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母亲 妻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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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母亲 妻子

  小李子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系统要是早一年上线,说不定这会儿早就已经把人抓到了!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扩充数据库!录入更多资料!一定一定,要把剩下的人都找出来! 另一边,江门市局接到一条线索,老姜一看不敢耽搁,赶紧联系了老呱,把情况说了一遍。“辖区派出所发现的,说是一个小女孩自己来报案,说她妈妈把她们遗弃了,一开始民警以为是孩子恶作剧,结果跟着孩子去她家里一看,嗐,那哪儿是家啊,就是几块铁皮挂几片塑料油布。除了这个报案的孩子,还有仨孩子在铁棚里冻着!你说说,哪有这样当妈的!”“是是是,可您这也没说和我的案子有啥关系啊老姜同志……”“对对,我这话匣子打开了就关不上了,然后派出所就详细做了笔录,又根据孩子的说法描了一个画像,你猜怎么着?”“怎么着?”“这孩子说她有两个娘!”“所,所以呢?”“哎呀我怎么又说偏了。民警就寻思来队里借个人,给做个画像,谁知道,画出来以后,其中有一个,和你那个流浪女,特别特别像!”“那流浪的人,不都长得差不多嘛!”“你那女的,协查通报不是有明显特征嘛!手小拇指有黑色胎记,这不就对上了!”“确定吗?”“确定!孩子说非常确定!”“多大孩子?”“她自己说7岁,医生看过了,说差不多8、9岁了”“行,我今晚就来!”“不用不用,孩子就在我们这儿,我先查着。把监控啊、孩子的口供啊,先排查一趟,回头有什么及时和你通气!”老呱虽然嘴上应着,还是把谷子喊过去了。谷子到了江门,第一天也没着急问话,就是和孩子聊聊天,看看动画,看看书写写字什么的,争取孩子信任。现在四个孩子都暂时安置在福利院里,生活条件还不错,身体看起来都还好。福利院的生活老师看谷子和孩子聊得好,送她出门时不禁感叹:“我看这孩子还挺喜欢你的。唉,真不知道,怎么有这么造孽的爹妈,生了孩子就要好好养嘛。现在你看他们还行哈,我们照顾得蛮好的。刚送过来的时候,天哪,瘦得,跟小猴子似的,老大还好,会和大人聊聊天,另外三个,…

  小李子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系统要是早一年上线,说不定这会儿早就已经把人抓到了!

  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扩充数据库!录入更多资料!一定一定,要把剩下的人都找出来!

  另一边,江门市局接到一条线索,老姜一看不敢耽搁,赶紧联系了老呱,把情况说了一遍。

  “辖区派出所发现的,说是一个小女孩自己来报案,说她妈妈把她们遗弃了,一开始民警以为是孩子恶作剧,结果跟着孩子去她家里一看,嗐,那哪儿是家啊,就是几块铁皮挂几片塑料油布。除了这个报案的孩子,还有仨孩子在铁棚里冻着!你说说,哪有这样当妈的!”

  “是是是,可您这也没说和我的案子有啥关系啊老姜同志……”

  “对对,我这话匣子打开了就关不上了,然后派出所就详细做了笔录,又根据孩子的说法描了一个画像,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这孩子说她有两个娘!”

  “所,所以呢?”

  “哎呀我怎么又说偏了。民警就寻思来队里借个人,给做个画像,谁知道,画出来以后,其中有一个,和你那个流浪女,特别特别像!”

  “那流浪的人,不都长得差不多嘛!”

  “你那女的,协查通报不是有明显特征嘛!手小拇指有黑色胎记,这不就对上了!”

  “确定吗?”

  “确定!孩子说非常确定!”

  “多大孩子?”

  “她自己说 7 岁,医生看过了,说差不多 8、9 岁了”

  “行,我今晚就来!”

  “不用不用,孩子就在我们这儿,我先查着。把监控啊、孩子的口供啊,先排查一趟,回头有什么及时和你通气!”

  老呱虽然嘴上应着,还是把谷子喊过去了。

  谷子到了江门,第一天也没着急问话,就是和孩子聊聊天,看看动画,看看书写写字什么的,争取孩子信任。

  现在四个孩子都暂时安置在福利院里,生活条件还不错,身体看起来都还好。

  福利院的生活老师看谷子和孩子聊得好,送她出门时不禁感叹:“我看这孩子还挺喜欢你的。唉,真不知道,怎么有这么造孽的爹妈,生了孩子就要好好养嘛。现在你看他们还行哈,我们照顾得蛮好的。刚送过来的时候,天哪,瘦得,跟小猴子似的,老大还好,会和大人聊聊天,另外三个,一个太小,另外两个嘛,一个就知道哭,一个一句话也不说……唉,这父母是造什么孽啊!”

  “孩子会和你们说父母的事吗?”

  “很少说,偶尔提一句金妈妈,也不知道说的是谁,问她是不是她妈妈姓金,她又只知道摇头,一下子就跑开了……”

  “金妈妈?”

  “是啊,后来和她熟了,有意无意问问她,才知道她有两个母亲,哪儿有这样的事儿啊,孩子可能是骗人的。”

  “派出所说画了画像?”

  “是啊,她有一天,突然就愿意跟警察一起去配合了。嗐,妹妹,我和你说哈,这个年纪的孩子,她有时候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想象。还有他们看世界的角度和大人不同,有时候,也不是说她说谎吧,但就是,就是……怎么说呢,就是她说的,未必是事实。”

  谷子若有所思……

  第四天,她带了几本故事书来,给孩子讲故事,讲着讲着,孩子拿出纸和笔来,开始写字。

  谷子蹲下来,凑上前去看,只见孩子写的是“虫儿飞,虫儿飞……”

  “这是什么呀?”“是妈妈最喜欢的歌”

  “大丫,你说的是哪个妈妈呀?”

  “当然是我的妈妈了!”

  “哦~是妈妈教你写这些字吗?”

  “是金妈妈!”

  “金妈妈和妈妈,是不是都很疼你们?谷子姐姐没有妈妈,不知道有两个妈妈是不是很快乐……”

  大丫惊奇地抬头看着她,说“我有两个妈妈,你一个都没有吗?”

  “没有,我只有爸爸”

  “我没有爸爸……妈妈说不知道爸爸是谁……”

  看到大丫停下笔来,开始说话,谷子悄悄打开了录音。

  “妈妈都带你们干什么呀?”

  “你问哪个妈妈呀!你真笨,这样问,我怎么知道你问的是谁呀!”

  “那就……那就手上有一块黑的那个金妈妈吧!”

  “你怎么知道金妈妈的胎记?”

  “你知道胎记的意思?”

  “你真笨,谁不知道胎记的意思啊!金妈妈说,那是她妈妈给她盖的章,这样她妈妈就不会弄丢她啦!”

  “金妈妈都带你们干什么呢?”

  “金妈妈……金妈妈很好,她会唱歌,还会用草编小狗和蚂蚱……她从来不打人……金妈妈,金妈妈,嗯……金妈妈的肚子上,有花纹!”

  “什么花纹?”

  “很丑,很难看,像虫子。妈妈的肚子上也有。金妈妈说,这是因为,小孩子会从肚子里出来,出来的时候会打雷闪电,肚子就会留下打雷的痕迹!”

  “还有呢?”

  “金妈妈……”

  大丫低着头,突然不说话了。

  “你多讲一点,多讲一点好不好,我也想妈妈,我也想知道有妈妈是什么感觉……”

  “金妈妈,我妈妈说她是要饭的。我讨厌她这样说金妈妈。”

  “那你觉得金妈妈是做什么的呢?”

  大丫站起来,走到门口,咬着手指沉默了很久,突然她转过来,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蹦蹦跳跳地说,“金妈妈的名字很好看,我会写哦!”

  说着重新坐下来,用铅笔,一笔一划写出来三个字:金福真。

  “你确定是这样写的吗?”

  “那当然,是金妈妈教我写的!”

  谷子用手机把名字拍下来,走到院子里,压着声音给老呱打电话。

  “有了,有名字了,短发女不叫邹莉莉,叫金福真。”

  “金福真?”

  “对,我现在怀疑她和赵振德应该是不知在哪里搞到了邹莉莉的身份证,一起租了那个平房生活,后来金福真和唐爱军恋爱以后,应该是分道扬镳了。但是为什么这个金福真要跳河自杀?为什么她要化名邹莉莉?唐爱军的死和她有没有关系?她和赵振德到底是什么关系……老呱,我真的毫无头绪。”

  “会不会这个名字也是化名?”

  “先查查看吧!你那边呢?”

  “没什么进展,赵振德从医院离开以后,路线不明朗,没有别的新线索。”

  “好,我们一定要把这个金福真——管她是不是叫金福真,一定要把这个女子揪出来,抓赵振德就容易了!”

  谷子的信心在此刻到达了顶点,她让小李子在江阳找着金福真,她则在江门,和老姜一起找。

  江门市下面的区里,有金家村,金家湾,当地的村民大多姓金,还有一些姓金的,早年间搬去隔壁的富山县聚居了。

  经过排查,江门市叫“金福真”的人,一共有 47 个,江阳市只有 5 个。

  但是江阳市的 5 个金福真,年龄段都不符合金福真的年龄。

  江门市的 47 个金福真里,符合 36-50 岁这个阶段的,倒是有 3 个,但是拿到人像进行比对之后,都不是。

  这个结果给谷子泼了一盆冷水,总不会,她是从其他省份逃窜过来的吧,要是全国找,那可就是大海捞针了!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最切实际的线索,真相几乎就在眼前,只要把金福真找到,就一定能够抓住赵振德。

  如今这个局面,是谷子不愿意看到的,她一个人站在天台上点燃一支烟,静静地看着江门活色生香的夜景。

  明天再去福利院,找大丫一趟。

  第二天,她到福利院以后,大丫正在和妹妹在一起玩。

  一个小男孩在一边怯怯地看着她们,躲在树后面,一句话也不说,看到谷子来了,一溜烟跑回了宿舍里。

  “那个是弟弟吗?”谷子问。

  “谷子姐姐你来啦!”大丫小大人似的站起来,拍拍手,对妹妹说,“三妞,进去!”

  三妞摇摇晃晃,也跑进了宿舍里。

  “谷子姐姐,你来找我玩的吗?”

  “我再来问问你金妈妈的事!”

  这一次她没有迂回,直截了当问出口。

  大丫有点不高兴,板着脸不说话。

  “当然也是来找你玩的!”谷子忙说。

  “你们找金妈妈做什么?”

  “我们需要她的帮助……”

  “什么帮助?”

  “嗯……我们需要她,帮我们抓坏人”

  “什么坏人?”

  “一个欺负小朋友的坏人”

  “如果我帮你找到金妈妈,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谷子只当她要什么玩具,说,“你说,我一定能做到!”

  “我要你和福利院的大人们说,我要你保证!”

  “保证什么?”

  “我知道我们过不久就会被领养的……”

  “你……”

  谷子没想到她这么小什么都知道。

  “我们会被领养,并且来领养的人都不一样……我要你保证,我要被有钱的人领养,并且,并且……”

  “并且什么?”

  “只领养我一个,不要弟弟妹妹!”

  谷子惊呆了,她不知道面前这个小人儿会有这样的打算,她一直以为,孩子就像一张白纸,她们的心里只有美和好,只有好奇和快乐。没想到……

  她压制住惊讶尽量不流露出来,说,“我可以尽量争取……”

  “不是尽量,是一定!”

  大丫喊起来,“我不想再带弟弟妹妹了!我不想再做家务了!我不要,我再也不要,帮妈妈做事情了!”

  谷子看着她突然情绪失控,蹲下来抱住她,笨手笨脚地安抚她,“我答应,我答应你,一定一定好好筛选家庭,一定不会让你再吃苦了……”

  大丫趴在她背上,哇哇哭着,却并没有掉下眼泪来……

  过了半晌,她抹抹眼睛,对谷子说,“金妈妈会去捡垃圾。我知道她都在哪儿捡垃圾。”

  “你能带我们去吗?”

