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张嘴吃太多柠檬(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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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那张嘴吃太多柠檬

寒假过了一大半的时候,年光逼近。

王丽娟在腊月二十六回到家,宋悄悄还没来得及开心,洒扫庭除杀鸡宰鸭的琐碎杂事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宋家有两层楼,平时爷爷奶奶在家忙于农活极少打扫,王丽娟一回来,下定决心要给家里改头换面来个彻彻底底的大扫除。免费劳动力宋悄悄帮忙打下手,忙得脚不沾地,忙里偷闲地发了条说说“苦力悄上线”。

葛鸣第一个点赞,并在第一时间发来无情嘲笑的一长串哈哈哈。

宋悄悄疑惑地点开两人的聊天对话框,输入了一行消息——“学霸在家这么闲?还关注着我等。”

“没。”葛鸣秒回复道,“特别关注某个憨憨罢了。”

“你才是憨憨,我是小仙女。”等等,特别关注?

温柔、独宠和偏爱,哪个女生不想要呢?宋悄悄还没来得及开心,楼下传来王丽娟的吆喝声。她丢掉手机,屁颠屁颠地跑下楼。

再次拿到手机,她在“全是未来大佬”的群里,丢出跟葛鸣的聊天对话,大张旗鼓地输入:“看看,我是葛大爷的特别关注,我多高贵。”

“谁不是呢?”彭雷丢出自己也是葛鸣同款特别关注的证明。

“我不是,我不配。”苏莉丢了一个金馆长的“我还是离开好了”的表情包。

“女神,那是葛大爷不配。”彭雷在底下敲击出来“你不只是我的特别关注,还是我的微信置顶联系人”。

“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宋悄悄啧啧感叹道。

三人聊了些回家日常,然后组队玩了几局游戏。一个寒假,有人相爱有人看海,有人排位从青铜打到最强王者。

年岁渐长,对过年的期待值逐年减少,宋悄悄却每年都很稳定地对拿压岁钱这事分外上心。

王丽娟说有个从没拜过年的远亲,问她要不要去给对方拜年。宋悄悄一想着多一家人拜年,多一个拿红包的可能,当即点头如捣蒜。

大年初一没花多长时间两人就拜完宋悄悄的爸爸宋毅这边的所有亲戚。宋毅虽过世早,可亲戚来往过密。大家族偶有嫌隙,总体来说十分和谐。宋悄悄收了不少红包,喜滋滋地拍了做作地吻红包的自拍发朋友圈炫耀。

葛鸣在底下评论一句:“又胖了。”

彭雷评论:“楼上说得对。”

苏莉评论:“吃好喝好,长生不老。”

宋悄悄分别送葛鸣和彭雷一个微笑脸表情包,同时回了苏莉一个亲你的表情包。

第二天王丽娟带着宋悄悄去了外婆家,顺便拜访了传说中的那位颇为神秘的亲戚。

亲戚是一对皱纹遍布、头发斑白的老夫妻,他们对于宋家母女的到来,给予足够的热情,非要留着两人吃午饭。

王丽娟心善,拗不过老人家的热情,留下来帮忙洗菜炒菜。老两口勤俭持家,种了不少瓜果蔬菜,没吃完晒干屯着,有新客来,毫不吝啬地拿出一堆干货炒着吃,其中有竹笋、河蚌、田螺和野蘑菇。

过年吃惯大鱼大肉的宋悄悄一看桌上的野味,开心得连吃了三碗米饭。老两口牙齿掉光,吃不了多少东西,一见这小姑娘胃口这么好,心头也跟着欢喜,话不觉多了起来。

“悄悄今年上高一了吧,我有个孙啊,也和你一般大,我这孙从小乖巧可爱,和我们可亲了。”说话间,老奶奶似想到什么,眼里漾起一道亮光。

“是吗?”宋悄悄好奇地探究道,“那他人呢?”

“我们好久没见到他了……”老爷爷怔怔地喝了口烧酒,看向很远的地方。那里云雾缭绕,小山包馒头状,此起彼伏着。

“过年也不回来看一下爷爷奶奶吗?”宋悄悄拔高语调,愤愤地说道,“这是什么白眼狼?”

