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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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捡来的小乞丐

  一九八五年九月初。

  樱桃正在家里写作业。她的课桌是个缝纫机台。平时,缝纫机可以被折叠着放进桌子内部。铺上桌布,就是樱桃写字、读书的地方。妈妈需要用缝纫机的时候,再把这台机器从桌子里面竖起来。

  樱桃喜欢把脚放在缝纫机的踏板上,踩一踩,踏板就会前后来回晃动。平时妈妈用缝纫机的时候,就是脚踩着踏板这样一上一下的。这时,樱桃就会得意万分,觉得自己已经是像妈妈一样的大人了。

  樱桃九岁,上四年级,功课不算多,她不到一个小时已经全部写完了。她向窗外看了一下,天已经黑了,街灯在路上闪着橙黄色的灯光,看了让人心中暖暖的。

  有两盏路灯下四五个人影蹲着,围成一个圈,正喊叫的热闹,那是小区里下棋和观棋的大爷大伯们。一到饭点,家里的女人们就像叫贪玩的孩子一样,会亲自或派出自家小孩把这些大爷大叔们分别拎回家吃饭。

  樱桃想起父亲在家的时候,往往也在街边的路灯底下流连不走,看下棋看得入神。母亲做好晚饭后等的不耐烦,总是让樱桃去叫。樱桃也总是清脆响亮地回答一声 “哎”,马上从缝纫机前的一把老椅子上跳下来,三蹦两蹦往外走。

  夏末的空气里仍然含着湿润的水分,她感到小飞虫在自己腿上蠕动着,很痒。她一边在自己的小腿上拍着巴掌,一边顺着马路跑到路灯下。父亲跟其他观棋的大叔大伯一样,前身往前倾着,头往前探,眼睛紧盯着地上的棋盘,全神贯注地看着,嘴中还不时大声给支招:“走车……上炮……哎,别跳那个马啊!”

  樱桃看准了爸爸的背影,从背后一下扑过去,用两只小胳膊紧紧圈住爸爸的腰。父亲被她扑得往前一栽,差点栽到棋盘上去,踉跄了几步,晃了晃,才勉强稳住。低头看看腰间竭力合掌却碰不到一起的两只小手,爸爸笑眯眯地回头,把她往背上一扛:“吃饭了?走,闺女,回家!”

  她就这样被爸爸背在后背上,两只胳膊上移,圈住他的粗脖子。爸爸汗津津的手箍着她的两只小腿,一颠一颠地往前小跑。樱桃咯咯地笑着,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好像个公主一样,在父亲背上,可以骄傲地俯视世界。

  现在,窗外的路灯、棋局、下棋观棋的人都跟原来一样,而父亲,却不在了。樱桃叹了口气,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妈妈今天又加班,快八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她是会计,在一家小型烟草公司上班,公司账目很多,平常总是需要加班。

  樱桃觉得肚子有点饿,她合上书本,走到旁边的小冰箱旁边。这个冰箱跟她差不多高,也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冰箱,灰色的外皮因为长时间磨损,很多地方已经变成灰白。她打开冰箱,里面几乎空空如也,只有半个馒头落寞地躺在一个小碟子上瞅着她。

  樱桃关上冰箱,那个看起来僵硬的馒头让她食欲全无。但这时,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伴着响声,胃里窜出一股难受的感觉。她控制不住地重新打开冰箱,叹了口气,把那个落单的馒头抓了出来。

  她把馒头放进小蒸锅里热了热,轻轻地咬着。没有任何味道,但还是可以驱散胃里的饥饿感。她慢慢地嚼着,让馒头在嘴里停留的时间长一些,心中闪现出妈妈的脸。

  妈妈在爸爸去世之后,并没有消沉多久。也没时间让她消沉,这种忙碌的小公司,一年内允许请假的次数非常有限,她要去烟草公司继续上班,还要照顾樱桃。爸爸的丧事举办的很简单,因为根本没有尸体,连骨灰都没有。只确切地知道一点,人死了。

  爸爸是船员,在运输集装箱的船上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海上漂流,整年不在家。一般船员们在海上干一年或两年后,可以短暂回家休息,但往往也只能呆一个多月。每当爸爸离开,樱桃依依不舍地哭泣时,他就轻声哄着樱桃说,自己要上船多赚钱,才能给她买漂亮的花裙子和很多好吃好玩的。每次樱桃都哭得更厉害:“我不要花裙子,我只要爸爸!”

  樱桃还记得每次爸爸下船回来,都会给她带很多让她开心的礼物。但比起礼物,她更喜欢爸爸在身边的感觉。爸爸的手很大很粗糙,手掌和指肚上都有厚厚的茧子,很温暖。樱桃喜欢用指头抠爸爸掌心和指头上的茧子,用指甲轻轻地刮,好像这样,就能帮爸爸把一年的辛劳都刮掉。

  但有一年,爸爸没回家。听妈妈说,爸爸所在的船上有人争斗打架。爸爸是大副,船长以下最大级别的负责人,因为需要平复争斗,就得罪了人。

  这艘船是希腊商船,上边有来自不同国家的船员一起工作,里面不乏凶恶之徒。甚至有人会在半夜时,把跟自己吵架的敌对头偷偷地扔到海里去。往往等到了早晨大家才会发现有人失踪。但因为船在夜间也在赶路,而那个白天还在,半夜却突然失踪的人到底去了哪里,大家都心照不宣:他已经被永远留在海里。一般人失踪一个周以后,船长就会向岸上报告失踪人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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