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番外（1 / 2）

第十一章 番外

一、想见你只想见你

十年之后，隆冬，二中体育馆。

“悄哥，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样，结束时，我来段弹唱，让主持人提下流程。”宋悄悄眼角一挑，“还有，演出过程中不接受任何人上台送花，唱完就走。”

“好好好。”

拿着对讲机的导演，紧锣密鼓地安排着流程。

宋悄悄回了趟更衣室，出来时化着浓郁的烟熏妆，穿一身黑西装，脚踩细高跟，又酷又飒，表情管理在线，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宝啊，有那味了，你现在完全是个超级大明星。”苏莉支着下巴，突然有种“自家女儿长大了”的既视感，“谁能想到，当年你初舞台紧张得摔个狗啃泥。”

“停。”宋悄悄撇撇嘴，“谁还没个黑历史？”

“宝啊，给你看张照片。”苏莉在相册里狂翻照片，翻了一张出来，“一定让你眼睛一亮。”

“啊！”宋悄悄看到自己矮又土的非主流黑照，瞬间失去表情管理，捂住眼睛，嗷嗷尖叫，“我的眼睛做错了什么，要遭受此等暴击，你给我删掉，立刻，马上。”

“那哪儿行，我得留着，等你哪天想和我决裂，我就发网上。”苏莉噘着嘴，吐着舌头，“有你的黑照在我手上，这辈子你注定与我捆绑到底。”

“这位姐姐，你贵庚啊？”宋悄悄摇了摇头，“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十七岁少女呢？你今年都快三十了，苏阿姨，要学会稳重。”

“哦！”苏莉白眼一翻，“谁规定三十必须稳重，可爱和年龄无关，你懂不懂？我就算老了，也是老可爱一枚。”

“我举双手表示赞同，女神为可爱代言。”彭雷强行加入群聊。

“彭大头，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宋悄悄摊开手，“苏莉有啥好的，让你这么多年像个跟屁虫，一直绕着她转？”

“女神哪里都好，你这等凡人是不会懂的。”彭雷一说这个双眼发光，“再说了，咱这也算不变初心。”

“这碗‘狗粮’塞……塞不下了。”宋悄悄拿这两人没办法。十年弹指一挥间，她高中拿到梦想基金，靠着后期努力，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大学期间去掉了名字里的叠音，只留下一个“悄”字。大二自己作词作曲，发到网易云上，成了一位独立音乐人，靠着嗓音独特和有故事的歌词，一时声名大噪，粉丝数量呈指数级增长，后来借机参加了不少音乐类的综艺节目，成功出圈，承包每年大热的影视主题曲，成为炙手可热的音乐新秀。

这次她回二中是来办公益演唱会的，所得收入全捐给这所学校。

二中准备搬校区，老学校位于城中心，商业价值过高，新规划修商业CBD。新校区已修好，下月全校师生搬进去。

两小时的演唱会，宋悄悄开全麦，现场Live稳燃炸，一举冲上热搜榜。结束前最后一个环节，她脱掉华丽的舞台服，穿上二中校服，自弹自唱了一首未曾发过的歌——《那个少年》。

清澈又干净的嗓音，唱着年少时浅浅的爱恋。这首歌迅速出圈，刷爆朋友圈，不少“吃瓜群”众更是柯南上身，根据她的微表情跟她合作过的男艺人里找寻这个少年的蛛丝马迹。

“笑死爷了，我看网上有人说我是你的绯闻男友？！”彭雷一口毛肚下肚，笑得前仰后合，“我是眼睛瞎了吗？”

“呵，是他们眼睛瞎，彭大头，当我的男友，你也配。”宋悄悄用力一拉，王老吉拉环留手上，瓶口没被拉开，她一瞬间有些恍神，眼圈红了起来。

“不是吧，你不会哭了吧？”彭雷眼睛瞪得大大的，“说实话，小老妹，你是不是暗恋我，所以才这么久没找对象？我跟你说，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这辈子，非我女神不娶。”

“那你注孤生。”苏莉意识到宋悄悄情绪不对劲儿，扯了一张纸巾递过去，“不会说话就闭麦，没人当你是哑巴。”

彭雷听话地伸手在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彭大头，你想好多，我就是一年没吃火锅了，嗜辣能力有所消退，等姐再练练，一定没问题，”宋悄悄故作淡然之姿，看着热辣滚烫的锅底，咽咽口水，“真的太辣了，我顶不住先溜了，你们这对老夫妻先吃着。”