“不怪他。”老奶奶慌忙补充道,“我孙病了。”

“啊?什么病啊?”宋悄悄意识到自己冒失,不依不饶追问道。王丽娟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用眼神疯狂示意宋悄悄别再说话。

“他小学跟人出去玩,遭遇意外,如今记忆全没,还要靠药物治疗,他爸怕刺激到他,不让他联系我们……”老奶奶话里带着哭腔。

宋悄悄生平最见不得这种骨肉分离的场景了。她嘴里塞满食物,气鼓鼓地嘟囔道:“爷爷、奶奶,你们放心大胆地说出他的名字,我帮你们押他回来,我不信,还有不能见亲人的病。”

“真的吗?”老奶奶混浊的双眸闪着光,犹犹豫豫道,“可是……”

“我家乖孙原本是个很有孝心的孩子。”老爷爷说这话时嘴角上扬,“我就好一口酒,小时候,吃饭的时候啊,他坐我对面,有时陪我喝上两杯,看我总喝便宜酒,他说‘爷爷等我长大了给你买酒喝,最贵的那种’。”

宋悄悄静静听着老人回忆着往事,心里无限酸楚。回忆有神奇的魔力,让人穿过时空隧道,回到记忆中的那个时刻,过滤掉当时的所有渣滓,只留闪着柔光的某个瞬间。

一餐饭吃着,几个人不知其中滋味。

吃完饭,王丽娟没有马上离开。

几个人坐在沙发上,吃着椪柑,烤着火,看大屏电视。

电视里播放着《还珠格格》第一部,宋悄悄也不知道从小到大一共看了这个电视剧多少遍,就连台词都能背出来。老奶奶似想到什么,拉开电视柜,从里头翻出本颇有年代感的相册。

“给你看看,我的乖孙。”不知道是不是宋悄悄的错觉,她总觉得老奶奶一说起孙子,嘴角不自觉往上扬,混浊的眸子里发着亮光。

老奶奶颤抖着双手翻着相册:“你看看他小时候多好看,那时候大家都说他像外国人。”

“我看看。”宋悄悄凑过去看。

相册里是有着长睫毛、白皮肤的小男孩,那双眉眼,宋悄悄觉得好眼熟,努力回忆何时见过。老奶奶继续往后翻,翻到最新的照片,宋悄悄当即傻眼了。

老奶奶的孙儿不是别人,正是葛鸣。

“真俊啊!”王丽娟用手指摩挲着相册,感慨道,“这小孩遭遇了什么意外啊?我们悄悄小时候也不让人省心,我刚把她送到她爷爷那儿时,她也很皮,闹离家出走,后来真的好险,她走到马家坳那个坡,那里下过大暴雨,泥石滚下来,她差点没命了,真的险。”

“马家坳?”老奶奶提高音调,“我孙儿也是在那里被泥石埋了,幸好命大嘞!”

“啊?”王丽娟似想到了什么,凑了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下照片,“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这个孩子是不是跟我家悄悄一块儿被埋的那个,是我们村葛老师的公子?悄宝,你还有印象吗?”

“啊?”宋悄悄脑袋像被水洗过,一片空白,庞大的信息在她的脑海里发生核爆炸般的强大效应,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吃瓜”吃着吃着吃到自己身上。

宋悄悄儿时被狗咬过多次,注射了不少狂犬疫苗。这些疫苗除了费钱肉疼,最大的副作用是会让记性变坏。她对儿时已毫无印象,总感觉自己好似一夜之间,在风里长大的。

记忆如果冻般混沌,宋悄悄想不出一丝一毫。可她从小到大,总重复做一个梦,在那个梦里,她跟一个男孩子拼命往前跑,身后泥石滚滚而来,他们被卷进浊浪里,最终困在又黑又暗的潮湿泥堆中,身旁的小男孩一遍又一遍地呢喃道:“千万别睡着,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她当时害怕极了,想哭都没力气,小男孩却很淡定,一直用力朝外喊着:“有没有人啊?”她听着小男孩的声音,有种莫名的心安感。

原来这一切不是梦,是真实人间发生的事情,而她还是故事中的主角。另一个当事人还曾因受她连累,每天注射药物,承受记性变坏之苦。她倒好,还倒打一耙,觉得他变了。

宋悄悄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回的家,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的是老奶奶说的话。这一切灾难的源头,竟是因为她,而她本人全然忘却这事,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葛鸣带给她的一切,还不知足地怪他变得不似从前那般温柔。

