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破碎（1 / 2）

73 破碎

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才有很多说不出的遗憾，而那些遗憾就像冰碴子一样硌人又寒心。也只有等所有的东西都销声匿迹，才有人知道要去珍惜，才有人知道这些都不是理所应当。

乔美芳还是没能撑过这个冬天。

下雪的日子，心都是凉的。

没有阳光，整天都是阴天。

一时间，叶乔辛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木然地站在人群里，望着那合葬的墓出神。

仿佛就在一瞬间，他失去了世间一个与他有牵连的人，他失去了归宿，他失去了避风的地方……以后，他就算受了委屈、有什么心事，都只能说给一座冷冰冰的墓碑听了。

风吹动着他暗色的围巾，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墓碑，定定地站在潮湿的土地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葬礼的，他只知道那天暗无天日，他只知道自己的眼睛都快看不清东西了……

世界的天不会塌，但他的世界，正在瓦解。他终于明白了“心痛”到底是怎么个痛法。

这不是一个名词，是一个动词。

叶乔辛站在风里，一身黑衣，一把黑伞，一双黑色的眼睛，盯着灰暗的前方。

许久，等人群散去，他才慢慢蹲下去，失声痛哭。

他在释放他的情绪。他在表达他的悲伤。

唯独这一次，他才是真正的自己。

他也是会哭的。他不是什么都可以坦然面对的人。他不是对什么事都可以一笑而过的人。

不过，他也不是他了。

现在的叶乔辛，成了一簇没有归处的浮萍。

斜风细雨中，叶乔辛的腿快要蹲麻了。但他不想起身，也不想离开。

过了好久，他才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才恍然明白身后还有人。

他猛然回头，是邓小锦他们。

“哥……”

叶乔辛望着邓小锦，却看不清她的样子，但他知道，那是邓小锦。“……”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邓小锦塞给叶乔辛一张纸巾，似乎也在哽咽：“别哭了。”

随后，有人拍了拍叶乔辛的肩膀，声音从头顶传来：“节哀。”

“小叶——走吧，该走了。”

“你已经蹲了几个小时了……”

“走吧，吃点啊？”

寂静了很久的世界被突然冲进来的声音打个七零八碎，叶乔辛的心止不住地狂跳，他擦了擦眼泪，闭上了眼睛。

他低着头，向他的母亲和父亲做最后的告别。

——我走了。我还会回来的。对不起。

他的心像是破碎了一样，有一块永远空缺。

叶乔辛看向那黑白照片，眼睛不自觉地向上看，那蓄势待发的眼泪就在眼眶，下一秒就要如雨涌下。

“走吧。”

“走吧，哥。”

“节哀顺变。”

……

浑浑噩噩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新年之后。

叶乔辛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一个人默默地收拾着房间。他看了乔美芳的手机信息，也看到了很多书面的文字。

直到他翻到叶乔沐和乔美芳之前的聊天记录，他才愣住，一动不动了。

这一刻，他懂了什么叫做心乱如麻。

原来，叶乔沐早就说过他的事情了……

乔美芳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她只是不说……

她是不是在等她儿子亲口告诉她——“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

可到最后，她什么都没等到。

即使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可还是没有等到她想要知道的东西。

空荡荡的房间里，叶乔辛坐在一堆书中，泪流满面。兀自响起的手机铃声不友好地打破安静，催促着叶乔辛赶紧接电话。

“喂叶乔辛——来医院，乔沐姐好转啦——”

是邓小锦的电话。

“好。”

叶乔辛自嘲般地笑了笑，站了起来。他拨通周黎安的电话，没等周黎安说话，他就提前一步说道：“喂？你在医院吧？我现在过来了。”

“好。”周黎安没有废话太多，说了一个字就挂了电话。

——

病房里站了很多人，星星和小寻坐在床边吃着苹果片。

“好多了……不用担心。”

“哎呀，吓死人啦，叶乔沐。”

等叶乔辛赶到时，叶乔沐正和其他人拉家常。

叶乔沐看向门口的叶乔辛，朝他招了招手：“乔辛。”

“没事……太好了。”叶乔辛喃喃自语。

“吃饭了吗？嗯，等会你就跟着邓小锦他们去吃饭啊。”

叶乔沐温和地笑了笑。苍白的脸上，那笑容有些无力。

“你吃了吗？”

“吃了，小米粥，姑姑熬的，听说大早上的就开始熬了……哈，还有颜倾的，养颜红枣粥。”叶乔沐笑了起来，有些费劲。

站在床头的沈颜倾也笑了笑，“我回去研究研究，下次给你搞点好吃的过来。”

叶乔沐摇摇头，“不用了，你们忙，我马上就好了，不碍事儿的。……哦，对，乔辛，我们，准备回江州了。”

叶乔辛沉默了。

“爸妈那房子就不卖了，留着吧，我在附近买了房，以后就在朝阳事务所上班了。还有，你算算你出了多少钱，过两天我转给你……”

“不用，我还有钱。”

“那哪儿行，住院费很贵的——”