  “大丫点点头。”

  告别大丫,她正准备回江门市局,和老呱那边开视频会议,汇总一下线索,没想到一回去,老姜先给了她一个好消息!

  她去福利院以后,局里的数据人员又排查了一遍数据库,最终发现还有 3 个金福真没有在第一次被排查出来,这 3 个金福真,都是死亡人口,所以第一次排查,没有被算进去。

  这三个死亡的金福真中,一个 87 岁,一个 47 岁,一个 13 岁。

  47 岁的金福真,虽然身份证照片和谷子在找的金福真非常不一样,一个很胖,一个很瘦,但是人像比对,还是达到了 78%的相似度。

  一方面要跟着大丫去寻找金福真,一方面要去核实这个已经死亡的金福真,谷子把老呱叫了过来,两人一人一边,分头行动。

  这一次的线索够明朗了,老呱却依旧心事重重,他心里并没有把握,这个金福真是不是真的能把赵振德引出来。

  他根据江门市局给的线索,找到了一个小区,叫迎新小区,他拿着地址,自言自语地念着,找着——“迎新小区,3 栋……3 栋在这边……我看看……1205……”

  到了 1205 的门口,他按了门铃,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

  “你好,我找程明”

  “他不在,你是谁呀?”

  老呱亮了一下证,“我是市局的刑警,找程明了解一下情况,请问你是……”

  “我是他老婆”

  “他老婆?”

  “是啊,怎么了?”

  “请问你们是哪年结的婚?”

  “你好奇怪,我们哪年结婚,关你什么事?”

  “你知道程明原来是不是结过一次婚吗?”

  “胡说八道什么!没有。不知道,再见!”

  砰一下关上了门。

  老呱又继续按门铃,按了几次都没再开,他在门口打量了半天,疑惑地走进电梯。

  开门的女子在门背后紧张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冲进卧室拿起手机。

  “老公,刚才有警察来找你,怎么回事啊!”

  “警察?什么警察?”

  “说是公安局的……”

  “哦哦哦,没事没事,别怕啊,我很快下班就回来了……”

  另一边,谷子和福利院的老师,跟着大丫一起,沿着她们原来住的棚屋,一路向市中心找去。

  在车上,大丫紧紧扒着窗子,张望着周边环境,坐在车上看地上,和走路看地上,感觉太不一样了,她一时之间有点迷糊。

  走了很远了,她也没认出来几个熟悉的地点。

  谷子看她仅仅扒着车窗,问,“是不是坐在车上,和在地上走看到的样子不一样呀?”

  大丫一副“你怎知”的表情,重重点了几下头。

  谷子对开车的民警说,“要不你们先回去,我和孩子一起走走。”

  民警和福利院的老师很是不放心,不敢答应。

  “没事的,现在还早,出不了什么事儿,一会儿我再打个车把她送回去就行了。”

  另外两人看她态度坚决,答应了,把她们放在离棚屋不远的菜场门口。

  两个人走啊走,一直绕着菜市场走,走了好几圈,快 9 点钟了,也没找到地方。

  大丫说,“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我和金妈妈的秘密基地!”

  “什么秘密基地?”

  “金妈妈知道一个地方,晚上都不锁门的!从那里钻进去,就能进一家砂锅米线店,从砂锅米线的门口出去,就能进到菜市场里面了!”

  “你们进菜市场干嘛呢?”

  “当然是找东西吃呀!”

  “你说的秘密基地,长什么样子,在哪里,还记得吗?”

  “就是在,就是在……”

  大丫转来转去,一时也不知道是左边还是右边,急得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我们慢慢找,你告诉姐姐,你们一般是怎么走?”

  “就是天黑了以后,我们就从家里走出来,走过那里,走过摇摇车,然后过马路,见到石狮子,再往右手边走一会儿就到了!我明明是从摇摇车那里来的,也看到石狮子了,可是秘密基地,找不到了,呜呜呜”

  看孩子哭得伤心,谷子连忙安抚。她看着已经关门的菜市场,门口垃圾堆放处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散发着阵阵酸臭味。她们走的地方位于市场背后,是一条不通车的狭窄小道,更接近于铺面的后厨,味道也是一阵一阵顶上来,令人作呕。

  想到孩子原来就是在翻这些东西求生,她心里一阵酸楚。

  她拉着孩子的手,从石狮子那里开始,重新慢慢地走,走到一个地方,就让她停下来确认一次。

  大丫对金福真似乎很亲,反倒是很少提自己的妈妈。找入口的过程中,大丫说了很多关于金福真的事情,从她是怎么加入的,说到亲生母亲出走,又讲起来金妈妈教她读书写字,算数。“我妈妈从来不教我这些,只叫我看弟弟妹妹。”

  “我们会把你妈妈找到的,好不好?”

  大丫摇摇头,“不要,我不想和她好了。”

  “但是她丢下你们就是不对的,不对的行为就要承担后果......”

  大丫沉默着,只是一家一家铺子慢慢地看,她没有告诉谷子,她描述的亲妈妈的画像是编造的。她不喜欢她,可也不想她被抓,更不想,回到她身边......

  一直走过了十几个铺面,终于,在一个卖鸭货的铺面前面,孩子停下了。

  “是这里”

  谷子看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什么能进去的地方,只看到几个泔水桶,放在卷帘门前面。

  大丫走上前去,敲敲打打,一边敲打一边说,“原来,原来砂锅米线变成鸭脖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它不见了呢……”

  敲了一会儿,她的小手放在一个位置,用力抠,用力抠,也没抠开。

  “姐姐,姐姐快来!”

  谷子听从她的指挥,把手放在她的手上,竟然摸到一个门把手一样的东西。

  在墙面上贴着的几层广告后面,竟然有一个门把手。

  她用力一抠,再一拉……

  门果然开了,直接通向鸭货店。

  谷子打开手机电筒,打量着这条通道。

  估计是出租铺面的老板,为了求多挣钱,用木板简单地把一个铺面隔成了两个,然后又在这边,留了一扇小门。

  估计鸭货店自己都不知道,后厨侧面还有一个通道。

  沿着通道慢慢走,就能直接穿过鸭货店,到达菜市场里面。

  谷子把手电筒举起来,想尽量把菜市里的情况看清楚一点,这一照,把她吓得不轻。

  菜市场本来卖菜的台面上,横着竖着,躺满了人!

  他们有的浑身裹得厚厚的,用个破包做枕头;有的有被子,还有枕头,甚至还撑起来帐子,就像在露营;有的只有几张报纸垫着,却也睡得鼾声大作。

  谷子手电筒这一照,吓醒了好几个,双方的目光交汇了四五秒,都愣了一会儿,随后,几乎就是一瞬间,这些大活人就跟老鼠受惊了似的,迅速分散到了四处,藏进黑暗里。

  大丫急了,扯着嗓子喊,“金妈妈,金妈妈!妈妈!”

  市场里只回荡着她自己的喊声。

  谷子眼明手快,抓了一个搭了帐子的,是个男的,嘿嘿嘿地傻笑着。

  “被你抓到了,嘿嘿,又要去救助站了……”

  谷子紧紧抓着他,他身上都有些蜡的手感了,黏黏的,滑滑的。

  “我不抓你,我找人,如果你告诉我,我就放了你。”

  谷子紧紧抓着不松手,笃定地和他说。

  男子只是嘿嘿嘿地笑着。

  谷子拿出手机来,准备给另外两人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接应一下。

  刚打开通话记录,就被一个什么东西套住了,眼前一黑。

  “走,快跑,快跑”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然后就是大丫的声音了,“放开我,放开我!”

  等她把头上的东西扯开,流浪人员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她追着大丫的声音,一直追到市场西门。

  大丫坐在地上哇哇地哭,旁边空无一人。

  谷子吓坏了,上去抱起大丫,“没事吧?没事吧?我看看受伤了没有。”

  大家只是哭着喊着。“金妈妈不见了,金妈妈不见了。”

  谷子带着大丫,从来路返回,联系另外两人,赶紧返回了福利院。

  好在大丫没有受伤,但是谷子却郁闷极了。她太冲动了,非旦没抓到金福真,现在还把大丫吓坏了。

  如今打草惊蛇了,金福真已经知道警察在找她了,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现身了。

  消沉了几天,她有点不好意思再去福利院找大丫,只能问问老呱的进展。

  老呱找程明找了几次,对方都不在家,上班的地方也不在,问他老婆就是一问三不知。这种消极抵触不配合的情况,老呱反而怀疑起来。

  这一天,谷子和老呱一起上门,一个人守在单元门口,一个人呼叫门禁。

  果然,谷子上去没多久,程明就从另一部电梯里出来了,被等在单元门口的老呱,逮了个正着。

  回到程明家里,他不得不和两个警察面对面地谈。

  “可以让我妻子回避一下吗?”程明试探着问,谷子看了他的妻子李静一眼,点点头。

  李静一脸忧心,还是背着包出了门。

  “金福真是你老婆吧?或者说,前妻?”

  程明点点头。

  “身份证号是这个吗?”

  谷子拿出显示已经死亡的金福真的身份证,程明认了一下,又点点头。

  “你老婆什么时候死的?”

  “大概就……就……2012 年?还是 2011 年春节……我,我记不太清了……”

  “你老婆什么时候死的你都不知道?”

  “不是警察同志,她,她 2009 年 12 月就自己离家出走了,后来再也没联系上。”

  “离家出走?”

  “是啊,第二天,她打工的店里还问我她怎么没去上班,我就到处找了,也没找到……”

  “那你报失踪了吗?”

  “你们不了解她!她就是很任性!”程明说了一句,然后感觉自己声音有点大,又顿了顿,“当时我家很穷的,当然现在也不是太好啊,我老母亲又是瘫痪,大小便不能自理……她,她,她跟着我吃苦受罪的,二十几年了,孩子也大了……兴许就,就自己走了呢……”

  “你就没再找找她?”

  “找了啊,当然找了,我还回她老家找过呢!”

  “老家?”

  “就是她乡下老家。结果她家早就没人了,她爸早死了,弟弟搬走了。我心想,她就是不想再跟着我受累了,想换种活法……那我也不能,我也不能勉强人家不是……”

  老呱打量着他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他看起来有点紧张,倒是不像说谎。不太符合说谎的表现,除非他是一个很好的演员。

  谷子接着追问,“那你怎么知道她死了呢?”

  “有一年,警察突然来找我,让我去认尸体。说是车祸压死一个女的,有我老婆的身份证。我去认了,哪儿有尸体呀,都被压成泥了!”

  他心虚地看了谷子一眼,又接着说,“我也,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看到随身物品确实是她的东西,手机、钱包,里面还有我们女儿的照片……哦对了,我们有个女儿,现在去外地上学了。我就,我就确认了,就把人领回来了……”

  “就这样?”

  “就这样”

  “没做 DNA 比对?”

  “什么 DNA 比对?”

  “警察没有来你家找你老婆的物品、头发什么的,和尸体进行比对?”

  “没,没有”

  “为什么?”

  “我家,我家,咳咳”,他咳了几声,很尴尬地说,“我家没有她的东西……”

  谷子整个大无语,按捺着对这个男人的厌恶和看不起,接着问,“你家里没有你老婆的东西,你觉得这说得通吗?”

  “不是,警察同志,她走了没多久,我们就搬家了呀,现在老家早就拆了,哪儿还有她的东西……”

  谷子彻底厌恶了,摇摇头。老呱接着问,“那你有没有她的照片?”

  程明想了一下,又摇摇头。

  “你老婆的照片你一张都没有?”

  “没,没有,这不是,这不是和李静结婚了嘛……”

  “你女儿呢?”