“你说我是不是该死?”宋悄悄将一切说给苏莉听后,总结道,“我真的渣穿地球。”

“宝啊,冷静。”苏莉震惊地听完所有的事,强装淡定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啊!”宋悄悄大哭了一场,沙哑着声音,“目前的情况是,葛鸣还不知道这件事,他要是知道我是始作俑者,一定会恨死我。当然,这也是我罪有应得。”

“宝啊,这个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千万别告诉第三个人啊!”苏莉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事是个炸弹,丢哪里都能炸伤一片。宝啊,你虽然渣,却渣得明明白白。我是你姐妹,自然选择原谅。你要相信,除了吸毒、杀人,你干什么事我都不会脱粉,至于其他人,很难说不会脱粉回踩啊!”

“好。”宋悄悄吸了吸鼻子,苏莉如此维护她,她哪能辜负她,她打算暂时先将这个秘密压心底,假以时日,再公之于众。

每个人心中对于亲密的人和陌生人都有双重标准,打游戏时,朋友玩得菜,自己会出言安慰说“没事,稳住,问题不大”。而当不认识的队友玩得菜,便分分钟口吐芬芳。同样面对道德问题,比如,出轨这事,发生在朋友身上会选择原谅,若是其他人,则一定会骂对方渣。

元宵节之后的第三天,新学期到来。

宋悄悄从未如此惧怕上学。假期她和葛鸣聊过几次天,从前两人的聊天方式都是互怼模式,这事之后,宋悄悄也如同彭雷附体,永远一副“你说得对”的舔狗之姿。

葛鸣意识到她的反常,有次问她怎么了,她差点把背后的真相抖搂出去,还是强力忍住。她不想这么轻易丢失掉葛鸣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很重要的朋友。于是乎,每次葛鸣问她怎么了,她都回表情包。文字没有语调,无法从字眼里感受对方的情绪起伏。隔着屏幕,葛鸣不懂她的心路历程,她发“哈哈哈”葛鸣以为她真在笑,还回了个“傻”,结束对话。

心里有了秘密和顾虑,去学校那天,宋悄悄带的东西比来时还少,却感觉沉重了不少。

明明才放假一个多月,再次回到二中,看着破败老旧的教学楼和光秃秃的树枝,宋悄悄莫名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信步走进寝室。

“悄哥来了?”吴静一惊一地乍喊道,“有没有想我啊,悄哥?”

“想死你了。”宋悄悄浮夸地模仿着冯巩的腔调,“真没看出来,你们上学这么积极?”

“学习不学习什么的不重要,”吴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宋悄悄,“主要是想早点见到你。”

“你这女人嘴脸好虚伪。”宋悄悄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这么想我也没见你假期主动联系过我,唯一一条消息还是群发的新年祝福。”

“这不是懒嘛!”吴静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悄哥,我假期虽然没联系你,可我心里还记挂着你,这不,你看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说话间,吴静摊开袋子,一瓶卤牛肉、一罐酸萝卜、一包榨菜香干还有瓶辣子鸡丁,红艳艳、亮闪闪,像小妖精,分外馋人。

“你别信她的鬼话,这些都是苏莉的。她出去打电话了,让我们随便吃。”正看小说的孙芳实在看不下去,说出了背后的真相。

宋悄悄无言以对。

吴静早没了言语。

“宝贝儿你来了。”苏莉走进寝室,眉眼带笑,“吃东西没,要不要一块儿去吃东西?有人请客。”

“谁啊?”宋悄悄把书包丢床上,靠墙站着。苏莉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出了三个字。宋悄悄啧啧感叹道,“我不去,我很忙的,我晚饭有约。”

“哪个小帅哥?”苏莉戳了戳她的后背,“不得了了哦,宝啊,一个寒假没见,开始背着我勾搭帅哥了,还勾搭到了。对此,我想说,请给我继续加大力度。”

宋悄悄心虚地笑了笑,然后顾左右而言他,绕开了话题。

苏莉说话漫不经心,认真挑选着出门要穿的衣服:“这件怎么样?”她拿出一件面包服试了试,又脱下来,“这件太肥了。”

“那件很可爱啊!”宋悄悄认真评价道,“再说,你这颜值,穿块破布都好看。”

