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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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见

宋景昕第一次见到宋羿,是在延庆宫。

十一岁的男孩正是不听话的年纪,且还趴在地上给天子行礼,脑袋却不安分地抬起来追寻那朗读奏章的童音。

宋羿这年才五岁,长得圆圆白白的像个刚出锅的馒头,却已识得千字、能诗会文。他身量尚不及桌案,便由总管德润背着,干儿子德林则躬身立在一旁给小皇子翻折子。这父子二人都是御前说得上话的大太监,平日里连父王都需要讨好,如今侍奉这刚断奶的小皇子却分毫不敢怠慢。

即便是王府公子前来问安,天子没叫停,宋羿便继续读着奏章。童音稚拙,却字句清晰,操着一口标准的官话。许是发觉了窥探的目光,小皇子的注意才自国事中分离,去看那胆敢在天子面前乱瞟的狂徒。见对方竟是个半大孩子,宋羿阅读的语句停顿了片刻,葡萄似的黑眼珠中显出几分好奇。

宋景昕见这小皇子生得可爱,忍不住拉下眼皮,做了个恶劣的鬼脸。对方自然不会被他吓到,反而拍了拍德润的肩膀,示意老太监将自己放下。宋景昕还待继续逗孩子,被忍无可忍的妹妹扯紧了衣摆,才不情不愿地低下头。

“是谁来了?”老皇帝闭目倚在塌上,听着宣读的声音断了,才缓缓睁开眼。宁德帝在位四十余载,如今已逾古稀之龄,是洛开国以来最长寿的皇帝。

“曾孙宋景昕、宋景时问皇曾祖父安。”两个孩子平日里少见帝王,倒不似其他宗亲一般对其惊惧。

宁德帝须发皆白,不看那一身明黄寝衣,歪在塌上便如寻常富贵人家的老头儿。这老人挥了挥手,德林便上前将他搀了起来。宋羿这时也下了地,叫德润抱到脚踏上举起两只小短手,天子便顺势将胳膊搭在爱子手中。德林又退后一步,跪在地上给天子穿鞋。

“老二家的,景昕、景时,起身吧,过来让朕瞧瞧。”这皇帝到了年岁,精力时有不济,开口却仍旧中气十足。双目睁开后,便显出天子威严来,使人不敢直视。

“瞧着倒是都比过年的时候高了不少。明明是双胞胎,景时总比景昕高出半头来,可是背着你哥哥偷吃了什么?”

宋景时本是个女娃儿,自幼被其母假充作皇子教养。女孩早熟,听见曾祖父这话不免心慌,担心这欺君的事被人察觉。好在宋景昕反映得快,抢在妹妹之前开口回道:“什么都瞒不过皇曾祖父,这小子平日里与曾孙一同读书骑射,偏偏不知哪来的肚量,每顿饭都比我多吃两大碗。如今瞧他长得快,等日后年纪大了,定然是个大胖子!”

宁德帝被逗得哈哈大笑,白胡子随着小声一抖一抖的。清江王家这两个孩子长得都好,宁德帝素来最喜童子朝气,再看身侧聪颖懂事的幼子,更是龙心大悦。

“这是你们的皇叔祖楚王,从前应是未见过,日后多亲近一些。”

景昕、景时二人得了天子引荐,当即与宋羿见礼。宋羿挺直脊背受了全礼,又吩咐德林取来玉佩赐下。上好的羊脂玉雕出麒麟花纹,背面还刻了字,一书“昕昕”,一书“宜时”,其中暗含二位公子的名讳,竟然是早就备下的。

不待宫人来收,宋景昕直接将玉佩在腰间系了。两步迈到宋羿面前,先将男孩的小手扯过来捏了捏,见对方并不反感,又要去捏脸,却被一掌拍开。

“放肆!”楚王板着脸教训道。

“哈哈哈……”宁德帝乐不可支,“难得羿儿喜欢你,从前朕给他找过许多玩伴,他都不许人家近身,果然还需得血脉亲人。景昕日后常来延庆宫,带着你弟弟一起。”

宋景昕大喜,当即顺着话头讨巧:“曾孙遵旨,景昕早盼着来延庆宫给皇曾祖父和皇叔祖请安了,只怕扰了皇曾祖父做事。今日还是借了袁翰林的关系,来找顾大人瞧文章,这才入得延庆宫的大门。”

宁德帝的笑容淡了下来,绷直的嘴角扯紧了唇边的白须。“找顾礼看文章?他又不是不回家,一天就当值几个时辰,还非得跑到延庆宫来找他?”

堂堂天子变脸之快,宋景昕吓得撒开了玩孩子的手,口水呛在嗓子眼儿里痒得不行,他要咳不敢咳,将脸憋得通红。宋景时忙拉着哥哥跪下请罪,一边轻轻拍他的背帮忙顺气。

天子的怒气仍未消除,却也不至于对着孩子发火:“顾礼不愧是你们父王的好外公,这是在提点朕呢!”

宁德帝压着火气,两个孩子仍旧大气都不敢喘,宋景昕只得以袖掩口轻轻地咳。

“父皇息怒,”宋羿用他的小白手扯住皇帝的胳膊,轻轻摇了摇,“他们也到了该入学的年纪了。”

“羿儿瞧出什么来?”宁德帝示意下,德润德林将两个孩子搀扶起来,又唤宫人端来茶水给宋景昕压惊。

“启禀父皇,顾尚书既是景昕与景时的亲长,想要指点晚辈文章大可在家中完成。如今大张旗鼓地跑来延庆宫,不过是委婉提醒父皇,宗学需开了。我宋家的宗学,无需叫外人提醒。父皇不若顺势将宗学之事吩咐下去,只是这顾礼胆敢暗讽天子,需得惩戒。”

宁德帝目光幽深,瞧不出对这番话是什么态度。他轻轻拍了拍胳膊上的小手,打发德润送兄弟二人出去。临走前,天子对他们说:“回去告诉你们父王,宗学之事不必忧心。你们两个回去好好温书吧,没事不必来延庆宫走动了。”

离开行宫,两个孩子都垂头丧气。清江王宋定听闻之后亦是惶惶,两个孩子出阁之事有了着落,却因此失了帝心。

“皇曾祖父起初见着咱们两个挺高兴的,还叫咱们多进宫去寻楚王玩耍……”宋家孩子少,宋景昕难得瞧见个比自己小又不讨人嫌的娃娃,还没揉捏够便见不到了。

顾礼却不慌张,他也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比起宁德帝来也年轻不到几岁。“陛下年岁大了,咱们都知道他属意楚王,但许多事他已经力不从心。与其在陛下面前争宠讨巧,倒不如让孩子们在朝臣面前露露脸。咱们洛国宗室一向子嗣单薄,男丁就是最大的竞力……”

延庆宫内,天子换上一身便服,披着蓑衣,领着儿子在湖边钓鱼。好奇的鱼儿瞧见饵食,正待上钩,皇帝却晃了晃手中鱼竿,将鱼惊走。

朝中人都觉得他这个皇帝活不久了,开始重新站队。面前幼子才五岁,即便聪颖,当父亲的也不敢对其轻言生死。“从前的朝代,有过几个长寿的皇帝。无论年轻的时候是否英明,在位时间越久,便越爱用佞臣……”

“英明的君主怎会用佞臣,儿子不懂。”

“你最好一直不懂,”宁德帝再次惊走了一条鱼,笑着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走吧,不钓了,随父皇去瞧瞧你大哥的病,左右他也不敢吃为父送去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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