  “也没有,她粗心大意的,手机都不知道丢了多少个了……”

  谷子从包里,拿出来几张照片,一张是跳河短发女,一张是陈东死亡案件监控截图,一张是唐爱军家里残存的照片。

  “你看看,她是不是你老婆。”

  程明辨认了大半天,摇摇头。

  “我老婆很胖的,这个人这么瘦……一点也不像啊,就算瘦的时候,也不是很像……”

  “这个胎记呢?”

  “我老婆没有胎记,一个胎记都没有。”

  又问了一些别的问题,什么也问不出来。

  谷子和老呱回到车上。

  “你相信他的话吗?”

  “你呢?”

  “我不信”,谷子望着窗外,“怎么可能一样妻子的东西都没有,就算她真的是离家出走,也会至少保留一两样她的物品吧!”

  “你准备怎么做?”

  “查一下他女儿的社交平台,看看有没有合照,别的......别的我还没想好,我再好好想一想。”

  “行。福利院那边怎么样了?”

  谷子低下头,手指玩着登塔游戏,一边心不在焉回答,“跟丢了”。

  “确定跟到本人了吗?”

  “不确定,孩子说抱走她的不是金福真,是另一个女的。但是她们互相都认识。这回打草惊蛇了,这女的肯定会告诉金福真,让她躲好了,躲起来。”

  老呱拍拍她的背,说,“你知不知道农村有这么一个说法?”

  “什么?”

  “放牛的时候,如果在野外迷路了,干脆让牛自己走,跟在牛后面,就能回家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

  “现在你就是迷路了,我也迷路了,但是不要紧,我们跟着牛走就行了,一定能走出去的。”

  谷子若有所思点点头,车子驶进夜色里,混入滚滚车流中。?

二十一章 死而复生

  金福真到底去哪儿了呢?她真的是被流浪伙伴通知以后,躲起来了吗? 谷子已经盯了程明快一个月了,她不相信程明不知道金福真还活着,她看他是故意不想承认,不想承认她还活着,这样就能继续自己的安稳人生。旧老婆死了,娶了新老婆,还生了儿子,他怎么可能会想要一个死去的老婆“死而复生”呢?可是跟了他一个月,他每天就是上班下班,接孩子,最多就是偷偷出去打一打麻将,还真是没有别的行为。但是这也太不合理了,他摆明了在撒谎,现在死掉的老婆有可能随时出现,他难道就不采取一点什么别的措施?又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根本就是程明背着老婆,偷偷藏起了金福真,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谷子不相信这个男人的任何说辞,他肯定会露马脚的!又跟了一个多星期,有一天晚上,她正跟着程明,这一次他走的不是打麻将的路线,应该有戏!跟了没多久,谷子却有了别的发现——有人在跟着自己!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现在的情况,跟程明还是返回去逮跟踪自己的人?她犯难了。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跟着程明。但是程明这一次的路线完全不同,他在主街打了一辆车,走了。谷子急忙拍下车牌,发给老姜协助。与此同时悄悄躲在黑暗中,等待后面的人跟上来。后面的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谷子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渐渐加速,她握紧手中的装备,随时准备出击。

  金福真到底去哪儿了呢?她真的是被流浪伙伴通知以后,躲起来了吗?

  谷子已经盯了程明快一个月了,她不相信程明不知道金福真还活着,她看他是故意不想承认,不想承认她还活着,这样就能继续自己的安稳人生。

  旧老婆死了,娶了新老婆,还生了儿子,他怎么可能会想要一个死去的老婆“死而复生”呢?

  可是跟了他一个月,他每天就是上班下班,接孩子,最多就是偷偷出去打一打麻将,还真是没有别的行为。

  但是这也太不合理了,他摆明了在撒谎,现在死掉的老婆有可能随时出现,他难道就不采取一点什么别的措施?

  又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根本就是程明背着老婆,偷偷藏起了金福真,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谷子不相信这个男人的任何说辞,他肯定会露马脚的!

  又跟了一个多星期,有一天晚上,她正跟着程明,这一次他走的不是打麻将的路线,应该有戏!

  跟了没多久,谷子却有了别的发现——有人在跟着自己!

  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

  现在的情况,跟程明还是返回去逮跟踪自己的人?她犯难了。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跟着程明。

  但是程明这一次的路线完全不同,他在主街打了一辆车,走了。

  谷子急忙拍下车牌,发给老姜协助。与此同时悄悄躲在黑暗中,等待后面的人跟上来。

  后面的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谷子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渐渐加速,她握紧手中的装备,随时准备出击。

  黑影走到面前,影子印在路面上,却不动了。谷子不敢动,影子也没再动。僵持了一会儿,影子慢慢退去……

  谷子从墙角跳出来,对着黑影大喊,“不许动,警察!”

  黑影受了一惊,慌忙逃窜,谷子追上去,两人一前一后,按理说黑影跑得并不快,有一刻她几乎都要伸手够到对方了,可是这个人对这附近很熟悉的样子,七拐八绕的,竟然在程明家小区附近,跟丢了!

  谷子气极了,用力剁了几下脚。这黑影是男人还是女人呢?对方为何跟着自己?会不会,会不会是和大丫在菜市场遇到的流浪人员之一,一直跟着她?

  可是没理由啊,这两个地方离得也太远了,何况她中途还回酒店,回江门市局,还去了各种地方,哪有那么神通广大的流浪汉,能一直跟着她。

  会不会是巧合?她想。

  回到酒店,她无心休息,直接打电话,先问老姜,程明打了出租车以后的去处。

  老姜回答,“让街面上的人去盯了,说没去哪里,就是换个地方,打麻将去了。”

  那么金福真到底去哪儿了呢?她真的是被流浪伙伴通知以后,躲起来了吗?

  所有人都想错了。

  大丫报警那天夜里,看着四个孩子被警察带走以后,她回到棚屋坐了很久很久,一整夜都没睡觉。

  她突然好想回山里,好想那些守山的日子,好想狗狗馒头。原来她以为,人生最糟糕不过就是在山里孤独终老了,没想到,在山里的那一年多,竟然是她人生中最自洽的时光。真是讽刺。

  如果她没有离开那些三七地,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吧?

  唐爱军,唐爱军就不会死了吧?

  这个念头反反复复地骚扰着她让她食不安,夜不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四个孩子再度拯救了她的自我价值,让她再度体会到做人唯有的些许意义。

  如今,孩子们也走了。

  第二天天没亮,她收拾收拾东西,就离开了。

  离开了那个地方,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漫无目的,继续流浪。

  没有了孩子,也不必要对谁负责了,她再度回到了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浪生活,并且很快就瘦了,比原来更瘦,皮肤不再紧紧贴着脸颊,眼角有些下垂。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在每个夜晚和白天报复着她,像是报复那些,她不配拥有的快乐。

  更糟糕的是,一种许久没有出现的,强烈的思念感占据了她的内心,她好思念自己的女儿,好思念小春,好思念四个孩子。

  这种思念像魔咒一样驱使着她,再度回到女儿原来上小学的地方。

  这么多年过去了,学校都变样了。

  她时常蹲在街对面的垃圾桶边,盯着从里面出来的孩子们。

  她太脏了,太臭了,蹲在垃圾桶边上,乍一看就像一大包垃圾。

  这一大包垃圾的缝隙里,露出来一对无神的双眼,看着孩子们进进出出。

  扫地的大爷起先一直赶她,后来看她只是蹲着,也不做别的,也就随她去了。

  只是和她说,“星期一的早上不能来,星期一早上公司要检查,你在这里,我要被扣钱的!”

  这袋垃圾却并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把他的话听进去没有。

  星期一的早晨,大爷来扫地时,她没有来。

  大爷叹口气,看来她是听进去了。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女儿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所小学,现在算一算,女儿都快读大二了。

  可是她不知道女儿在哪里啊,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女儿长大了吧,长漂亮了吧。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有没有如愿考上医学院呢?这些问题一直缠绕着她,像挂在脸上的蜘蛛网,擦也擦不掉。

  有时她还会想起女儿说的话,“妈你好土哦”

  “妈,你太胖了你减减肥嘛”

  “你的头好臭我不想和你坐一起!”

  “烦死了!是必胜客啦,不是这种!”

  这么多年了,这些话还是像冰锥一样插在她心底,她自己都不知道,记忆里还一直留着这些话。

  这一天,她照常蹲在垃圾桶旁边,远远地望着学校,一动不动。

  下午放学的时候,孩子们像小鸟一样涌出来,她看得如痴如醉,仿佛这些孩子都在向她跑来。

  霎时间,她看到一个身影,有点熟悉。

  她略微向前,仔细看了几眼。

  没错,没错,虽然他变了一点样子,也更体面了,老了一些,但是他再怎么变,她也认识。

  是程明!

  程明和一个女人,拉着一个男孩,从学校走出来。

  或者这是他最近以来第一次接孩子放学,所以她才一直没看到他。

  她失神地盯着程明,亦步亦趋越过街道,想跟上去。

  保安看到她跑过来,惊了一下,用大叉子叉住她,大骂“干什么,干什么,后退,退回去!”

  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家长和孩子们都朝这边看过来,程明一家也不例外。

  她的眼神和程明的对在一起,程明看了几眼,并没有在意,拉着老婆孩子走了。

  “宝宝,你听妈妈说哈,如果放学了爸爸妈妈没有来接你,只能在学校里等,不能出来,出来就有那种疯子,会抱小孩,知道了吗?”李静拉着小男孩,交代着。

  程明一边走一边吐槽,“还说江门现在是文明城市了,我看就是个称号,空名头,骗政绩的。文明城市哪儿还会有这种人,你看看,怪渗人的!”

  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金福真不挣扎了,任由保安把她推着走,一直推到几百米开外。

  程明,程明出现了。老天开眼,老天眷顾了,只要跟着程明,一定一定能找到女儿!

  她只要能够远远的看着女儿,看一眼就好!

  现在保安盯上她了,她不敢再靠近学校门口,于是只在放学的时候出来一会儿。

  第二天,第三天……过了一个周末,又到了周一,程明都没再来。

  她有些着急了,可是那天一切都太突然了,她没记住程明老婆和儿子的样子。

  幸好星期二的下午,程明又来接孩子了。

  金福真一直在街对面跟着他,有几次差点跟丢了,但是又找到了。

  他们走路接孩子,那应该住得不远,金福真一连跟了三次,才终于找对地方。

  迎新小区,就在学校三个街区开外的地方,不算崭新,但也不旧。

  看来老房子拆迁以后,程明就搬到这里来了,他娶了年轻的新老婆,终于如愿生了男孩。

  那女儿呢?

  她打定了主意,准备在迎新小区扎根,只要她一直守株待兔,总有一天能看到女儿。

  迎新小区有东西南北四个车库出入口,但是只有东门和北门有保安,西门南门是电子自动抬杆。

  把整个小区大概观察了几天以后,金福真什么也没带,悄悄住进了西门下去的 B2 层车库里。

  白天,她就在外面晃悠,找点吃的,晚上,她就潜进去车库里,躺在最最角落的车位后面。

  除此之外,她每天都注意盯着小区各种各样的人、车、事件。

  她有时候会蹲在绿化带里面,暗绿色的棉衣和植被融为一体,杂草一般的头发也不惹人注意。

  人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大活人,正在眼皮子底下,悄悄地观察着自己。

  金福真偶尔,隔四五天,才能恰好看到程明。有一天晚上,已经九点多了,她看到程明从小区急匆匆地出来,她默不作声融进黑暗里,跟了上去。

  没跟多久,她发现,还有一个女的,也在跟着他!

  她悄悄跟了上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个人就这样,一个跟着一个,一直跟到学校周围的一片房子里,程明就失去了影踪。

  第二次,第三次,金福真足足跟了这两个人三回,最后这一回,终于跟到了,程明拐进一个小区,女子也跟进去了。可她不能进去,她目标太大了,很容易被赶出来。只能一直在门口等着。

  一直等到十一点多,他们才一前一后重新出来,女子又跟着程明,一路跟回小区里。

  看程明回家去了,女子在小区门口点燃一支烟,靠在墙上,若有所思。

  金福真看着这个女人,看她落寞的神情,心里很困惑。

  难道说程明不止一个女人,他都已经有了新老婆了,还在玩当初那一套吗?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永远是别的女人最好,拥有的都不好是吗?

