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1 / 2）

第四十九章

每个人都有“业”，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萨提什怕见偏殿里的那只年迈的孔雀。

凡物养得时间一长，都有灵性，更何况本就是神圣的孔雀。那孔雀只消一见他，便扑腾起翅膀来啄他，他吓得哆哆嗦嗦，夜不能寐。有一日，被孔雀欺负时，让旃陀罗瞧见了。醉意熏熏的王便笑着说，他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惹得这神物不快。

亏心事？萨提什几乎日日在暗处以泪洗面，有苦不能言。某天清晨，依是月明星稀时分，他实在忍不住，偷偷地来到孔雀园，烧了香，在那里独自向天神忏悔着，却没想到旃陀罗还睡在孔雀园的木屋内。

只觉凛冽的杀气从木屋中传来，萨提什打了个冷噤，便见一个酒瓮从木屋里扔出。他吓了一跳，跪倒在地，开始嚎啕。

“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旃陀罗双眼通红，从黑暗处现身。

“小的，小的......”萨提什语无伦次，大哭道：“小的有罪，是小的害死了司政......那日，阿卡夫子寻到我，说要我注意王的饮食，无论是何都要用银针去探一探，且不准与任何外人所道，就是您，小的也得瞒住。”

萨提什抹泪，继续说：“小的愚笨，哪里知道宫中有歹人，婆罗门的话语又怎可违背，于是，于是......”

“于是你瞒了我，可你知道，若你当时告诉我，或许我就猜得出身边的危险，刹那便也不会死去。”

旃陀罗冰冷地注视脸颊苍白，被罪孽压得快要喘不过来气的萨提什，突然癫狂地笑了起来。他明白了，一切都一目了然了！考底利耶早就知道宫中有细作，可他纵容，他顺其自然，只为挑起自己对塞琉古的仇恨，不惜以刹那的生命作为代价！

刹那如此，迈雅呢？迈雅是否也是牺牲品？

“哈哈哈！”旃陀罗笑够了，便一脚踢开前来抱他腿的萨提什，恨道：“善恶终有报，你的业果，自有你承受罢！”

他走出孔雀园，酒瞬间醒了大半，晨光熹微，他于正在苏醒的王宫中朝元老院跑去。似是已经见惯了王的不羁，仆人侍从都默默撇过了脸，旃陀罗跑着，顺手提了一柄长刀，杀气腾腾地笑，直到来到菩提树外，他才停下脚步。

这脚步是瞬间停下的。透过密林的朝霞落在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上，他看到，这两人背对着自己，宁静，快乐，犹如多年前的他们一般。宾头娑罗牵着考底利耶的手，仰着头，用清澈的童声唤他。

“老师，今日我们读什么书？”

“好孩子，今日老师教你学《摩奴法论》。”

“好的，老师。”

“老师......”旃陀罗轻声喃喃道，“他是我的老师，多年前，他只有我这一个学生，如今有别人唤他老师了。是，他现在是宾头娑罗的老师，宾头娑罗有什么错，要见到老师死在自己面前呢？”

他意识混沌，难以厘清。咣铛一声，长刀落地。

考底利耶和宾头娑罗于林中回头，身后却空无人影。独留一柄银刃，于地面上反射摩揭陀初升的阳光。

一匹战马驰骋于清晨的华氏城内，速度之快，竟叫人看不清马上之人。直到在波光粼粼的恒河边，那匹战马才扬起两只前蹄，嘶鸣一声，猝然停下。

在河中沐浴祈祷的圣徒们看见，那是他们尊贵的王。可王何以如此悲痛，那被泪水沾湿的脸，在朝霞中令人心碎。

旃陀罗从马上跃下，霞光好似火焰在他漆黑的瞳仁里燃烧，焚尽他所有的悲楚。他注视这宽阔的永恒之河，湿婆的毁灭在他心中升腾。他被驱动，被指引，被诱惑，一步一步朝恒河走去，水流拍打他的脚，腿，直到腰际他也没有停下来。

金灿灿的河流，就像那逝去之人的眼眸。美丽，平静，纯粹，安详。

“你也在注视我吗？”

“答应你的，我全都没做到。”

“我保护不了任何人。”

“所有的，都不过是错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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