她站起身，离开了座位。苏莉看出她心里藏着事，没有勉强她留下来。他们不是二八少女，遇到任何不开心的事抱头痛哭一场就完事，现在，难受的时候更愿意独自去消化。

“过来。”宋悄悄一走，苏莉食指一勾，一副“有瓜，速来”的表情，“刚刚你有没有听悄悄唱那首《那个少年》？”

“没啊，怎么了？”彭雷烫好一块毛肚，放她碗里，“女神，你最爱吃的。”

“够了，”苏莉看着堆满一碗的毛肚，撇了撇嘴，“那里头的歌词‘从前喜欢的少年弹唱给我听，往后只想弹给喜欢的少年听’，听听，这说的不就是葛大爷吗？”

“啊？”彭雷双眼瞪得老大。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是钢铁直男。”苏莉无奈地叹着气。

“女神，我完全没注意。”彭雷看苏莉的食指有道红痕，心头一紧，“女神，你的手咋整的？有条老深的划痕。”

“哪儿？”

“这儿，你等下。”彭雷轻车熟路，从背包里拿碘酒给她消毒，然后小心地贴上创可贴。

“没多大的事。”苏莉嘴上说着嫌弃，心里暖暖的，“过几天就好了。”

“那哪儿行。”彭雷声音严厉，“与你有关的事，都是头等大事。”

“哦！”

窗外冷气逼人，路上走着的人直跺脚，苏莉心头热气腾腾。

“女神，过两天我要出去办个签售会，一周不在漠城，你有什么事，给我发微信，微信没回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行，一周能有什么事？！”苏莉不以为然。

“我走了，我老担心你了。女神，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彭雷咽咽口水，见苏莉没有任何反应，紧张地拉住她的手臂，一个劲晃动着，“可不可以嘛？”

“好好好。”苏莉一口答应下来，猛男撒娇，谁能顶得住？！

“酒不是个好东西，能不喝咱就不喝啊！”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这好办。”

“女神你真好。”

…………

宋悄悄跑前台买好单，眸子往外一瞥，天可真凉了，不知何时飘起的晶莹剔透的小雪粒落在瓷砖地板上，噼里啪啦，清脆又悦耳。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晚归的人顶着风雪，匆忙往家赶，家里有热乎饭菜，暖灯照亮可爱的儿女和爱人。宋悄悄常年在外奔波，绝大多数时间在车上度过，前几年在漠城买了房，却不想回去。那大房子太空，囿于一室能清晰听到水滴声。她也不做饭，里头毫无生活气息。她虽星光熠熠，很多时候，反而羡慕那些普通人，一房两人三餐四季，这些平凡的日常是多么珍贵又难得。

小雪如柳絮，细碎飘着，一觉醒来，天地之间该是纯白一片。宋悄悄穿上呢子外套，拉开大门，走入风雪里。

冷意从脚指头蔓延到全身，哈口气起了层白霜。俄顷，鼻尖被冻红，宋悄悄不住往手心哈着热气，暗自后悔，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大把年纪，不在空调房里吃热火锅，跑外边来喝西北风？

也不知怎么走的，她走着走着，走进二中。恰逢下晚自习铃声敲响，水泥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乌泱泱的人从教学楼里拥出来，走前头的男孩突然使坏，抓起一把雪朝身后齐肩短发的女孩丢过去。女孩子气得噘起嘴，急吼吼地从雪地上抓把雪，满校追杀那个男孩。男孩故意激怒女孩，朝前跑还不时回头朝女孩做鬼脸。

他们从宋悄悄身边跑过。宋悄悄脑袋轰的一声，那一刹那，感觉“爷的青春结束了”。她也曾在初雪时，跟葛鸣玩过这个游戏。当时她太年轻，不明白一个男孩喜欢一个女孩的最明显的方式就是把她欺负哭。

宋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发旧的环扣，这是十七岁那年，当她为楼上的人乱丢垃圾而生气时，葛鸣适时递来一瓶王老吉，让她降火。如今她回想起来，有点好笑，年少时，易燃易爆，情绪泛滥成灾。她慢慢地朝前走，过往在这所学校发生的事如放默片，一桩桩一件件地从眼前一闪而过，每一件事，都与葛鸣有关。

手机叮咚响个不停，宋悄悄从兜里掏出手机，拍了张雪景图，发条朋友圈，配上文案：“你回家了！我在等你呢！”然后，关机。

老槐树掉光叶子，秃树枝丫伸向天空，显出伶仃可怜的模样。宋悄悄站在雪地里，喉头一湿，蹲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少年人会为难过的事而暗自落泪，成年人崩溃只在一瞬间，或许只为一件微不足道的细碎小事。