  想到这里,金福真从心里厌恶极了程明,她不想再看哪怕程明一秒钟,只想看看女儿。程明难道从来不和女儿见面吗?

  这一切原本应该会有答案的,直到那个女人发现了自己。

  在她追上来说“不许动,警察”那一刻起,她脑子里回荡着一个想法——离女儿已经很近很近了, 至少不能现在被抓!

  谷子心里烦死了,不仅跟踪自己的人没抓到,一个多月了,还没抓到程明的任何把柄。两头都空了,她扔开手机,趴在床上生闷气。

  回忆着最近发生的一切,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击中了她。

  这案子,断断续续,查了三四年了,从陈东死亡案件开始,到砍头案,再到现在。这期间,别的案子都不知道破了多少了,这个案子还跟拉肚子似的,拖拖拉拉,擦不干净。

  他们似乎一直在被牵着走,而不是主导案情,这让她觉得很郁闷。当警察这么久了,这种时候并不少,各种各样的犯罪,让她对这个世界的构成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可是她和老呱破过的案子也不少,很多案子,甚至提前预判,避免了更大的死伤。

  唯独这一次,这一次!挫败感一而再再而三地侵袭着她。这个赵振德,怎么就他妈的这么难抓!

  她一拳打在床上,发泄心里的憋闷。

  可是话说回来,谁能够未卜先知呢?这一次只要能抢先在赵振德之前找到金福真,他们就赢了。

  想到这一点,谷子翻过身,盯着天花板,慢慢梳理这几天跟踪程明的行动。

  想着想着,她突然发现了一个规律!

  程明总是在一三五出门打麻将,那其他时间他就不出门了吗?就一直在家里吗?这也太规律了吧!

  可是据她掌握的情况,程明以前不仅嗜赌,还嗜酒,这么多年的习惯能一下子改掉?她不相信。他一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演员。

  她给老呱打了个电话。

  “你能不能来一趟,我这儿需要你干活!”

  “行,我安排一下,明天就来!”

  又是一个星期五的晚上,程明又出门了。谷子跟在后面,走一路到了学校附近的小区。快到小区门口时,谷子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咣当一声响。

  程明回头一看,看到了谷子。

  谷子赶紧闪进建筑物下,糟了,被发现了。

  她再探头出来,程明已经不见了。

  程明总有一种有人跟着自己的感觉。可是一回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次,看到是个流浪汉在街边捡垃圾。

  这个城市的流浪汉,怎么突然多起来了……

  今晚,他却是切切实实感觉到有人在跟踪了,他躲进小区里,偷偷往外看。竟然是那个女警察!

  她为什么一直跟着自己?难道他们怀疑金福真在我这里?

  他简直太无奈了,最近就是怕惹上警察,他什么也不敢去做了,就打一点清水麻将,最多打个五块十块的。这下亲眼看到警察在跟踪自己,当天麻将也没心情打了,急匆匆就回了家。

  以后几天,谷子都没再跟踪他,他却一直胆战心惊提心吊胆,时不时地就掀开窗帘看看外面,时不时又去门口看看猫眼。

  过了一两天,在江门市局,谷子正在椅子上躺着午休,突然听到老姜喊她和老呱。

  “你们俩,快点来,有了,有戏了,鱼咬钩了!”

  只见技术员把耳机摘下来,点开外放,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在监听频道里。

  “操你妈你怎么回事?前两天为什么不接电话?你不是说金福真当场就死了吗?现在警察找上门来了!他们在跟踪我,你知不知道!”?

二十二章 一出喜剧(上)

  你永远想不到,枕边人在想什么。或者说,你永远不知道除了你之外的人,究竟在想什么。 “技术侦查措施”,是指公安机关负责技术侦查的部门实施的记录监控、行踪监控、通信监控、场所监控等措施。技术侦查措施的适用对象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以及与犯罪活动直接关联的人员。程明如今是找出金福真的关键,虽然审批程序不容易,但案情重大,最终监听许可还是批下来了。现在江门市局的技术侦查办公室里,技术民警已经锁定了程明的所有通话,终于,他们捕捉到了一段可疑的对话。程明:“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金福真当场就死了吗?现在警察找上门来了!他们在跟踪我,你知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没有说话,听完程明的质问以后没有犹豫,直接切断了电话,然后就关机了。“操!”老呱拍了一下桌子,怒吼了一句。对面的人一定察觉到了什么,通话时间太短,追踪不到位置。不过好在这个人的电话卡是实名登记的,叫丁俊。老姜分派任务,“A组,去找这个丁俊,把江门市翻一遍也要把他找出来;B组,盯住程明和她的妻子李静,别让他们跑了。刘队,谷子,你们就两个组机动安排。”任务安排下去以后,大家就各自行动了。

  你永远想不到,枕边人在想什么。或者说,你永远不知道除了你之外的人,究竟在想什么。

  “技术侦查措施”,是指公安机关负责技术侦查的部门实施的记录监控、行踪监控、通信监控、场所监控等措施。技术侦查措施的适用对象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以及与犯罪活动直接关联的人员。

  程明如今是找出金福真的关键,虽然审批程序不容易,但案情重大,最终监听许可还是批下来了。

  现在江门市局的技术侦查办公室里,技术民警已经锁定了程明的所有通话,终于,他们捕捉到了一段可疑的对话。

  程明:“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金福真当场就死了吗?现在警察找上门来了!他们在跟踪我,你知不知道!”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说话,听完程明的质问以后没有犹豫,直接切断了电话,然后就关机了。

  “操!”老呱拍了一下桌子,怒吼了一句。

  对面的人一定察觉到了什么,通话时间太短,追踪不到位置。不过好在这个人的电话卡是实名登记的,叫丁俊。

  老姜分派任务,“A 组,去找这个丁俊,把江门市翻一遍也要把他找出来;B 组,盯住程明和她的妻子李静,别让他们跑了。刘队,谷子,你们就两个组机动安排。”

  任务安排下去以后,大家就各自行动了。

  逃匿成功,关键的其实有三点——忍得住情绪;耐得住寂寞;最重要的一点,不要使用任何电子产品。

  在老酉的教导下,金福真一直践行着这三点,这么几年了,哪怕和唐爱军一起生活时,她都没有买过手机。

  对老酉来说,更是容易了。他不仅仅是猫得住那么简单,他的思维,似乎和正常人的思维不太一样。

  从医院离开以后,他带着小春,很快又换了地方,换到哪儿呢?谁也想不到——他们一直一直,就生活在江门市公安局大楼后面的大卖场里。并且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生活着。

  大隐隐于市,老酉支了一个擦鞋的摊子,就在人来人往的大卖场门口,在几个擦鞋匠中,非常非常不起眼。小春则被他剪去了长发,扮成男孩子装束。

  他如今很少带着小春一起出门,一般都是小春在附近自己玩,等到菜场关门,他们再一起回家。

  选择这个大卖场,老酉有自己的想法。第一,这里人非常非常多,万一真的被盯上了,可以很快地逃离;第二,他观察了很久,警车、警察,都是直接从公安局正门就上大路右转了,很少会绕来公安大楼背后;第三,这附近很多自建房改单间出租,很容易找到栖身之处。

  现在他镇定自若地为一位女士擦着鞋子,他的手法纯熟,动作轻柔又不失劲头,鞋子被擦得闪闪发亮,女士很满意,左看看右看看,老酉脸上贴着一块创可贴,有点发痒,他偶尔伸手抠一下,然后熟练地打理着工具。

  A 组和 B 组去追查程明和丁俊之后,老呱和谷子走出公安局,老呱觉得,赵振德的思维,不是常人能够想到的,从他年少时到现在的每一步,都走得不是太符合常理。如果按照这样的思维,他应该不会跑路,反而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他带着谷子来到市场背后,一人买了一个梅菜饼,边吃边说,“如果是你,你会躲哪里?”

  谷子想了想,带着一点生气的语气说:“或许......还是会选择隐匿在流浪人群中吧......这个方法他用了这么多年了,得心应手了。”

  老呱摆摆手,“那你还是不够变态。”

  谷子白了他一眼。

  老呱接着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我们假设,现在赵振德单纯是因为没有找到金福真,迁怒给了被砍头的老头,但是在这种怒气之下,他依然能够保持绝对冷静,不留线索,你不觉得他像什么吗?”

  “像什么?汉尼拔吗?”

  “再想想,警校讲过的......”

  “em......你是说,反社会人格?”

  “一般来说,正常人发怒激情杀人,无论如何,都会在实施犯罪的过程中,发生物质交换。即便作案的时候不害怕,杀人以后,面对着一个死人,意识到自己杀人了,任何人都是会惊慌失措的。只有一种情况,能够做到真正的沉着冷静......”

  “当人对他来说,和其他物品没有区别的时候!”

  “对!”

  “那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恐惧伏法,他只是在这些一系列的事情中,‘体验’着某种过程?”

  “你懂我要说什么了。”

  “所以他这么执着寻找邹莉莉—也就是金福真,因为金福真给了他一种‘体验’,他根本不会逃跑,反而有可能会为了这种‘体验’,一直留在江门找金福真!”

  老呱看着激动的谷子,点点头,接着说,“我们在找金福真,他也在找金福真,但是金福真应该是没有他那么冷静的,所以,我们需要分析金福真的行为,来预测她可能出现的地点;与此同时赵振德也会预测金福真的行为,预测她可能出现的地点——现在就是和他赛跑,只需要一直在找金福真的方向上努力,就能遇到赵振德了。”

  “一个正常的人杀了人,肯定是很害怕的,就算过去多年,她心里肯定也会有阴影,结合她几次变化的过程,我还是觉得金福真只会一直选择流浪的方式谋生。”

  “但是在哪里流浪呢?”

  “在哪里......这就不好说了。我还是准备多找找菜市场、停车场这一类地方,另外,我怀疑她会回到原来生活的片区去,人都是喜欢待在熟悉的地方......”

  两人一边聊着案情,一边走过卖场,丝毫没有留意到,卖场出口那些自然融入了场景中的擦鞋匠。

  走了一段以后,老呱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寻找。一切正常,什么都没看见。

  老酉躲在烤鸭炉子后面,撕下了脸上的创可贴,创可贴下面是一个伤口,像是用挖耳勺挖去了一块肉似的,红彤彤的,很是吓人。

  A 组这边一开始很不顺利,丁俊有反侦察意识,通话时运营商基站定位的大概地址,被民警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人。

  不过好在丁俊是本地人,社会关系简单,没查多久,就查到他有尿毒症,现在已经发展到后期了,一直在定期透析。

  如果有医保加上其他补贴,透析一次只需要自己缴纳百来块钱。这个价格并不高。但是他没有医保,又没钱的话,就只能自制透析装置,或者等死。记录显示他前几次一直是在医院定期透析的,后来就再也没来过了。

  但是他们去了他家里,并没有透析装置啊!

  老呱觉得一定是漏了什么,继续查他的社会关系。

  终于,再度筛查的时候,查到丁俊有一个病友,两个人关系还挺好的,据医生反映,这个病友王涛,无父无母无兄妹,只有丁俊和他比较好。

  王涛家庭条件非常非常不好,前几年像是自己做了一套简陋的透析系统,后来在医生干预下才停止使用,但是在医院透析了没几次,前不久回访的时候,已经死了。

  老呱带队立刻突袭了王涛的家,果然,丁俊就黑灯瞎火的藏在这里!