苏莉没回话,继续认真地挑着衣服,挑来挑去,挑了十多套,最终还是选了最开始试的那一套。

宋悄悄对此早见怪不怪。她很想跟全天下的导演提议拍一部《女人出门》,一定是顶级大爆灾难片,既能产生共鸣还有情绪爆点,票房完全不是问题。

“我走了,宝宝,不要太想我哦!”苏莉选好衣服,特意化了个淡妆,然后欢欢喜喜地出门去。

宋悄悄估摸着她走到校门口了,才从床上爬下来,背起书包往外走。她准备去食堂随意买点吃的垫垫肚子,然后回教室。

假期过后的食堂没几个人,白炽灯打着空荡荡的桌面上。

已是二月底,天冷得出奇。

宋悄悄原本想买个土豆卷带到教室里去吃,一想起上学期小马哥定下的规矩,不能在教室吃熟食,她认命地来到一楼窗口,点了一碗西红柿鸡蛋刀削面。面端上桌,比脸还大,橙黄的鸡蛋混着火红的西红柿,热气腾腾,宋悄悄埋头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小傻子,你怎么一个人?”葛鸣端着一碗盖浇面,坐她对面。没几个人的食堂,说话声如珠子掉落白盘上,“苏莉呢?”hhh

“咳,”宋悄悄没料到会提前遇到葛鸣,猛吸了口汤,呛得满脸通红,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

“真是个傻子,没药可救。”葛鸣叹了口气,站起身,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宋悄悄的后背,“慢点吃,没人抢。”

宋悄悄一时之间,有点手足无措,故作轻松地挤眉弄眼,笑着:“没办法,这不是看见你太激动了。”

“哦?”葛鸣用好奇探究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她,灵魂发问道,“寒假作业写完了?”

“这……”宋悄悄就笑笑不说话,打蛇打七寸,收假问作业最为致命。

葛鸣没继续追问,埋头大口吃起面来。宋悄悄如蒙大赦,瞥见葛鸣一碗盖浇面才动了几口,自己已是收尾工作,想着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她端起碗,喝了口汤,满意地打了个饱嗝,然后从座位上走了出去,有些心虚地说:“大爷,我要写作业去了,你继续吃。”

“一起。”葛鸣长腿一迈,走了出去。

宋悄悄不敢相信地回过头一看,葛鸣碗里只剩下些汤汤水水。她擦擦双眼,暗自感叹一声:男孩子吃饭的速度堪比火箭发射。

两人从食堂走出去,天已黑透,湿又冷的漠城,冷雨淅沥,风嗷呜乱刮,不知哪间教室门没关,门窗被风吹得哐当响。

天上下着雨,空中积了层水汽,雾蒙蒙的,有股说不出的迷离和混沌感。宋悄悄出门戴了顶挂耳式纯红的萌兔帽,葛鸣用羽绒服的帽子盖住头,风灌进他的衣服里,外套鼓胀成半圆。宋悄悄心里藏不住话,想开口又担心说出真相,只紧抿着嘴,深吸口气,劝自己要忍住。葛鸣站在她旁边,意识到她的不自然。

一个寒假不见,宋悄悄倒像转性似的,平日自带唢呐效果喋喋不休的她今儿安静如鸡,这不科学啊!他好几次都想问她是被人下咒了还是怎么了呢?可看她的眼神似乎心里装着事。他也没打扰,只看着她的小红帽,脑子里零星的记忆碎片像拼图碎片,自动拼凑起来。

宋悄悄刚生下来时头发稀疏还发育不良,零星几根还如秋冬枯草。王丽娟愁坏了,不知从哪里听说剃头能让头发茂密,便死马当作活马医,频繁给宋悄悄剃光头。

从小被当成男孩子来养,还没上学的宋悄悄对此无感,于是王丽娟变本加厉不断增加给宋悄悄剃头的频次,这事一直持续到宋悄悄上学那年。

那年秋天,七岁的小宋悄悄欢欢喜喜地背着书包穿条花裙子去上学。

她来学校一看,学校里的女生都留着长短不一的头发,还有好几个女孩子扎麻花辫,她们一走路,辫子甩甩,说不出地俏皮可爱。

宋悄悄馋得不行。

她当晚回去气鼓鼓地跟王丽娟表示,她以后再也不剃光头了,也要留长发扎辫子。王丽娟见她小大人似的郑重其事的模样,觉得莫名好笑,满口答应了她。

小宋悄悄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头发长到刚好盖住耳朵,想着再多长点日子,自己也可以像班上同学一样,扎起麻花辫来,做梦都在笑。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王丽娟还是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剃光了她的头发。

