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第18章

　　我不知道我这几天怎么过来的。我不吃不喝，我妈也不吃不喝。我感受不到痛，也感受不到不痛。我妈在床上躺着。我在门口走廊的地方坐着。她怕我死掉。我也怕他死掉。家里偶尔走动一下的，只有花猪。

　　我一直在想，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该离柳朝原远远的。我不知道我妈在想什么，她就那样一直躺着。

　　看着花猪走到阳台去。我想这样下去不行。我得让我妈活下去。我没有脸出门，但还是叫份外卖。吃饱了，先带我妈去省城，找个地方落脚。

　　我掏出手机，但我没点开外卖软件，我鬼使神差的给柳朝原打了电话。打不通。挂了电话我才点了外卖。

　　我又看到微信里培训班老板淼姐给我的留言，她给我转了八千块钱，留言说：小伍，实在抱歉，你以后找个好工作。姐只能做这么多了。

　　我妈在屋里说：“孩子，妈妈命苦啊。”

　　我的眼泪流成了串，我颤抖着说：“妈，我对不起你。”

　　后来，我的手机响了，我以为是外卖电话。结果是个女生的声音，她说她是柳朝原的妹妹，让我去小区门口见面。我犹豫了下，对我妈说：“妈，我去拿外卖。你等我回来吃饭。”

　　我妈没有说话。我看见她躺在床上，只有腹部在轻轻起伏，像是奄奄一息的鹿。我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我的手机又响。外卖送到楼下了。

　　我下楼拿外卖，顺便向外拐过去找柳朝原的妹妹。周围的大爷大妈似乎都在对我指指点点，我不敢抬头看春天里的阳光。我羞愧的垂下头，低头赶到小区门口。

　　我以为柳朝原给我带了话。但是那个女孩站在我面前：“伍浔，我哥马上要被送出国了。你别也再找他了。你害的他出车祸，又害我家快散了。你真的别再来了。”

　　我看着面前这个有些柔弱的女孩子，张张嘴巴又合上：“对不起，我知道了。”我转身回家。我突然感觉心慌的厉害，快步跑着冲回家。

　　打开门的时候，我的外卖掉在了地上。我的妈妈悬挂在那根绳子上。那瞬间，我像是在万米高的悬崖边骤然坠崖，我觉得我死了，我身心俱裂。可能是其他人的灵魂支撑着我，把我妈抱下来，又支撑着我疯狂给她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我妈依然没有呼吸。她的心脏停止跳动了。我的心脏也快要停止跳动了。

　　我坚持着打了120电话。等待120的时候，我又给我妈试着做人工呼吸。看着她睡着的样子，还有脖子上那深红色勒痕，我的手开始抖，眼泪糊住我的眼睛。我跪在她旁边给东哥打电话。不小心又呼叫成柳朝原的，我发抖的手试了几次才拨出给东哥。

　　东哥接通的时候，我坚持着说：“东哥，我妈可能没了，你能来帮帮我吗。”说完我已经哆嗦着说不出话。

　　时间怎么过去的我不知道，我一直跪在我妈旁边。120来敲门的时候，我强撑着站起来。我似乎又坚强冷静了。医生检查之后遗憾的对我说：没有抢救的意义了。

　　我的头嗡的响起来，我似乎看不清这个世界，也听不到声音。我似乎在迷雾里，被浓重的雾塞的窒息。我又似乎在海底，声音被沉重的海水隔开。我只觉得东哥迈步进来，我朝着他跪下：“我没有妈妈了。帮帮我。”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东哥跪下扶住我：“小伍，你得镇定。你得先帮你妈换衣服。其它的有哥哥在。哥哥会帮你的。”

　　我垂着头流眼泪，我浑身无力的倒向东哥，我支撑不住我的身体。东哥扶着我的肩膀，抽我的脸，对着我吼：“不许哭！给我憋回去！”

　　我觉得他的声音击穿水面，把我拉到现实，重锤一样轰击在我耳边，我憋了回去，站起来。东哥拍我的肩膀：“你一滴眼泪都不能掉到你妈身上。让她安心走。你给我记住了！你现在不许哭！你就是想死，也得给我撑到葬礼结束！”

　　我镇定了下来。在人帮助下，我把我妈抱到床上，找出我妈最爱的衣服，给她换上。东哥已经请来了丧葬公司的人。他们有人问我：“准备怎么办？停几天？”

　　“这个套在衣服外面。”东哥把那些人带来的寿服交到我手里，然后说：“现在来决定丧事办几天。”

