在和蒙元合作对付良重的行动中,节奏始终被他掌握在手中,单是前些时日拜他所赐,穆连动员了许多资源,仍然查无小刀的踪迹,此人就极不简单,何况就是这个人,在小刀身边陪她渡过了她最困苦的时期??

  他似乎比穆连年长一些的样子,乍一看,仿佛和市井乡下常见的吃苦耐劳的年轻人没什么不同,但只要多看他几眼,便没有人看不出,他经历过的世事比寻常人要多不知多少倍。穆连办正事时犀利,但平日里的底色是温和的,而小伍,你很难用这样一两个短语就描述出他,非要这么做的话,就只能描述为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他的脸上有大大小小四条伤痕,但并没有让他显得凶悍或光荣,它们在那里仿佛不过就是记录一下过往而已,倒是让人有点儿好奇他身上究竟会是怎样的伤痕累累。他的眼神毫不年轻,已是千帆过尽的平淡,但留意的话,又会看到偶尔流露出危险的不甘。他无论站着或坐着,即使常常变换姿势,仍给人稳定的感觉,像一块风雨遭得再多也不会崩塌的岩石,甚至你都不用怀疑,何时再看,这块岩石的底色和当初仍然还会是一样。

  穆连审视了好一会儿,终于问:“为什么?” 也不知道他想问的究竟是小伍为什么要对付良重,还是小伍为什么那段时间要保护小刀。

  小伍显然很聪明地避过了第二种可能,从怀里掏了一块令牌出来。穆连拿过来看,果然如赤那所说,是来自梁王的令牌,一看就有年头了,但显然被主人精心保护住了,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缺损。梁王于元二十七年始封,由忽必烈的后裔担当,为一等王,地位在云南王之上,与云南王共同镇守云南,是蒙古皇族在云南的最高代表。这块令牌当来自前梁王,1323 年由云南王晋升梁王的王禅。

  小伍道:“我的师父忽里台,原是朝中第一高手,三十二年前追随前梁王来到云南。当年前梁王命我师父摧毁良重先父掌管的情报系统,在成功灭了云南和湖广十三县的柜坊后,最后进攻上庸县的永兴柜坊,然不幸失利,仅师父一人重伤逃出。此次我乃奉师父之命,替他继续执行这个任务。”

  他又从怀里掏了好几张画得密密的图纸出来,说:“上庸县的永兴柜坊乃良重情报系统的中心,摧毁它就摧毁了整个系统。但正如我先前对赤那将军所说,那里机关重重,固若金汤,外人进去,千百人亦有去无回。我在永兴埋伏十年,终于得以窥见它一些奥妙,原拟再埋伏些时日,将秘密多掌握一些后才离开。然师父已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而良重对我亦开始有些怀疑,再等下去怕时机稍纵即逝。我便将我所知绘成这些图纸,希望副枢尽快实现我师父的愿望,攻破永兴,让他老人家临去前,终得荣归云南,向新梁王复命。”

  穆连将图纸粗略看了看,果然就叹为观止。

  小伍续道:“我并未能窥见全貌,我相信,掌握全部关键的,唯有良重和账房徐先生两人而已。”

  穆连点点头,道:“你便留在此处,我当有许多疑问要随时问你。明日我代梁王先去看看你师父,等赤那将军率众赶到,我们便即出发去上庸。”

  第二日,小伍带穆连和初五重二来到师父住的小屋。忽里台仍如往常僵坐在角落,看到小伍带一众人进来,像是有所预感,凹陷的眼窝里露出罕有的神采。

  小伍跪下道:“师父,这是大都枢密院的穆连副枢??”

  初五按蒙人礼节向老人屈膝问了个安,接口道:“副枢乃我朝七皇子阿尔思兰,他负责此次对永兴柜坊的行动,今日受梁王委托特来探望您。” 这现任的梁王把匝剌瓦尔密,于两年前被明玉珍手下名将、当今大夏右丞相万胜攻进云南首府中庆路后,仓皇而逃,迄今还躲在金马山。如此丢人,倒是不知这忽里台是否知悉。

  忽里台老泪盈眶,对小伍道:“快,快,快扶我拜见七皇子。” 忽里台一生对前梁王忠心耿耿,此次一听不仅实现毕生心愿有望,更能在有生之年得见前梁王的子侄,实在惊喜之极。

  小伍总见穆连在血雨腥风里出入,料不到他身份如此尊贵,不由吃了一惊,正待上前扶师父下轮椅,穆连摆摆手拦住了,道:“你身子不便,不必拘礼。”

  忽里台执意跪了,道:“忽里台有负当年梁王重望,这三十年唯一所想,便是捣毁柜坊,完成任务而已。奈何天生愚钝,耗费心血过多,终彻底成了废人。老天开眼让我得到一个资质不凡的徒儿,我已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他将代表我继续完成此项任务。”

  忽里台看看跪在一边的小伍,忽对穆连磕了个头道:“忽里台有一事相求,肯请七皇子应承。”

  穆连道:“老先生对我朝和梁王一片忠心,阿尔思兰深为感动,有何心愿请管说。”

  忽里台道:“我这徒儿自打五岁跟了我后,吃尽无数苦头,14 岁即入永兴柜坊,忍常人所不能忍,为常人所不能为,到今日终于有望一举捣毁永兴柜坊。如此次任务终能完成,忽里台肯请七皇子能奏请陛下,为我徒儿请功。他天赋极高、文武兼备,望能许他一官半职,保他日后富贵之外,能为陛下所用,忽里台便了无遗憾。”

  小伍想不到从来对自己凶狠冷酷的忽里台竟然这样说,惊疑不定,看向忽里台道:“ 师父??”

  要知道这忽里台年少成名,前半生十分顺遂,却在最辉煌时突遭此重大失利,人生急转直下。小伍遇见他时,他的性格已经变得十分偏执阴狠,又急于为梁王完成任务,是以小伍无论是学艺还是后来去永兴柜坊,这忽里台都耐心缺缺,一味拿最简单粗暴的法子催促他。一不听话,小时候就是暴打和饿两三天肚子,小伍长大后,他便将小伍家人都控制住,一旦发现小伍拖延或反抗,便是二话不说切了他们指头威胁。这些年师父从未对他流露过关心,小伍对这个救了他、其实又不啻是已杀了他的老人,感情更是异常复杂。没有师父的再造之恩,他五岁便死了,绝无今日之能和锦绣前程。然而从头到尾,他不过是师父为着完成任务养育的工具人罢了,从童年、少年到青年从未关心过他的喜怒哀乐,更早在九岁那年他就被师父逼着杀人练手,从此走上不归路,没有选择、没有良心地活着,同一具行尸走肉也没什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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