宋悄悄醒来感觉天塌下来了,又急又气,既想把睡死过去的自己打一顿,又想把欺骗她感情的妈妈也打一顿。她噘着嘴,大又亮的眼珠里的金豆子如抛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哎哟,我的崽啊!”王丽娟见她这样,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把想将她搂过去。小宋悄悄发誓不会原谅王丽娟,用不断扭动的身体做着无声的抗议。王丽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轻言细语哄慰着她:“悄宝,妈妈错了,妈妈去给你买辫子好不好?!”

“真的?”宋悄悄红着眼眶,带着三分期待七分怀疑地打量着王丽娟,“没骗人?”

“悄宝,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王丽娟理不直气很壮地反问道。

宋悄悄小脑袋瓜一寻思,王丽娟从小到大,骗她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数不胜数:吃药时骗她说药是甜的;过年收走她的压岁钱骗她说等开学给她;还跟她说不乖乖睡觉会被狼外婆抓走……每一件事说出来都让萌妹落泪啊!

大人可真坏,说起假话来脸不红心不跳,说得跟真的一样。

宋悄悄一次又一次地被王丽娟骗,可每一个下一次,她都义无反顾地继续选择相信王丽娟,不然能咋样?自己的妈妈又不能开除她。

王丽娟这次倒真没骗宋悄悄,她在新学期开学前一晚,带宋悄悄去市场买了好几顶有两根粗又长的麻花辫的毛线帽。

王丽娟并非信守承诺,纯粹是怕宋悄悄头冷。

宋悄悄那晚抱着新帽子睡的觉,一想起第二天醒来能戴新帽子去学校,小伙伴们一定会投来羡慕的眼光,她兴奋得好似过年般,恨不得不睡觉,直接等到第二天。她好不容易睡着了,做的梦都是戴着崭新的帽子去学校迎接注目礼的高光时刻。

第二天终于来了,宋悄悄戴着红帽子来到学校,走路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同班的女生均用星星眼看着她,这让她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这么好看的帽子怎么只能让班上人看到呢?那必须让学校里更多的人看到并羡慕她。宋悄悄歪着小脑袋瓜,托着腮帮子,暗自寻思着,怎样才能让所有人知道呢?

那她必须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且反反复复不断出现,努力刷足存在感。她这么想也这么干了,在午休结束之后,跑到了操场上,傻傻地来回踱步。

这么招摇,果然成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不过来的都是学校里臭名远扬的调皮捣蛋分子。宋悄悄正仰着头,用鼻孔看人时,捣蛋小分队里的某位矮小的同学偷偷绕小路出现在她身后,猝不及防地扯下了她的辫子帽。

她的光头就这样冷不防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捣蛋小分队的人虽早料到帽子里藏有玄机,可当真正看到一颗发亮的卤蛋,感官受到暴击,那场景无异于原本想看个小炮仗,没想到等来的是核爆炸现场。

“光头啊!”笑声像一滴水掉入热油里,炸开花来。

宋悄悄用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脑袋,像一个被人脱光衣服的小丑,站在聚光灯打亮的舞台上,底下站满看她热闹的冷漠面孔。他们的笑声里带着冷箭,嗖嗖集中射向舞台上的她。

她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心痛到无法呼吸。这是最普通的一天,可在宋悄悄的人生之中,这是她最不想回顾的一天。那天,她抱着脑袋,蹲在操场中央,心似被一双脏手一遍又一遍地狠狠揉着。

光头的秘密公之于众,她之后还有什么脸面再出现在校园里?一想起这,宋悄悄很想带着自己的小板凳和书包、水壶离开这个学校,最好逃到无人认识的外太空去。

上课铃声立体声环绕,捣蛋小分队的人听到响声,条件反射般仓促地往教室跑。跑了几步,拿着帽子的那人似想到什么,回过头恶狠狠地喊着:“死光头,你的帽子。”