  他非常虚弱,像是时日无多了,把他带回警局以后,一直沉默,什么也不说。因为怕出意外,谷子请了医务在问询室外面等着。

  丁俊沉默了许久,老呱也不着急,陪他沉默,刷刷贴吧,看看沙雕视频,看得哈哈大笑。

  他用余光观察着丁俊,他看起来有些焦躁,老呱于是把脚放在桌子上,斜躺着,把视频开得更大声,笑得也更大声了。

  这时,一名年轻的民警敲门进来,对老呱说:“呱哥,说是程明和李静都招了。”

  “啊?这么快?行吧行吧,我这就来。”

  他全程没看丁俊,只是收起手机走出去,留着一个民警守着丁俊。

  丁俊的焦急不安,在此刻达到了顶点,他虚弱而哀求地问民警,“能,能不能,请刚才那位警官再回来?”

  “不能,他去隔壁审讯室了,为什么呢?找他干什么?”

  “我,我,我有话要说!”

  另一边,审讯室里,程明坐在椅子上,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管谷子问什么,他都是:“我有权保持沉默”。

  “你当演 TVB 呐?我也配合配合你,你是有权保持沉默,不过一旦你说什么,那就是呈堂证供。怎么样,满意吗?是不是还要给你下碗面吃?做人最重要是开心?”

  程明不看她,只是拧着头,依然回答,“我有权保持沉默。”

  谷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你知不知道办案是讲证据的,没有证据我们不会把你传唤过来的。”

  谷子拿出来两张照片,是金福真大概二十几年前的样子。

  “你看看,这人你认识吗?”

  程明看了一眼,依然说,“不认识”。

  “不认识?那这个你总认识吧?”

  照片上是一位漂亮的小女孩,站在医学院的门口。

  “我有权保持沉默。”

  “我告诉你程明,你要沉默是吧,我来帮你说。这是你女儿,程健健,你不是说她没有金福真的照片吗?你太不了解现在的年轻小孩了,看看这个是什么?”

  这一次的照片是一个网页截图,显示程健健在去年年初参加了网络上一个热门的活动,叫“晒出年轻时的父母”,她放上了两张金福真年轻时的照片,配文:“这是我妈妈年轻时的样子,现在照片已经找不到了,不过我这几天竟然把丢失的 qq 找回来了,看到了以前存在说说里的,妈妈的美照!”

  “这个账号虽然她已经注销了,但是网络是会留下痕迹的你知道吗?看看这两张照片,看看这个胎记,你还说你不认识这个人!”

  谷子突然提高声调,把金福真的几张照片全部拍在他面前。

  他明显脸色变了。却一直在说:“我有权保持沉默......”

  谷子看着他的样子,笑了一声,恢复到平静的语气,“你不招也不要紧,我们已经把丁俊找到了。”

  听到丁俊的名字,程明面如菜色,“我,我有权......”

  他没说完,谷子已经出去了。

  在审讯室门口,老呱看着这一切,心里已经有了把握,谷子问,“李静那边怎么样了?”

  “正在想办法。”

  “丁俊呢?”

  “想松口了。我去审丁俊,你去会会这个李静”,谷子点点头,向外走去。

  老呱交代审讯室的民警,“程明,吃得喝的,都给他,不要和他交谈,不要眼神接触。24 小时内,一定让他全撂出来!”

  “怎么?想通啦?”

  丁俊点点头。

  “说吧!”

  “是程明指使我的!”

  “别急呀,慢慢说,姓名,性别,年龄,住址......”

  “不行啊,得抓紧,回头,回头他把罪都推给我,我可就说不清了啊!”

  老呱把笔一扔,“行吧,那就先说说看吧”,接着使了个眼色给小民警,小民警过来,开始打字记录。

  “2009 年 11 月,程明通过一个工友找到我,说,说有活儿让我做,还说,钱管够。我那时候,刚查出来肾有点问题,以为是,是什么难做的活儿,一看能挣钱,我就去了。没想到他叫我杀人!”

  虽然听到程明的话,早有预感,但老呱心里还是一沉。“杀人?杀什么人?”

  “说是他一个仇家,恨了多年了......天地良心,当时我真的不知道那就是他老婆。”

  老呱惊讶于程明的残忍,更惊讶于丁俊的愚蠢。办的案子千千万,愚蠢的犯人多了去了,可大多是激情犯罪,很少有这么简单的谋杀。这样简单的理由就去杀人,丁俊真是蠢上加蠢。这是杀人,又不是杀鸡,竟然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程明让你杀人,你就敢杀?”

  丁俊突然伏在桌面上哭起来。

  “我也是走投无路了!”

  根据丁俊的说法,程明给了他 5 万块钱,说是事成之后,再给 5 万。并且骗他金福真身上都会带很多钱,到时候她身上所有值钱的都让他自行处置。

  10 万对当时的丁俊来说诱惑非常大,他知道自己可能时日无多了,10 万块,至少能让自己的老娘在他死后过得安生一点。

  要是靠自己挣,估计到死也挣不了那么多。

  他准备杀了金福真之后,自己也自杀,谁知道金福真不仅没死,还打晕自己跑了。他吓得藏了好长一段时间,也不敢去医院包扎,结果不仅没有人抓他,程明还让联系人把剩下的 5 万也给他了。

  那时候他才明白,金福真或许那晚,最终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死了。

  “都是命,都是命啊!”

  老呱接着问,“那 2011 年前后,程明有再联系你吗?”

  “有,有一次。”

  “说了什么?”

  “他,他说,警察说金福真现在才死,还问我当年到底怎么回事,还说要把钱拿回去……”

  “那你怎么圆过去的?”

  “我告诉他,当年,我把金福真勒死以后,叫了我工地上的亲弟兄,把尸体浇灌进马场中村的地基里了。至于身份证和物品,是因为,我故意拿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扔的,分散注意力,这样,万一,万一有人发现了.....只要说她离家出走了,就不会有人怀疑了……”

  “你这,编得漏洞百出的,他能信?”

  “一开始他也不信,后后后来,他去交警队认了尸体,就,就没再找我了。我也是那时候才确定,金福真应该是真的死了。可能是报应吧,金福真 真的死了以后,我的肾就越来越不行了,不得不上医院透析......”

  “如果我和你说金福真并没有死呢?”

  丁俊虚弱的脸盘上,眼睛大大地瞪着,“难道她真的没死?她又回来找程明了?哦哦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程明前几天才打那个电话给我......太好了,太好了,我没杀人,我没杀人啊,呜呜呜”,又哭了起来。

  “你不知道金福真在哪儿?”

  “不知道。难道你们在找她?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我们是来查她的死因对吗?”

  丁俊像是大松了一口气,向后仰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对了,你说你和程明是怎么联系上的来着?”

  “是一个杀猪的,叫......叫李进宝还是什么,好像是他家的亲戚。”

  老呱走出问询室,把笔录发给谷子。

  咖啡厅里,谷子正在和李静谈话,收到笔录和李进宝的资料,心里有数了。

  “程明和你是二婚是吗?”

  “是又怎么样,不许老百姓离婚吗?遇到错的人,肯定要及时止损啊!”

  “及时止损?你指的是,叫你堂哥李进宝,介绍丁俊去杀了他的前妻金福真是吗?”

  李静拿咖啡的手微微颤抖,却依然强作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谷子继续平静地说,“那我再说清楚一点。金福真没有死。她还活着。”

  李静已经握不住咖啡杯了,她把手放在大腿上,沉默。

  “李静,我知道你想维护孩子的爸爸,但是你觉得这样的人有必要维护吗?他今天能杀了前妻,你敢保证他明天不会杀你吗?”

  李静站起来,“我不知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现在我要离开,请你让我离开。”

  谷子站起来拉着她的手,她奋力甩开,提高音调,“警官,我现在是犯法了吗?没有吧?我有离开的权利!”

  谷子还想阻拦,李静突然大喊,声音颤抖且激动:“大家快看看,警察就是这样办案的,我问你,我是被传唤了吗?没有吧?你有法院的文书吗?没有就给我滚!”

  谷子无奈,只能让她离开。

  谷子给老呱打电话,“我不明白,她明明知道自己丈夫是这种人,为什么还要去包庇!”

  老呱沉思了一下,说,“你还小,不知道中年人的龌龊。有时候,夫妻的坚固感情并不是靠爱维系的,而是靠罪恶。你知道我最丑陋的一面,我也知道你的,这样的关系反而最稳固。他们的利益绑在一起,程明毁了等于李静自己也毁了,她当然要保证这艘船能够顺利航行。”

  “可现在只有丁俊的口供,一点物证也没有......”

  “别急,你从夫妻利益上想想办法。”

  现在程明不开口,就问不出来金福真在哪儿,可传唤程明最多只有 24 小时,她得争分夺秒,抓紧时间。

  “夫妻利益......夫妻利益......”谷子自言自语着,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看手表,飞快地向政府便民服务大厅跑去。?

二十二章 一出喜剧(下)

  人间的事好像大多如此,悲到头了,就让人发笑了。 孤证不能定案,为了在24小时之内让程明供出和金福真有关的一切,谷子得抓紧找到真正的证据。她想了一个办法。第二天,她在李静公司门口等了很久,等到十二点半,才看到她出来吃饭。还有不到4小时,再没有结果,程明就要被放回去了。“李静!”“你怎么又来了?你们没有证据不要总是骚扰我好不好,还有我老公,他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一直关着他?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去请律师。”“现在才请律师吗?”谷子问。李静一直语塞,不知怎么回应,干脆拔腿就走。谷子在身后喊,“房产证根本就没有你的名字。是他的婚前财产。婚前个人财产。”

  人间的事好像大多如此,悲到头了,就让人发笑了。

  孤证不能定案,为了在 24 小时之内让程明供出和金福真有关的一切,谷子得抓紧找到真正的证据。

  她想了一个办法。

  第二天,她在李静公司门口等了很久,等到十二点半,才看到她出来吃饭。还有不到 4 小时,再没有结果,程明就要被放回去了。

  “李静!”

  “你怎么又来了?你们没有证据不要总是骚扰我好不好,还有我老公,他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一直关着他?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去请律师。”

  “现在才请律师吗?”

  谷子问。

  李静一直语塞,不知怎么回应,干脆拔腿就走。

  谷子在身后喊,“房产证根本就没有你的名字。是他的婚前财产。婚前个人财产。”

  听到这句话,李静停下了脚步。

  谷子走上前去,“我去房管中心查过了,确实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是他婚前全款买的房,和你没什么关系。”

  “不可能!”

  “你自己看”

  李静瞪着眼睛,将信将疑接过谷子手中的资料。上面显示,房产是程明“单独所有”,缴税时间是 2010 年 3 月 5 日。而他们的结婚证日期,是 2012 年。

  “你们警察办案也太随便了,我告诉你,不用想着挑拨离间我们,我们感情好得很。我相信我老公,谁知道这个,是不是你造假骗我的!”

  “你能想到我造假,就不能想到程明造假?并且警察伪造假证据是犯法的,你可以去举报我。”

  谷子撕下一页笔记本,写下警号身份证号和名字递给她。

  李静的眼神开始渐渐产生变化,她其实对于房产证是一直有疑惑的。

  按理说全款买房,没多久不就下证了吗?她去打听过,同一个小区的早就下证了。程明却只给了她一张复印件,问了几次,他都是说,因为他们是拆迁款买房,房产证一直在房管中心……

  到后面,再问这件事,他就会很痛苦,有时还会流泪。“静静,我们一起发生了这么多事,走到现在不容易,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每次都是一副被爱人怀疑很痛苦的样子,她也就不好再追问了。

  可是程明给她的复印件上,明明她有 50%的份额啊!当年她还开心地和同事分享,说老公疼她,什么都分她一半。

  当时程明还说,为了这个小家,买了房,拆迁款都用完了,就连他老母亲的丧葬费,还是李静自己掏的呢。

  前些年的物业水电也是她在交,连生孩子,都是娘家出的大头。直到儿子上学以后,程明才渐渐负担起一部分支出来。

  其实一直掏钱,李静当然是不情愿的,她也不是不会计算。但是想想人家当时快两百万的房子,痛痛快快就写自己名字了,现在又涨了快一倍。前期他经济困难,自己多负担一点,好像再怎么也是赚的。

  直到今天看到这个警察拿出来的资料,她的背就像被捶了一记重拳,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她踉跄了一下,坐在花台上。

  谷子接着说,“我们还查到他的证券账户……你知道他有个证券账户吗?”