天地纯白，风刮得教室玻璃砰砰响，寝室里吵闹声一阵接一阵，宋悄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一上一下起伏。上一次如此痛哭，还是十七岁那年，葛鸣离开那天，她用完眼泪的份额。之后，再遇到如何艰难的事，她都没掉过一滴泪。如今她故地重游，心上人早已不在身边，孤独成为主旋律。

“小傻瓜，怎么哭了？”沙又软的声音兜头而来。宋悄悄错愕，以为眼泪流入耳朵，导致产生幻听，哭得更大声。

“小哭包，这么多年，一点没变，还是这么爱哭。”清润的声音逐渐清晰，暖意包住她冰冷的身体，“这个世界对我的女孩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你一哭啊，我心都碎了。”

“你还有心啊？！”身上慢慢有了暖意，宋悄悄这才真正确定，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回来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你不是被学术绊住了双腿，怎么舍得回来了？”

“这个问题太大了，我准备用一生来回答你。”葛鸣似想到什么，思忖道，“宝宝，一生太短，永生怎样？”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宋悄悄试图从他的棉外套里挣脱出去，他抱得很紧，宋悄悄完全挣脱不开，“能骗到我？我可是上过小学的。”

“你不听，我也要说，我憋了好多好多话想给你说。”葛鸣像个小朋友，碎碎念道，“宝宝，你不知道为了这次重逢，我整整准备了十年。”

“哦，关我什么事？不要自我感动自我高潮。”

“我是心甘情愿，在你的城堡里被终身圈禁。”

“就这？”宋悄悄撇撇嘴，氷心头的坚冰一点点消融掉，“在国外这么多年，光是练嘴皮子去了。”

“这些都是皮毛，哥还有一大堆隐藏技能，以后慢慢向你展示。现在，我只想问一下面前这位帅气的小姐姐，为了我的坚持不懈，能不能赏我一口吃的？”葛鸣委屈巴巴地说，黑亮眼睛里满是期待，“我转了三趟航班，十四小时在路上，还没吃上一顿完整的饭。”

“你还以为你十八岁啊？！”宋悄悄气得拽着他往外走，“一把年纪了都不知道照顾自己，不知道你在国外怎么活到今天的。”

“是你的爱给了我活下来的力量。”葛鸣声音喑哑，牵着宋悄悄的手，开心得像幼儿园得了小红花的小朋友，笑意从嘴角溢出来，“你不知道，有情饮水饱啊！”

“油腻。”宋悄悄撇了撇嘴，“这才多久没见，你就成了座大油田。”

葛鸣脑海里缓缓冒出一连串问号：“我不是、我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在书里看到那些情话觉得太恶心人了，可一见到你，这些话脱口而出。”他紧紧搂住宋悄悄，似要把她整个人嵌入自己的骨子里，与自己合二为一。

“怪我咯？”宋悄悄小嘴微翘，“这口天降大锅，我不背。”

“不怪你，全怪我。”

“你想吃什么？”

“吃你。”

“……”

“我想在你家吃。”

“我家还是冷兵器时代。”

“有哥在，准能热起来。”

“你会做饭？”

“对啊！要想征服一个女人，不是首先得征服她的胃？”

“哪里学的？我的胃可是很大哦，还很挑食。”

“我有信心。”

…………

两个人手牵手，来到最近的超市，葛鸣从门口推了辆购物车出来：“来，我的女王，请入座。”

“这不好吧！”纯爷们儿宋悄悄难得娇羞起来，“好多人呢！”

“没关系，我有口罩。”葛鸣从兜里掏出个黑色口罩给她戴上，“来，宋大明星，我的宝宝，万事俱备。”他放低了车架，颇有耐心地等着。

熟悉的人在身边，一切顾虑全部消除，宋悄悄开开心地坐进购物车，像个小朋友似的被葛鸣推着往前走。两人有商有量，满心欢喜地采购晚上吃的东西，从零食区到生鲜区。宋悄悄久未感觉到这种温暖，像个拾荒的人偶然得到一块珍宝，分外珍惜着。

葛鸣给足她安全感，申请了在家远程办公，长住她家，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他的厨艺还真不是吹，每次做饭都能给她带来惊喜。

从前的工作狂宋悄悄性情大变，推掉好多离家远的工作，逮到时间就往家里跑。他们工作室的工作人员戏称，“宋总家藏了小娇妻”，宋悄悄每次听到只是笑笑不说话。她的默认，侧面坐实这一想法，粉丝哀鸣遍野，纷纷大呼“我失恋了”。