心态全崩破罐子破摔的宋悄悄没搭理他。那人一气之下,随手把帽子丢地上,然后火速跑回教室。

操场安静得像死水潭,宋悄悄心里发着慌。这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有暴力倾向,每次上课,底下有人讲话,他会一巴掌扇过来。宋悄悄现在翘课,要是被他发现,迎接她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巴掌那么简单。

一想起这个,她害怕得抱着自己,在阳光下哭得好大声。

“多好看的帽子,不戴上好可惜。”刺眼的太阳被一个小身板挡住,温润的声音如清冽山泉,汩汩流出。宋悄悄隐在阴影里吸着鼻子,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戴,我可要戴了哦!”

“你又不是光头,要戴什么帽子。”宋悄悄破涕为笑,“哪有男孩子戴红帽子的。”

“谁说只有光头才能戴帽子,谁又规定男孩子不能戴红帽子?”男孩子一字一顿认真说道,“我在书上看到一句话要送给你,你可以成为世界上最成熟、最甜美的桃子。但你要知道,总有那么一些人不喜欢桃子。所以管他呢?光头也很酷,我就准备去剃个光头玩玩。”

“真的吗?”宋悄悄大着胆子怯生生地问道,“光头不丑吗?”

“挺可爱,”男孩子看她的眸子里没有撒谎的痕迹,“像卤蛋。”

“你才像卤蛋,这是可爱到发光,哼。”小宋悄悄从他手里夺过帽子戴上,拍了拍身上的草根,又恢复了少女的明媚,大踏步走入阳光里。走出去不远,她回过头,伸手在嘴边比成喇叭状,甜甜地朝身后的人喊话道:“谢谢你,未来的卤蛋。”然后笑吟吟地跑开了。

小男孩站在太阳底下温温柔柔地回应道:“不客气,小哭包!”

第二天,全校新增一个光头。两个光头,一男一女,成为学校里一道靓丽的风景,没人再去嘲笑宋悄悄,偶尔有人打趣小男孩怎么大冬天剃光头。

“要你管。”小男孩回怼道,“你家住海边啊,管这么宽。”

一阵飓风刮来,带走了宋悄悄头上的小红帽,也吹散了葛鸣的儿时记忆。他那时候剃光头,还被老葛臭骂一顿,说他大冬天剃光头纯粹给自己找罪受。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出于什么心态,或许是多巴胺分泌过旺,头脑一发热说剃就剃。

“啊……”宋悄悄尖叫,双眼搜寻帽子走向。她一回头,葛鸣在黑暗中,睁着似火苗般的双眸看着她,他的手里,正稳稳当当地接住帽子。

“啊,谢谢哈!”宋悄悄伸手去拿。葛鸣护犊子似的紧紧扯着帽子,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给我戴戴。”

宋悄悄脑海里闪过无数问号,她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风轻云淡地摆了摆手:“原来你好这口,早说啊,大爷,早说我给你买同款红帽子。大哥你要是不嫌弃,这顶送你好了,你放心,这还是我第一次戴。”

“谁要。”葛鸣一把将帽子盖她头上,像拿水桶盖脑袋似的,相当暴力。宋悄悄好不容易吹好的空气刘海被他用力一压,如一栋楼轰然倒塌。

“你搞坏我的发型了。”宋悄悄把帽子从头上扯下来,用手来回抓了好几遍自己的刘海,“得赔钱。”

“哦!”葛鸣懒洋洋地回答道,然后长腿一迈,大大咧咧地朝前走了。

宋悄悄急忙追了上去。手机叮的一声响,她低头一看,QQ提示有四位数的转账,她咽咽口水,急急忙忙地追上去,像个老实本分的商家被客户买东西多付了钱,急急忙忙地道:“太多了,洗剪吹最多十五块。”

“先存着。”葛鸣没有搭理她,“以后再用。”

宋悄悄一时语塞。

宋悄悄最近日子有点难熬。

她和葛鸣是同桌,葛鸣还是靠近过道位置,她每次要出去必须跟葛鸣报备。之前,她都是轻轻戳一下葛鸣的后背或是敲敲桌子,然后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葛鸣一开始还露出疑的惑眼神,懂了她的意思后,只要她稍稍抬头,葛鸣就会意,然后挪开了身体,给她让出位置来。