  李静猛抬头,“什么证券账户?”

  “你自己看吧!”

  程明的证券账户里,还有一百多万!

  李静数了数上面的数字,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谷子接着说,“你知道他还出资,和他朋友合伙开了一个烧腊店吗?”

  这下李静真的崩溃了,捂着脸,把手肘抵在膝盖上,弯着身子像一只煮熟的虾。

  看得出来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谷子心里有点急,想让她尽快说实话,又怕逼急了她反应过激,只能一直等着。

  等了好一会儿,李静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她不知道自己竟然被当冤大头耍了这么多年。

  当年金福真的事,程明口口声声“都是为了你”,如今呢?

  她甚至还记得,当年圣诞节的晚上,发现他找堂哥找的人,并不是“吓吓金福真”,而是直接把她杀了。质问程明的那一晚,他跪下痛哭流涕,抱着她的脚说,“是为了你,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啊!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不能让你没名没分生个孩子出来啊!”

  那天晚上,两个人还抱在一起哭了一晚上,李静一直觉得,程明和她就像命定的夫妻,这一波折,是因为他们这辈子都要拴在一起,没想到,没想到......

  如今再想起那个夜晚,李静身上止不住地起鸡皮疙瘩,冷汗顺着腋窝直流,她哭着哭着就笑了,哈哈大笑,笑得跪在地上捶地。

  谷子拉住她的肩膀,“李静,你冷静一点!”

  李静笑了很久,笑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过了许久,她抬起头来。

  “难怪,难怪他一直在拖领证的时间,你知道吗?我们到 2012 年,才领了结婚证。其实,我和他前妻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太蠢了,太蠢了,太蠢了,太蠢了!”

  看着又哭又笑的李静,谷子心里升起一阵悲凉。

  人心到底隔了什么,才能让每个人的心有那么大的不同。

  钱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人为之疯狂为之冒险。

  而女人,究竟是图什么,才会和一个男人捆绑在一起?又是为了什么,连杀人都能隐瞒?又是为了什么,让她甚至甘愿冒生命危险,去做生育这么艰难的事情。

  谷子还不能明白这些,她从来没有过类似的经历,现在的她,只是本能地感到可悲。为金福真可悲,为李静可悲。

  她甚至开始同情起金福真来,脑海中频频闪过她的几张照片,年轻的,肥胖的,流浪的,跳河的……她的人生,究竟是什么样的啊?

  她深呼一口气,定定神,把李静慢慢扶起来,李静有气无力,小声地说:

  “我和你去,我愿意指认程明。并且,我还有一些证据。”

  公安局里,程明吃了午饭,甚至要了一杯咖啡,慢悠悠地,剔着牙,等待着时间流逝。

  他不怕他们找李静,李静和自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赌李静不会出卖自己。

  等他把咖啡喝完,老呱进来了。

  “警官,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走?”

  “时间没到呢,再等等。”

  老呱耍着斗地主,随意地回答。

  程明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继续剔牙。

  老呱一边耍手机一边漫不经心的问,“诶,你老婆的堂哥,是不是叫李进宝来着?”

  程明坐直身子,又开始复读:“我有权……”

  老呱招招手,“好好好,你沉默,沉默啊。等我们去你丈母娘家,把李静保留的证据拿回来,你沉不沉默都行了。”

  这时程明有点急了,脸色明显变化,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别急,别急啊,从那儿过来好一会儿呢。哎呦,你老婆真的很爱你,真的,可惜……”

  “可惜什么?”

  “哟,您不是,保持沉默嘛?”

  程明把头扭过去,又不说话了。

  谷子回来了,带进来一叠照片,还有一支老式录音笔。

  开门的一瞬间,程明看到李静戴着手铐往走廊里面走,他的脸煞白,腿一软,尿尿了。

  在证据面前,程明终于破防了,民警给他临时换了一条裤子,又换了一间审讯室,他才一五一十,把事情全部招了出来。

  原来早在 2009 年 11 月,李静就怀上他的孩子了,当时他们还在一个公司上班,程明算是李静的组长。

  李静很着急,给他两个选择,要么离婚,要么打孩子。

  当时的程明不仅面临着李静的难题,还有另一件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事困扰着他。

  拆迁补偿方案已经下来了,谈话也谈过了,然而他发现,虽然房产证上没有他老婆的名字,可是事实婚姻期间的共同财产算下来,她依然有差不多 20%的份额。拆迁补偿款一共 346 万,20%就是 70 来万。

  离个婚,要白白给出去 70 来万,他心里很是不情愿,又没有信得过的人,不敢转移,他心里愁得要死。

  有一天,他看小说的时候,看到一个情节——两个主角为了不让警方查到,选择交换杀人。他突然有了灵感。只要找一个和自己完全不相关的人,伪装成意外劫杀,不就和自己没关系了吗?说不定,金福真她们店里如果买了保险,他还能多一笔保险赔款呢......

  起初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疯狂了,可是一天接着一天,这个想法越来越具体,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困扰着他。

  一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就是百万富翁了,还要和这个又胖又油的女人一起过下去,这个念头就会一次次在夜里跳出来诱惑他,挑逗他,蛊惑他。

  终于,他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

  他先和李静说,金福真不同意离婚,要找个人吓吓她,说不离婚就杀她女儿。

  “她能这么傻吗?”

  “她没太高文化的,也不懂法律,女儿是她最在乎的,吓一下她,一定会同意的!”

  起初李静觉得有点残忍,不答应。后来孕吐让她越来越烦躁,凭什么不答应,自己都过得一包糟呢,还有空可怜别人?

  她联系了堂哥李进宝,李进宝原来在工地认识一个工友叫丁俊,很缺钱花,最近一百、五十的,找大家借钱,找他应该可行......

  直到程明亲自和丁俊见面,才知道计划是要伪装成劫杀。丁俊一开始有点害怕,建议程明给她下毒就行了,不同意。再说,万一她家人认真追究起来呢?

  可是程明说,金福真无亲无故,父亲和弟弟根本不在乎她,不会有人为她出头的。再看到程明直接拿出来 5 万现金,他的心还是动了。他和老呱招认的,说不知道是要杀人,更不知道是杀他老婆,是真的吗?当然不是。

  他只是成为了金钱的奴隶,走进了罪恶的深渊。只要鼓起勇气做一次,就有 10 万啊,整整 10 万,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一不做二不休,丁俊按照程明实现告诉他的路线,跟踪了金福真好几天,踩好点。并且和程明协商好,等到他动手那天,程明要把金福真的个人物品销毁一些,伪装成离家出走,最好当天找点什么理由和她吵一架。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之后,2009 年 12 月 24 号的晚上,他动手了。

  听着程明的口供,谷子恨得牙痒痒,人的卑劣,真的是一点限度都没有,没有人能想象到,自己的枕边人,竟然每天都在谋划如何杀了自己。

  她对金福真的同情已经达到了顶点。

  按理说,警察是不应该和任何嫌疑人共情的,可是她总是忍不住地去想,2009 年的那个平安夜,当人们都在为新鲜的洋节日狂欢、聚餐、互送华丽的苹果时,巷子里的金福真该有多害怕?她该用了多大力气,才逃脱了那人为定下的死亡命运?

  可是,后来的她跑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和赵振德在一起?

  她和老呱怀疑,金福真当年应该是以为自己杀了丁俊,才逃跑的,或许她是在逃跑途中,认识了赵振德。

  可邹莉莉和陈东又是怎么回事?邹莉莉还活着吗?她是看到赵振德杀了陈东,还是和赵振德一起杀了陈东?

  赵振德一直在找金福真,会不会是因为她目睹他杀了陈东,要杀她灭口?可如果要灭口,他又为什么一直和她保持着来往,还在她要跳河自杀时,救下了她呢?

  最最关键的是,金福真,现在究竟在哪儿啊?

  谷子推开门,怒不可歇,质问道:“后来呢?金福真联络你了吗?”

  “没有,我也是你们找上门来,才知道她没死的。”

  “程明,你想好了再说!”

  招完之前的一切,他早就面如死灰了,这会儿只是有气无力地说:“真的没有,真的。”

  “你女儿呢?和她联系过吗?”

  “没有,真的,真的没有,我们一直都当她死了,还把她埋在了......埋在了......”

  “公墓?”

  “她,她老家的山上......”

  谷子真的完全无语了,她被程明的可耻程度震撼了。自己的老婆,二十多年的同床共枕,说杀就杀,说扔就扔。金福真还不如一件工具,工具坏了都知道修一修吧?

  “程明!给我好好想,想好了再说!你到底有没有再见过金福真!”

  “是真的,是真的没有,我要是见过,我怎么可能......”

  程明不说话了。

  谷子反应了一下,明白过来他没说出口的下半句话是什么,她真的已经出离愤怒了。

  “你是不是已经把她杀了?真正的杀了?”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程明连连摆手,竟然崩溃大哭起来。?

二十三章 MERS病毒

  可怜的金福真啊,如果知道自己逃了7年,结果从最初就压根儿没犯罪,她该怎么接受这一切...... 看着嚎啕大哭的程明,谷子充满了厌恶,把双手环抱,后退几步背靠着墙,静静地观看他的表演。老呱则掏了掏耳朵,手握半拳,用力悄悄桌子,“诶!诶!别嚎了,嚎够了没有,还有话要问你呢!”程明肩膀一耸一耸的,慢慢抬起头来。他是真的哭得很伤心,脸挤作一团,眼球布满红血丝,头上青筋暴起,鼻涕眼泪横流。他紧紧捏着拳头,想要停下哭泣,但是很勉强,只是没有再哀嚎,眼泪依旧流个不停。“我问你,关于金福真,你有什么线索可以告诉我们。你最好老实回答!”“真的,真的没什么了。”“最近你生活里,有什么可疑的,或者不寻常的事情吗?”“不寻常的……”谷子打断他们的对话,手扶着桌子,把脸凑近程明,说,“程明,我告诉你,今天,金福真还活着,你还能好端端吃几年牢饭,不是你运气好,是她自己争取来的!如果当年她没有奋力抵抗,反杀了丁俊,他妈的现在要挨枪子儿的就是你!你知不知道她这么多年过的是什么生活?捡垃圾!吃泔水!”看到谷子情绪有点激动,老呱咳嗽了一声,拍了她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谷子直起身子,剜了一眼程明,对老呱说,“你来问吧!”老呱接着审,“金福真来江门已经很久了,她没有找过你吗?没来找过女儿?”程明双手扶着头,微微摇晃了一下。“仔细想想,不着急,慢慢想。”

  可怜的金福真啊,如果知道自己逃了 7 年,结果从最初就压根儿没犯罪,她该怎么接受这一切......

  看着嚎啕大哭的程明,谷子充满了厌恶,把双手环抱,后退几步背靠着墙,静静地观看他的表演。

  老呱则掏了掏耳朵,手握半拳,用力悄悄桌子,“诶!诶!别嚎了,嚎够了没有,还有话要问你呢!”

  程明肩膀一耸一耸的,慢慢抬起头来。

  他是真的哭得很伤心,脸挤作一团,眼球布满红血丝,头上青筋暴起,鼻涕眼泪横流。

  他紧紧捏着拳头,想要停下哭泣,但是很勉强,只是没有再哀嚎,眼泪依旧流个不停。

  “我问你,关于金福真,你有什么线索可以告诉我们。你最好老实回答!”

  “真的,真的没什么了。”

  “最近你生活里,有什么可疑的,或者不寻常的事情吗?”