“真不用，年底我的奖金工资啥的都到账了……我还有点闲钱。姐，你放一百个心，真没事。”

叶乔沐闭了闭眼睛，也不跟叶乔辛争了。她看了看丈夫，然后轻轻一笑。

“噢，乔辛啊，刚刚沈颜倾说她也要回江州了哦。”

叶乔辛一顿，看向沈颜倾：“你不是一直都想留在东海城么……怎么回来了？”

沈颜倾和顾文安相视一笑，说：“你不是也一直都想留在那边吗？嘿嘿，不止我，我们都回来了～还是江州有那种归宿感啊，毕竟，我家在江州啊。”

叶乔辛看了看沈颜倾，又看了看顾文安，说：“顾文安呢？你……”

“分公司在江州，回来也行。”顾文安说的很轻松。

叶乔辛嘴角抽搐：大佬就是不一样啊……

沈颜倾推了推周黎安，有意无意地问：“听说你买房了？在哪儿买的啊？”

叶乔辛的目光终于游到了周黎安身上，带着些许疑问，他就看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

“太阳湾。”

“喔～”沈颜倾立即眉开眼笑，她看向叶乔沐，说，“太阳湾离一中挺近的吧？诶，乔沐姐，离你们家也近诶。”

叶乔沐捂着嘴笑，道：“近点好啊。小周，你是东海城人吧？那工作……”

沈颜倾表示这题我会，“乔沐姐，他和老顾一样，大boss呢，在江州有个南桥文化公司，嘿嘿，我也在南桥～”

“哟，好啊，把我们小沈都给签走了。”

“哈哈哈——周大哥，还招人嘛？我吃苦耐闹，啥都能做，你们扫地阿姨一个月多少？”邓小锦突然发现机会，连忙问道。

“啊？”周黎安一愣，看了看叶晓蓉。叶晓蓉瞪了一眼邓小锦，说：“专心考研，行不行？”

“啊啊，行行行，我这不是给自己留条路嘛……嘿嘿，周大哥，我写文案超强，我给你们搞宣传啊！实习期不给工资也行啊——”

74 回家吧

还没开春，叶乔沐的手脚就已经痊愈了。虚惊一场后的平静不会跟之前的安逸一样，并且，这并不是“虚惊一场”。

出院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回老家的祖坟那边烧香。

叶乔沐和丈夫一起，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新碑前。他们买了纸钱和花束，还带了一串鞭炮。

“星星，别到处跑——柳叶星！”

叶乔沐把小朋友拽到坟前，让他鞠了三躬。小寻乖巧得多，她还帮着爸爸烧了纸钱。

小寻眼里含着泪水，不知道是被烟熏的，还是对这座坟有什么情感。

“柳寻叶，跟外婆外公说再见。柳叶星，你俩一起说。”

叶乔沐重复着两个孩子的全名，希望爸妈能记得两个孩子，在天保佑孩子顺利长大。

做完这些事后，四人离开了乡村，进了江州城区。

——

大家都在按计划生活，这些计划就是背后的操纵者，把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串联起来，把平淡如水的日子过的稍微出彩一些。

沈颜倾和顾文安顺利搬回了江州，对沈颜倾来说，此行便是回家，对顾文安来说，是回另一个家。

总之都是回家了。

顾文安的公司蒸蒸日上，他在他的领域混得风生水起。

从白手起家到现在游刃有余，没有人知道顾文安付出了多少。

沈颜倾已经封笔快三年了，她很少在微博上活跃，所以有更多的时间装扮生活。今年年初，她签了周黎安的公司，成了南桥的签约作家。她的微博“个性签名”也改了，认证也发生了变化。

得知“蝴蝶”改签后，她的同行唐莉坐不住了，三月份的时候去了江州，跟周黎安见了面。

周黎安在二月底就搬到了江州，在距离叶乔辛家不远的地方买了房子，三室一厅，还有两个阳台。

三月初，周黎安与唐莉见面会谈，谈的很顺利，周黎安不计前嫌让唐莉加入了他们。

当然，如果沈颜倾没有点头的话，他也不会这么快就答应。

江州，似乎是一个聚集点，叶乔辛等人身上便有一条线与江州连着，无论多远，他们都可以原路返回到江州。

兜兜转转，从江州到东海城，到西部，到燕城，到天南海北……最终，还是回到了江州。

回家了。

叶乔沐一家也从南边搬回了江州，在附小周边买了房。

破碎的东西拼不回来了，但破碎之前的样貌会永远留在记忆里。

——

开春，迎春花星星点点。

经过了一冬的风雪，有人从风雪里走出来，有人永远长眠于雪中。

叶乔辛坐在阳台上，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快二十九了。他自嘲地笑笑，下了楼。他不住在这里，他一直住在教职工宿舍。

这房子里还放着父母的旧物，并且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了。

叶乔辛锁了门，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说是宿舍，其实是公寓式的，两室一厅，悠然自得。