　　我茫然的抬头：“我不知道。”

　　东哥镇定的说：“我之前听你说过，你妈妈那边没什么亲戚了，那就定后天入土为安。我托关系去火葬场的殡仪馆办丧事。晚上去那边守夜。你有需要通知的亲戚告诉我。我安排电话通知他们。就说阿姨是心脏病突发去世的，记住了吗？”

　　我找出家里的银行卡，写上密码，放到东哥手里，点头对他说：“好。”说完了又不知道什么好，只是觉得事情交个他我会放心。

　　那两天我不知道我怎么活着的，只要没有东哥来拉我，我像沉在深深的海底，听不清也看不清。任由人领着行动。我只记得我跟着东哥上了车，到了殡仪馆。我守了一晚上。有朋友亲戚来了，我就跟着磕头鞠躬。有医生采集核酸，我就张嘴。有需要文件签字的，我就写上自己的名字。我的灵魂和身体是分离的，这个世界太残酷了，我的潜意识不得不帮我屏蔽了残酷的真相。

　　到隔天下午，柳朝原来了。我看见他两眼通红。转头却看见我爸和柳朝原的爸爸妈妈站在一起。我站起把他们拦在小厅的门口。我努力几次才发出声音：“我求求你们，别来打扰我妈。”说着我已经跪下，浑身颤抖，“求你们了。都是我的错。别来打扰我妈。”

　　我爸推推柳朝原：“你磕个头吧。”

　　柳朝原跪下磕头。

　　我混乱的头脑来不及分析他们为什么有这么怪异的表现。东哥已经赶了进来，站在旁边扶起我。我另外几个同学朋友也站在我旁边。我坚决不让这群人再进去一步。

　　柳朝原站起来，嘶哑着嗓子叫我：“小伍。”

　　我嘶哑着嗓子对他说：“我对不起你柳朝原。是我错了。你别来了。你走吧。”

　　东哥走过去，对着人群说：“以后再说吧。现在真的不行。”他伸着胳膊把人带了出去。

　　到晚上，东哥递给我一瓶饮料。“你得吃点喝点。小伍。”我才想起来我好像很久没吃东西了。但我吃不下。吃一口东西我都会吐。

　　“你得睡一会儿。”东哥又说。

　　我睡不着。我守着我妈，只能睡着几分钟，又清醒。我后悔。我后悔认识柳朝原。我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习，没有出息。我后悔我没能赚钱带我妈到大城市生活。我后悔我甚至没带我妈出去旅游过一趟。我后悔……

　　我记得，我妈对我说：“孩子，妈妈命苦。”

　　我后悔的抽自己耳光。东哥过来拉住我，“别这样小伍。”

　　我只能空洞的看着天花板。我不敢看我妈的遗照。每看一眼，我心如刀割。

　　我就那么一半清醒一半昏沉的守着，我似乎在云端，踩一脚都软绵。下葬仪式做完。东哥搀着我往墓园外面走。我转头看一眼那一排灰暗墓碑里我妈妈的墓碑。我才意识到，我真的没有妈妈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脚下一软，眼前黑暗铺天盖地般扑过来。黑暗将我吞噬。我觉得，我妈去了，我也跟着死了。

　　我再醒来，我发现在病房里的床上。我爸、柳朝原、柳朝原的爸妈，他们围着我。东哥站在床尾。怎么我妈不在，我问：“我妈呢？”问出口，我才意识到，我妈妈已经走了。

　　我的眼泪瞬间涌出来。但我用手盖住眼睛，又憋回去。我坐起来，下床穿鞋。我要回家。我不能在这群人面前哭。

　　“伍浔，”我爸清清嗓子，“我就直接跟你说了吧。你不是你妈亲生的，也不是我亲生的。你亲生的爸妈是他们。”他指了指柳朝原的爸妈。“你和柳朝原，你们出生的时候医院抱错了。”

　　我的头再次嗡的一声，我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我努力抬头看，却抬不起来。黑暗里滔天巨浪迎面扑来，我又一头栽倒在地上。我窒息了，我又失去意识。

　　我似乎在做梦。我的灵魂飘出病房。飘回家里。我妈全身散发着温柔的金光，她笑着托住我，躺在她温暖坚实的怀里，我哭了但又很踏实。

　　我问她：妈，你怎么不要我了。

　　她没说话。笑着端给我一碗饭。又点点头。缓缓的离开，消失不见。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