  “不寻常的……”

  谷子打断他们的对话,手扶着桌子,把脸凑近程明,说,“程明,我告诉你,今天,金福真还活着,你还能好端端吃几年牢饭,不是你运气好,是她自己争取来的!如果当年她没有奋力抵抗,反杀了丁俊,他妈的现在要挨枪子儿的就是你!你知不知道她这么多年过的是什么生活?捡垃圾!吃泔水!”

  看到谷子情绪有点激动,老呱咳嗽了一声,拍了她一下。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谷子直起身子,剜了一眼程明,对老呱说,“你来问吧!”

  老呱接着审,“金福真来江门已经很久了,她没有找过你吗?没来找过女儿?”

  程明双手扶着头,微微摇晃了一下。

  “仔细想想,不着急,慢慢想。”

  程明沉默良久,过了一会儿,突然猛地抬头,说,“你说她怎么生活来着?”

  谷子这次语气平静多了,“流浪。你见过街上的流浪汉吗?就是那样子的。”

  “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就是发现你跟踪我的时候,那段时间,有个流浪汉,也一直跟着我。当时我没注意,看不出来男女,现在想一想……更像个女的!”

  谷子想到了跟踪程明反被黑影跟踪那一夜,问,“是不是深色的棉袄?个子……跟我差不多,比我矮一点?”

  “好,好像是……”

  “你遇见她几次?”

  “好几次了,我还以为是家附近突然多了这么多流浪汉,现在想来,可能,可能每次都是同一个人,可能……就是她……”

  “在哪里遇到的?”

  “就家附近,有时候近一点,有时候远一点……具体哪里,我也不好说……原本没注意这回事,今天才……”

  说着说着,他竟然又哭起来了。

  老呱一副“又来了”的表情,对笔录民警和谷子招招手,三人一起退出了审讯室。

  执勤民警把门关起来。几人站在审讯室外面,透过单面玻璃观察他。

  这玩意儿是真的哭得很伤心,可能当初老娘死了,他哭得都没这么伤心。

  小民警嘟囔了一句,“看来是后悔了……”

  谷子冷笑一声,“他是后悔了,是很伤心,不过他可不是后悔自己做错了事……”

  老呱接过话头说:

  “而是伤心怎么这么倒霉被抓了,金福真人也没死,自己还要坐牢,更别提还折进去十万块,早知道会几头都没落着好,当初还不如不折腾呢!”

  年轻的小民警惊讶地张着嘴,然后看看审讯室里面的程明,又看了看老呱和谷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谷子把黑影的事又重新给老呱讲了一遍,他们研判,金福真应该是知道程明住哪里,一直在跟踪他找女儿。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程明住址的,但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

  接下来的重点工作,应该是布控迎新小区,包括周围的街区。

  这一次,应该是真的,很快能够找到金福真了!

  2016 年 1 月,中东呼吸综合征,即 MERS 病毒在韩国发生变异的事实首次得到了韩国官方确认。病毒变异意味着此前在中东蔓延的 MERS 病毒可能已经在韩国发生了遗传性变化,这可能会影响其感染能力和致死能力,预计影响范围将扩大。

  这件事情只在新闻上短暂停留了几天,很快就被人们忘记了。然而没过几个月,广东有了病例......到后来江门也有了......

  好巧不巧,就在警方布控以迎新小区为中心,排查整个辖区寻找金福真时,迎新小区,出现了一例高度疑似 MERS 病毒感染者病例!本段为虚构,不代表真实事件,特指出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市疾控联合辖区派出所、街道办,把迎新小区作为重点监查小区,迎新小区足足被隔离了 5 天,才开放正常进出。MERS 病毒平均潜伏时间为 5.2 天,95%患者出现症状时间约为 12 天。

  在此之后,又继续观察了一周,在这一周之内,小区门口架起了临时搭建的工作棚里,每个小区居民进出都要测体温。

  钱多多今天下晚班,又在诊区耽搁了一下,回到小区已经是凌晨 0:42 了,她一边按钥匙锁车,一边走着,一边还在和丈夫打电话。

  她是人民医院的护士,晚班都是零点才换班,虽然结婚好多年了,但丈夫每次晚班都会等到她回家,才一起睡觉。现在她和丈夫甜甜蜜蜜地打着电话,说着一些有的没的,属于他们之间的亲密语言。

  “我很快就刮完了,立刻下来接你!”

  她甩着车钥匙,撒娇地说,“马上就进电梯了,还接什么嘛,倒是明天你记得买猫粮啊......”

  突然,她“啊!”地尖叫了一声,手机啪一下掉在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多多?多多?”

  听到妻子的一声尖叫,他在电话那头着急得不得了。

  等钱多多缓过神来,重新捡起手机回答时,丈夫已经跑到了车库,鞋都没穿,胡子刮了一半,另一半还留在脸上。

  在他们两口子中间的地面上,躺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钱多多把感应灯挥亮,仔细辨认,似乎是个人!

  丈夫小心翼翼绕过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来到妻子身边,尽管自己也颤抖着,还是安抚她:“不怕不怕,没事的。”

  钱多多毕竟是医务人员,她见惯了各种形态的人类,刚才只是一时被吓到了,现在理智已经恢复了七八分。

  只见她冷静地回车里拿出两个口罩和自己的备用拖鞋,先让丈夫换上,自己也戴好口罩,慢慢靠近地上的人。

  那是一个骨瘦嶙峋的女人,浑身脏兮兮的,看不出来样貌,她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自主意识。

  钱多多熟练地进行了一系列观察生命体征的动作,翻眼皮看瞳孔,摸动脉,探呼吸,听心肺......女子还有气息,只是体温很高,肺部呼吸声有浑浊回音,像拉风箱的声音,哗啦呼啦的。

  想到最近小区里的事情,她的心猛地一沉……莫非……

  “宝宝,打 110 和疾控中心,我叫医院!”她指挥着丈夫,手上一边慢慢解开女子一层又一层的衣服,让她呼吸顺畅一些,另一只手拨通了医院的电话。

  很快,疾控,派出所,120 都来了,迎新小区的灯光一家接着一家亮了起来,大家只听到一些嘈杂,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猜测着,恐惧着,又好奇着。

  女子送到医院以后,直接住进了隔离病房,钱多多和丈夫自然也要隔离。

  用上了退热的药物,补了生理盐水之后,凌晨两点多,女子慢慢睁开眼睛。

  她抬抬手,发现举不动,又看看周边——自己在一个没有人的病房里,插着鼻氧管,挂着点滴。

  她尝试着坐起来,却发现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再度躺下。

  “醒了,隔离病房醒了”,一个小护士去通知在外等待的众人。

  疾控中心的一位负责人正在打电话,“还要多久?行,辛苦一下,这事儿紧急,尽量搞快一点……”

  另一边,一名民警和一名医生,做好防护走进病房。

  医生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又听了心肺,看了一下监测数据,对民警点点头。

  “听得到我说话吗?”

  女子迷迷糊糊的,只是在呢喃着什么。

  “听得到我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自己在哪里,知道吗?”

  女子还是不回答问题,民警求助地看了医生一眼。

  医生俯下身说,“你在医院,很安全,我们的护士发现你把你送过来了,你很安全,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周远,你听得到我们说话就点点头……”

  女子点了点头。

  医生和民警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问,“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年龄?”

  女子微微张口,看起来仍旧不是很清醒。

  医生摇摇头,两人正准备走出病房,听到女子微弱地在说什么,民警机敏地返回,把耳朵贴在她嘴边。

  “邹莉莉,邹莉莉……”

  “好,你不着急哈,慢慢说,有几岁了?”

  “邹莉莉……邹莉莉……”

  “好,我听到了,你慢慢说,好好想一想,有几岁了?身份证号记得吗?”

  半天没有回应,再一看,已经睡过去了。

  医生给她盖了盖被子——她现在穿着病号服,整个人干瘪得就像一片枯叶。

  会议室里,各部门的工作人员正在开专项会议,研究这个疑似感染病例。

  “她现在的情况就是血检各项指标都很低,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和饮食不洁导致的,大便检测感染菌群超标,肺功能也有点问题,但是究竟是普通的身体机能过弱,引起的高热和昏迷?还是病毒症状?得等病毒检测结果出来以后才能确定。病人神智不是很清楚,精神也有些恍惚,认知能力还没有恢复。目前我们就是给予肺部抗炎治疗,生理盐水补液治疗,后期再决定是否追加使用抗生素……”

  听完医生介绍,疾控中心负责的女子面向民警问,“身份能确定吗?”

  “目前只知道叫邹莉莉(音),具体情况可能要等明天.....或者更晚,她清醒了才能知道。这边所里也在比对着了。”

  众人又各自就自己的工作方向研讨了一番,最终制定方案,由医院进行隔离治疗,病毒检测结果出来以后,再决定是不是转到统一隔离。

  半夜被拉起来加班的记者,打着哈欠,盯着黑眼圈,一边看摄像机检查音频,一边飞速地用笔记本记录着......

  第二天,交班的护士做完了基础工作,带上一份鸡肉粥,准备去喂给隔离病房的病人,进去的时候,竟然发现她在拔自己的针头!

  留置针头虽然很软,但是胶带贴得多,她用力一拔,扯得喷出来一股血水。

  护士又惊又急,“2 床!你干什么?躺下!躺下!”

  病人却并不听她的,仍然在用力扯开身上的心电监护和血压监控……

  护士急了,对着呼叫机喊了起来……

  等到医生和其他护士赶来,只看到年轻的小护士死死抱住病人不松手,病人则紧紧抓着仪器车想逃离……

  周远让护士去开了一剂地西泮注射剂,一针打在胳膊上,没多大会儿,病人软绵绵躺下,众人这才把她重新归置好。

  等她再度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分,发现手脚都被绑了束缚带,她挣扎了几下,病床振得咔咔响。

  晚上,护士来喂了一次饭,夜晚她就独自一人在病房里,盯着天花板。

  第二天一大早,护士取了早血,换了尿袋,医生查完房以后,民警和医生又进来了,还跟着几个别的,她没见过的人。

  还是昨天的几个问题,她闭眼不回答。

  医生温和地说,“你的病毒检测报告出来了,你没有感染传染病,但是现在你有严重的肺炎,需要在医院做抗感染治疗,不能乱跑,治好了才能走,知道吗?”

  今天民政的工作人员也来了,给她拿来了鞋子牙刷等一众物品,民政的人也劝她,“我们知道你遇到了困难,但是你要说,我们才能帮你,对不对?现在你看看,这么多人担心你,帮助你,人家救了你那个护士和她老公,昨天家都没回,一直隔离到刚才……”

  “不要害怕,有问题找政府,我们一定会帮你的,我是妇联的姐姐,你有什么尽管说,大胆地说……”

  这时她才注意到,还有一个记者,跟着人群在拍着什么。

  她痛苦地把脸扭到一边,不看镜头,也不看他们。

  民警看她的情况,示意众人出去,他单独与她谈一谈。

  等到人都走完了,民警才对她说,“现在是敏感时期,即使你不说,现在的技术,我们也有办法把你查出来的,你早点说,还能早点走。”

  她想了一下,说,“我说了就能走?”

  “说了就能走。”

  “我叫邹莉莉,身份证号是……”

  民警飞快地记录着,同时把信息发回所里。

  等到他和病人聊完,一看手机,是副所长发来的信息:在逃。

  他警觉起来,匆匆离开了病房,找到了医生。

  “是在逃人员!所里已经增派警力过来了!”

  周远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深吸了一口气,立刻向院里汇报……

  老呱和谷子急匆匆赶到医院,看到病床上的人,一米六几的身高,如今只剩七十几斤了,皮肤紧紧贴着骨头,膝盖和手腕的骨节凸起,脸颊和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

  她的脸已经被洗干净了,皮肤呈现蜡黄色。

  小拇指上的黑色胎记,可能是因为瘦了,显得颜色更深了。

  谷子看着躺在床上像一条鱼干一样的金福真,心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如鲠在喉,眼睛进了沙子。

  但是理智和职责要求她不能流下眼泪,她深呼吸了几口,开始审问程序。

  “我们已经知道你是金福真了,现在问你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你和邹莉莉是什么关系?”