那一头。

彭雷走的第一天，他照常开启黏人模式，跟苏莉分享签售途中发生的有趣事情，网络将两人的距离拉近，苏莉没多大感觉。

第二天，苏莉也没多大感觉。

第三天，她下班回家，突然想喝酸奶。一拉开冰箱，里头最爱喝的酸奶一瓶都没有，她心头滑过淡淡的失落感。这些年，有彭雷在，她家酸奶从没断过。

苏莉咂嘴，没喝到的东西格外勾人。她趿拉着拖鞋跑下楼。从收银员那儿得知楼下超市不卖这种酸奶。她这才知道，自己爱喝的这种酸奶，只有大型百货超市才售卖，最近一家大超市距她家有四公里。

有人喜欢对外通过跟人社交获得能量，彭雷是个宅家就能生成能量的男人。他不爱社交只爱宅家，研究美食和美工，大学专修设计，毕业成了插画师，出门唯一去的地方，就是苏莉的家。

苏莉懊恼地回了家。彭雷问她在干吗呢，她说在想喝酸奶。彭雷沉默了几秒钟，打语音电话，好似自己做错了什么大事，很郑重其事地为自己忘记给酸奶补货这事跟她道歉，还手绘了一个火柴人跪搓衣板，气泡字写着“女神求原谅”的表情包，有点心酸又莫名好笑。

苏莉不觉想起他曾说过的那句“与你有关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我的头等大事”，这么多年，她身边不乏追求者，他们大多数是三分钟热度，漂亮话说了不少，真正落到实处的寥寥无几，更有甚者因爱生恨，离开时斤斤计较起自己曾为她付出了多少财力和时间，最终闹个鸡飞狗跳一地鸡毛。彭雷跟他们完全不一样，他们年少相识，彭雷第一天怎么对她，之后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好。他这么多年如一日无怨无悔地陪伴在苏莉身边，从没给过她任何压迫感，更从没喊过一句累和苦，每天甘之如饴。

苏莉坐在沙发上，心头咂着彭雷的好。

一小时后，彭雷大学宿舍的室友来到苏莉家楼下，送了酸奶就走。

苏莉撕开瓶盖，突然想起彭雷在忙签售。他有才气而低调，每次聊天的表情包均出自自己之手，还专门给她定制了一套她喜欢的粉色少女表情包套餐。

苏莉突然想起彭雷送了她一本签售的书，她当时粗略扫了一眼，就让那本画册吃灰去了。这时回想起这事，她翻箱倒柜满屋子找漫画。房间并不大，漫画像长了脚，到处找不着。

苏莉气得脑袋冒火，颓然地瘫坐在沙发上，通知栏弹出好多条新消息，均来自彭雷，天气怎么样、吃了什么东西、今天的星超闪等，他也没管对方有没有回应，一路碎碎念。

真好啊！苏莉那一刻有被一个人牢牢牵挂之感。她回了个可爱的表情包，然后问画册的事儿。

那头的人秒回消息，精准地说出画册的具体位置。苏莉按照彭雷给的提示去找，果然找着了。她拆开外包装，扉页写着一行字——“谨以此画册献给我的女神和我的小伙伴”，她鼻头一酸，一页页往后翻，整本画册精准还原他们高中细碎而温情的日常，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里头一字不改，以一种温暖又幽默的笔调神还原了出来。

随书附赠一本小画册，上头写着“那些年，我追过的女孩”，苏莉心头咯噔一下，似预料到什么一般。她翻开一看，小画册里头的女主角只有她一人，彭雷以一种浪漫又柔情的笔调画出他俩初次相遇到漫画出版之前的每一次相逢之中的日常，细腻又柔情，每一个场景分明都是他爱她的证据。

彭雷眼里的她简直是个发光体，迷人得一塌糊涂。苏莉那一瞬间，脑袋嗡嗡作响，眼泪水一点点流了下来。

他得有多爱她，才会任何细枝末节都铭记于心？

晚上躺在床上，灯关闭了，苏莉闭着眼，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她爬起来从冰箱里拿出啤酒，一瓶接一瓶，也不知喝了多少瓶。心口像被火烧，灼热地痛，眼角一行泪流出来，她掏出手机，破天荒地朝置顶那人发了个“想你”，然后昏睡过去。

彭雷正在酒店里，准备早点睡觉，第二天还有签售会。一看到手机里弹出来的“想你”，像吃到世界上最甜的糖，当即跟打了鸡血一样，眼泪水流了出来。他反反复复看了信息，还冲着自己打了一巴掌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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