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看，自由（完结）（1 / 2）

第56章 你看，自由（完结）

进入七月之后，太阳从一大清早就变得灼烈。福寿山从半山腰起就是一片光秃秃的墓地，灰白相间的颜色被太阳晒着，看一眼都烫人。

白树没带花来，他从关言口袋里拿了烟，点上了一支摆在墓碑前。

“我爸的第一辆车是辆皮卡，运货用的，我当时好像很小，看到电影里很多主角都坐在卡车车上。不是车里面的后座，是卡车后面装货的地方……”

关言点头，“我知道。”

“我爸就把我抱上去，带我出去兜了一阵风。后来他被我妈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幸亏没出事，出事了哭都来不及。”

“我爸打个哈哈就过去了，下回碰到类似的事，他还是会让我试。我妈常说，我都被他惯坏了。所以我之前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真的被他惯坏了，想要什么都要得到，得不到就不高兴。”白树转头看关言，“比如你。”

“现在想想，要不是他一直惯着我，让我想不管想要什么都尽量去试，也许你推开我第一下，我就转头走了。”

“我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长大了，我觉得他应该是最希望看到这一天的人。”

关言弯下腰，把整包烟都放在了大理石上。

“他一早就看见了。”关言将手搭在了白树肩上，“很早之前你就长大了，从你十八岁等在我楼下，非要跟我说喜欢我的时候，你就已经长大了。我拒绝你之后，你转头过好自己的生活，念书、交友，也是长大。”

“关言。”白树抬起头来看他，“你老实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关言看了眼墓碑，“你当着你爸的面，问这种问题？”

白树说，“我爸也很想知道。”

关言伸手把他的头发一顿揉，又平静地回想起来，视线远远地眺向山的彼端，“不记得了。”

他说，“等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可能已经喜欢很久了。”

白树拉住他的手。

“我们去看看你父母。”

关言微微转头，也许是下意识想拒绝，但还是任由白树拉着往前。他原先以为白树只来过一次，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地方，第二次不一定还认得。

可白树熟门熟路，一步错路都没走。

两个相隔不远的墓碑前都放着已经干枯的花束。也许不是近期摆上的，风吹雨淋，打包的丝带上落了不少枯叶和泥土。

白树知道是关言。

他把枯了的花收拾好，丢进了垃圾桶里，拿纸巾擦掉了碑上其他脏污，“小芸跟你是同乡，她过年期间特意请了几天假，说老家有规矩，正月里要上一次坟。我就想——你们家一定也有这个规矩。果不其然，你有天没来公司。”

“真有你的。”关言的语气说不上是夸奖，他只是无奈，“我跟他们的关系，跟你和父母不一样。”

他蹲下来，把白树手里的脏纸巾拿走，抽了张干净的，替白树把手擦干净。

白树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说什么。

关言也不说什么，拿着手里的纸巾把白树没有擦完的地方又擦了一遍。他起身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时，转头看向了白树。

白树读出他有话想说，在他没有张口时就点头。

关言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我都没说话，你点什么头。”

白树傻笑，“你说什么我都会点头的，你说吧。”

关言说，“我准备把黑子接回来，在阳台放张毯子给当窝。”

“你好小气，都不给它买个正经的狗窝，老狗都要退休了，不能有个好待遇吗。”白树合计，“今天周六，要接就一会过去接吧，带去宠物店先个洗澡。趁着它洗澡的时候，附近超市买点它的东西。”

关言的计划没这么仓促，但又不是不行。

他最后看了一眼墓碑，领着白树往山下走，“你刚刚的表情有话要说。”

“不是非常重要的话。”白树踩着高一截的人行道石路沿，试图走成一条直线，“我是想说，你的世界可以再打开一点，不止容纳我和一只狗，但是觉得这件事还是由你自己决定，所以没说出来。”

关言伸出手让他搭着，沉默着。

一阵醺然温热的风从山峦上吹过来，将白树衬衣的衣摆高高掀起，白树转头，迎向这阵浸满了夏意的风。

他的指尖搭着关言，风就从这十指的温度上掠过去。

“你看，自由。”

关言牵住他的手。

回程的路太长，白树靠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关言把空调的出风口转了方向，“你这么对着吹要感冒的。”

白树没答应，他睡着了。

公路绿化带和隔离带刷一下地晃过眼睛，白树半眯着演，却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瞬间。他站在服装厂的门外，有个从没见过的人站在大门口，爸爸说——他是爸爸的员工，你要喊他关叔叔。

他背着书包走过去，盯着面前这个人的脸，轻轻地喊了一声：关叔叔。

五颜六色的光斑叠上来，盖住他的视线，他看不见什么，只知道自己正坐在关言的楼门口。

在好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楼里的人来来往往。拎菜回来的阿姨误会他是忘记带钥匙的住户，进门时特意替他留了门。

小区的保安几次巡逻路过，终于忍不住上前询问他在等谁，他忘记怎么回答了，后来再没有人跟他说过话。

他一直在等，等到太阳慢慢地落下去，夕阳缓慢降下的过程比他想象中更快，四面都好安静，金灿灿的光就在他眼睛里变暗、变冷，从盖满绿叶的树枝最上端，慢慢落下来，落到每片绿叶都变黄，阳光从光秃秃的树枝缝隙里照过来，然后消失在他看不见的地平线。

不如走吧。

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冒出来，在说：你喜欢了一个人，人家就非要喜欢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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