  金福真紧紧闭着眼睛,不说话。

  “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是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量的事实,看看,认识这个人吗?”

  她拿出赵振德的两张照片。

  金福真还是紧闭着双眼。

  她又拿出另一张照片,“这个小女孩呢?”

  金福真睁开眼睛了,看着照片,嘴唇微微发抖。

  谷子趁机追问,“她是你的女儿吗?是你早些年和别人生的孩子吗?”

  金福真虽然表情已经大变,嘴唇也一直在颤抖,却还是不说话,只是偏过头,手紧紧攥着被子。

  谷子捏了一下她的手,说,“不要紧张,针头会把血管戳破的,放松一点。”

  她实在是无法再严厉地质问这个非人非鬼的女人了,她的心里太难受了,什么专业要求,职业素养,都敌不过她心里深深的同情。

  老呱看出谷子的异样,直接走上前去,“金福真,你不要耍花样,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你和赵振德合谋杀害陈东,也就是东子的证据,如果你如实交代,或许还能少坐几年牢,活着见见程健健!”

  金福真浑身开始颤抖,东子,程健健,这几个字眼戳中了她的防线,她颤抖着,眼睛盯着左边的墙面,眼泪从眼角,径自流下来,打湿了枕头。

  谷子恢复了一下理智,接着攻她心理防线。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应该让你知道。2009 年 12 月 24 日夜间,你在马场中村的垃圾堆旁,杀了一个男人,叫丁俊......”

  听到这句话,金福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事实上丁俊并没有死。”

  金福真猛地转过头来,“什么?”

  “你杀的那个男人,并没有死。”

  “不可能,不可能,我,我探了他鼻子的,他已经不喘气了!”

  “你确定吗?人在惊慌的情况下,是会失去判断的......”

  那晚的画面又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她被勒住了脖子,拼命挣扎,失去意识......她捡起了酒瓶子,打在男人的太阳穴上,探了他的呼吸,匆忙逃跑......

  那些泔水桶、黑车、田野......画面像电影一样飞快地在她脑海中闪过,他不可能没有死,他不可能没有死的!他不能没有死!

  如果他没有死,自己逃了这么多年,究竟是在逃什么啊!

  金福真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下巴剧烈地颤抖着。谷子有些于心不忍,不想再问了。老呱却直接把重弹扔了出来,直接击打在金福真最后一道防线上。

  “那个预谋劫杀你的丁俊,是你的丈夫程明买凶杀人。他要杀了你,为了不让你分拆迁款。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他要杀了你!我告诉你,丁俊没死,也没有告你,逃了 7 年,白逃了。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像老鼠一样苟且偷生,错过女儿那么多年,这一切,就是因为你的丈夫,要杀了你!”

  老呱一边说,一边步步逼近,金福真喘得越来越厉害,谷子拉住老呱,像哀求又像命令,“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几乎是一瞬间,只见金福真的呼吸次数越来越快,瞪大双眼,张大着嘴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心率监控和血压监控仪器嘀嘀嘀一直报警,她的身体开始不自主地抽搐,一阵一阵的,病床随着她的抽搐,咣当咣当,响了一声又一声......

  医护人员飞速地冲进来,把谷子和老呱用力推到了一边。

  谷子的眼泪早已经无法控制,脸上挂满了泪水,老呱则黑着脸,沉默着低下了头。?

二十四章 无限递归

  痛苦就像一个数列,有人的痛苦会自我生长,有人的痛苦会自我解决,如果解决不了,这份痛苦,就会成为无限递归,永远没有尽头…… 金福真突然的发作,让老呱和谷子都有些慌乱。医生观测了体征,掐了掐她的四肢,迅速下着指令,“拿袋子来,配氯化钾,给地西泮,快!”只见两个护士一人一边,一个人控制着她大幅度抽动,另一个护士迅速取了血样,又做了心电图。袋子取来了,就是最普通的医用塑料袋。医生手脚麻利,把袋子罩在金福真的面部,那个场面,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闷死她。他一边罩着她的脸,一边安抚她,“慢慢呼吸,慢慢吐气,来,跟着我的节奏,慢慢吸,慢慢吐,对,就这样。很好,很好,继续……”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过了一会儿,金福真的胸腔起伏慢慢减缓,手脚的抽搐频率也变低了许多。等到氯化钾溶液挂上,她的抽搐已经减缓了许多。护士又端来一杯口服的氯化钾,给她一口气灌了下去......足足折腾了四十来分钟,金福真才渐渐安静下来,在地西泮的作用下,慢慢地睡着了,呼吸变得平稳,仿佛从来没有发作过。直到看到金福真平静下来,谷子才呼了一口气,她责怪地问老呱,“我知道这事儿很急,可现在她已经在我们这儿了,又不会跑了,你何苦逼得这么紧?”老呱只是沉默着,走出病房。他其实一直不太相信金福真的无辜,她没有杀死丁俊,但不代表她没有杀陈东。只要杀了人,就没有无辜的。这一次,看着金福真剧烈的反应,他的心有些动摇了,会不会她确实什么也没做?谷子直接从他身旁走过,没再理他,去问医生金福真的情况。“结合心电图和血检结果,你看这个P段的数值......简单来说,她应该就是低血钾发作了,加上情绪比较激动,过度通气了……也就是常说的呼吸性碱中毒。”“有生命危险吗?”“目前没有,但是后面不好说……体征太差了,指标也不好。我觉得……”“您直说”“我建议你们还是给她一点时间,不要太急了,不然下次发作是什么时候,我也不敢说。”谷子抿了抿嘴巴,医生接着说…

  痛苦就像一个数列,有人的痛苦会自我生长,有人的痛苦会自我解决,如果解决不了,这份痛苦,就会成为无限递归,永远没有尽头……

  金福真突然的发作,让老呱和谷子都有些慌乱。

  医生观测了体征,掐了掐她的四肢,迅速下着指令,“拿袋子来,配氯化钾,给地西泮,快!”

  只见两个护士一人一边,一个人控制着她大幅度抽动,另一个护士迅速取了血样,又做了心电图。

  袋子取来了,就是最普通的医用塑料袋。医生手脚麻利,把袋子罩在金福真的面部,那个场面,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闷死她。

  他一边罩着她的脸,一边安抚她,“慢慢呼吸,慢慢吐气,来,跟着我的节奏,慢慢吸,慢慢吐,对,就这样。很好,很好,继续……”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过了一会儿,金福真的胸腔起伏慢慢减缓,手脚的抽搐频率也变低了许多。

  等到氯化钾溶液挂上,她的抽搐已经减缓了许多。

  护士又端来一杯口服的氯化钾,给她一口气灌了下去......

  足足折腾了四十来分钟,金福真才渐渐安静下来,在地西泮的作用下,慢慢地睡着了,呼吸变得平稳,仿佛从来没有发作过。

  直到看到金福真平静下来,谷子才呼了一口气,她责怪地问老呱,“我知道这事儿很急,可现在她已经在我们这儿了,又不会跑了,你何苦逼得这么紧?”

  老呱只是沉默着,走出病房。

  他其实一直不太相信金福真的无辜,她没有杀死丁俊,但不代表她没有杀陈东。只要杀了人,就没有无辜的。

  这一次,看着金福真剧烈的反应,他的心有些动摇了,会不会她确实什么也没做?

  谷子直接从他身旁走过,没再理他,去问医生金福真的情况。

  “结合心电图和血检结果,你看这个 P 段的数值......简单来说,她应该就是低血钾发作了,加上情绪比较激动,过度通气了……也就是常说的呼吸性碱中毒。”

  “有生命危险吗?”

  “目前没有,但是后面不好说……体征太差了,指标也不好。我觉得……”

  “您直说”

  “我建议你们还是给她一点时间,不要太急了,不然下次发作是什么时候,我也不敢说。”

  谷子抿了抿嘴巴,医生接着说,“当然了我不知道你们办案程序如何哈,我只是从我个人的角度,觉得可以缓几天,现在也问不出来什么……”

  谷子点点头,道了谢,回到病房里,看着沉睡的金福真。病房外,老呱已经走了。

  没想到金福真第二天醒了以后,自己要求见警察。

  接到执勤民警的电话,谷子忙不迭地往医院赶,老呱也要来,谷子远远看到,没等他上车,直接发动车子,留下老呱尴尬地抠抠脑壳,左转转右转转,看有没有别人看到这一幕。

  她在楼下买了一些牛奶,香蕉什么的,上了楼,进病房,金福真正在闭目养神。

  谷子敲敲门,进到病房里。

  “今天好点了吗?”

  她不像来办案子的,倒像是来看望朋友的。

  金福真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却只是脸抽动了一下。

  “来,有力气吗?吃根香蕉。医生说了,你现在要保证营养,多吃含钾元素的食物……”

  金福真看着她,温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谷子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竟然有点紧张,“哦,我叫冯小谷,是江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刑警。”

  “你有多大了?”

  “31”

  “31……真好啊,我 31 岁的时候,要是有你这么能干就好了……”

  谷子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金福真接着说,“是的,我确实是金福真,我的身份证号是......,你有什么要问的,直接问吧。”

  谷子迟疑着问,“你确定?”

  “我确定。”

  谷子忙把在病房执勤的民警叫进来,一个做笔录,一个问话。

  “你认识这个人吗?”她拿着老酉的照片。

  “认识,他叫老酉。”

  “真名呢?”

  “我不知道”

  “那这个呢?”她拿出小春的照片。

  “叫小春,和我们是一起的”

  “你们怎么认识的?”

  “2009 年,我杀了人以后,乔装打扮,拦了黑车坐到富山县,到了一个叫刘家山的地方,藏了一年。”

  “具体一点”

  “在刘家山背后的三七地里,守三七,守了一年......一年零几个月。”

  “有人际交往吗?”

  “有的,有一个老人,叫老斗......但是我不确定他还有没有活着,或者还在不在那里。”

  “好你接着说”

  “后来,我又用一样的办法,到了江阳市。”

  “具体什么时候?”

  “2011 年春节......具体日期我记不清了。”

  “到了江阳以后呢?”

  “有一个叫小夏的女孩抢了我的钱和包——我不知道她的真名。被她把所有东西都抢了,之后我身无分文睡在街上,后来就遇到老酉和小春,就一直......互相照应着,生活了很久。”

  “后来发生了什么?”

  金福真咬着嘴唇,顿了很久,说,“我又认识了邹莉莉。”

  “怎么认识的?”

  “她,她肚子饿,来偷我们的东西吃。”

  “邹莉莉还活着吗?”

  “死了......”

  虽然在有预感,谷子心中还是有点波动,她顿了顿,接着问,“怎么死的。”

  “有一年的夏天,不对,快秋天了,但是那一年雨水特别多......”

  她的眼神望着天花板,像是陷入了长长的回忆。

  “我们一起住在江阳东边的烂尾楼......有一天,早晨起来,大家准备一起出门的时候,她突然毒瘾发作......”

  说到这里,她把头拧向一边,痛苦地说:“她下楼的时候突然毒瘾发作,摔在地上,摔死了。”

  “摔死了?多高的楼?”

  “5 楼”

  “尸体呢?”

  “埋在森林公园,杜鹃谷的旁边的一片杂木里。”

  “谁埋的?”

  “我和老酉”

  “陈东,就是东子,是你们杀的吗?”谷子拿出陈东的照片。

  金福真看了很久,斩钉截铁,说,“不是。”

  “不是?”

  “不是。”

  这倒是出乎谷子的意料,她再度确认,“你好好想一想,金福真,你要想好了,想好了才能说。”

  她沉默了,说,“今天有点累了,明天再说行吗?”说完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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