开春后，他的工作日渐繁忙。

他似乎回到了二十六七的时候，下班后就能看到周黎安的车停在路边，他熟络地打开车门，毫不避讳地坐了进去，然后熟练地系上安全带。

这一系列动作，让他曾感觉局促不安，而现在，好像成了家常便饭。

“今天忙不忙啊？”

这几乎是周黎安的口头禅。

见了叶乔辛，周黎安仍旧是不瘟不火，内心里那种冲动感也消失了一半。现在，他内心更多的是一种习惯，他习惯了见他，所以，不再有初见时的那种盲目的冲动。

“还行，”叶乔辛盯着手机，在家长群里发了几句话，“不过我布置了两张卷子，哈哈哈哈，让他们在假期给我疯玩，今天上课一问三不知，真不懂他们在家里除了吃喝玩乐还干了什么。”

“睡觉啊，好不容易放假，谁不睡觉啊。”

“说的也是，我当年放假也是天天睡，睡醒了就吃，吃了再睡……诶，沈颜倾要开始写书了？emm，果然，又是这种——霸道总裁爱上我。”

周黎安踩下刹车，悠然笑道：“这次不一样，成熟了许多，我们那个编辑直夸她呢。”

“噗，你也承认她之前那些不成熟了哈哈哈哈——”

“也不是不成熟吧，就是那种——活泼？文风清奇。”

叶乔辛靠着椅背，望向前方的高楼，“去我姐家吗，星星和小寻应该已经放学了。”

“现在吗？不会打扰到他们吧？”周黎安的笑容逐渐凝固，透露出一点紧张来。

“怕什么……去看看我姐，我怕她又瞎折腾把自己折腾没了。”

“说点吉利的。”

“有点耳熟啊这话。”叶乔辛瞥了一眼周黎安，“抢我台词。”

“……那，要不要买点什么……你姐跟你姐夫喜欢什么？银镯子？要不还是金的吧，那小孩儿呢？和田玉行不行？银制长命锁？呃，那种生肖项链好像挺流行的……”

叶乔辛嫌弃地看着周黎安，心里骂骂咧咧的，“**，有钱了不起啊！俗气！……不过，呜呜呜，有钱真好啊……”

“别别别，周老板，这些都不用，和我一起去超市吧，买点零食给小朋友们。”

“就，零食就行？”周黎安怀疑地问，“以前我送周家小孩儿东西都是那些银镯子啊，金项链啊，还有什么裙子来着……”

“有钱啊……”不愧是周家人。

——

叶乔沐刚做完饭，门口就有人敲门了。她好奇地凑到猫眼那儿看了看，瞬间笑了起来，“星星，小寻，舅舅来了～加两个碗去！”

叶乔沐打开门，笑眯眯地把两人迎进门，“哎呦，来就来嘛，还带什么水果啊？嚯，还提牛奶呐，小周啊，太客气了！来来来，正好，还没吃吧？”

周黎安被叶乔沐的热情吓到了，他的手都有点发抖。他把牛奶靠边放，然后客客气气地点点头，笑道：“叨扰了——”

“哎呦，别客气，洗手吃饭啊！柳源！你藏着掖着的酒呢？拿出来啊。”

“老婆你不是说……”

“说什么？嗯？”

“妈妈说不让爸爸喝酒。”星星提醒道。

叶乔辛哈哈直笑：“不喝酒，咱俩开车来的。”

“噢，那是不能喝——我给你们拿双筷子哈。”

桌子边的四人变成了六人。

桌上的碗添了两个，筷子添了两双。

如果感觉落寞不安，就回家吧。所有的事，都会在添一双筷子、添一只碗时解决。如果不快乐，就回家看看，至少，你身后永远有人站着。

下雨了。

回家吧。

75.重出江湖

凛冬散尽，月光铺满江面，在温柔的水波里，浮萍缓缓靠岸。

春去夏来，初夏的天气总是清爽甘甜的。

六月的江州，没有东海城的夜市那般热闹。跨江大桥上车来车往，也有人站在栏杆边眺望远方。

跨江大桥上，一辆黑色Audi朝着瑰丽的晚霞奔去。车窗半开，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面露愁容，两手交叉，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诶你说，我这啥也没买……我……”

他左边的那人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准确地找到他的腿，轻轻拍了拍，那人对他的担忧毫不在意，浅笑一声，说：“还要买什么啊？你就只管去好了，怕什么？”

他回头瞪了一眼男人，倒没有像多年前那样白眼一翻，六亲不认了，他只是有些焦急，“我得留个好印象啊，万一你妈妈说我不懂礼数怎么办？我又不是二十大几的小年轻了——”

“没事儿，你不是说你永远十八嘛。”

“嘿？周黎安，你就记得这个是吧？行，到了我就直说是你硬拉着我来的，我想去买点东西你都不准——”

周黎安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笑容，不深刻，也不浅薄，恍如水上落花，安闲自在，“行。”

“不行——我得添油加醋说，我把自己说惨一点，哈哈哈哈……”

“随你怎么说都行，反正我和我妈都没意见，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

2017的风最终还是吹到了2020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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