但那是从前,而今,她心里藏了与他有关的秘密,每次一看见葛鸣睁着的那双黑亮清澈得像不染世间任何尘埃的眸子,心头便愧疚丛生。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心怀愧疚,那便意味着再也不能在对方面前轻松自处。

高一下学期,小马哥已经透露让大家做好选文理科的思想准备工作了,他们班之后将成为文科班,这意味着选理科的人要被分出去。

宋悄悄早就决定之后选文科,她猜葛鸣选的定是理科。两人做同桌的时间也不过这短短四个多月。四个多月在一个人漫长的一生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对置身其中的宋悄悄而言,别说四个月,哪怕四天、四小时,漫长得都像一个世纪。

整个晚自习,她在凳子上忸怩不安。明明有一大堆要补的作业,她一个字都写不下去。好不容易终于挨到下课,她如蒙大赦,趴在桌子上。

“有事?”葛鸣觉察到她的不安,偏过脑袋,手托右脸,尾音上扬。

“没……”宋悄悄紧张地咽咽口水,捂住嘴,不让真相从嘴里蹦跶出去,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询问着,“我可以出去一下吗?”

“嗯?”葛鸣感觉到她有点反常,可他又不是个会勉强别人的人,小姑娘不愿意说,他也不能拿铁棍撬开她的嘴。他从座位上站了出去,给她腾出地方来。

宋悄悄心急火燎地走了出去,敲了敲苏莉的桌子。

“作甚?”苏莉正在疯狂补作业,头都没抬。

“出来一下。”宋悄悄见苏莉完全无视她,转而朝另一位挤眉弄眼,“彭大头。”

“爷没空。”彭雷昨晚在王者峡谷畅游一晚,准备抓住下课的十分钟来补个觉,就算天塌下来,也没他睡觉重要,“有事彭大头,无事葛大爷。”

宋悄悄一时语塞,强行拖着彭雷往外走,也不管这位爷眼皮子还在打架。

“宋悄悄你抽哪门子风?”彭雷张大嘴打着哈欠,“有什么话不能在教室说?”

“我想跟你换个位子。”宋悄悄郑重地说道,“算我求你,成吗?”

“哈?”彭雷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和大爷干架了?”

彭雷像一只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眼里闪着止不住的兴奋。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宋悄悄否认三连,“好朋友,一辈子,你跟葛鸣哥俩好……”

彭雷疑惑地看着她,暗自寻思,宋悄悄这抽的是哪门子的风?!

“我跟你摊牌吧,”宋悄悄话锋一转,“主要是我想跟苏莉坐一块儿。”

“可是咋办呢?”彭雷一副为难的样子,“我也想继续跟女神坐一块儿呢。”

“真的不成全我?”宋悄悄睁着一双大又亮的黑眸,伸手扯住彭雷的衣角,使劲晃了起来,“彭哥,我知道你最好了,我这个小小的要求你一定会答应的对不对?”

“对,你沉默那便是默认,就知道你最好了,”宋悄悄没待彭雷发言,欢欢喜喜地朝小马哥地办公室跑去,“那我找小马哥说去了,你可真是个小天使啊!”

彭雷脑海里缓缓冒出好几个问号,宋悄悄自导自演这部剧,他就走个过场?!

后门大开,葛鸣稍一偏头,看见灯光明灭不定的走廊上,宋悄悄噘着嘴,睁着无辜的黑眸,在向彭雷小声说着什么。

那软萌的模样分明是在……撒娇?

她刚刚一节课坐立不安,就是为了下课找彭雷?低声下气地撒娇讨好又是为了什么?

葛鸣眼皮微动,眸子里透着冷光,他不笑时总带着几分疏离感,好似什么都不能入他的眼,万事万物皆为尘埃,不值得他花费一星半点心思。

已是二月中旬,天气回了暖,深紫鸢尾从冻土里冒头,大红的山茶花别在绿叶间,一棵掉光叶子的树连接天地,每个人裹得像个粽子,哈出一层白雾,冬天是戴眼镜的人的灾难,哈口气,镜面沾满水汽,就看不清前路。

小马哥终于意识到老婆对儿子的溺爱,试图补救,每天增加往家里跑的频次。父子间这么多年只有金钱交易关系,小马哥突然之间的呈指数型增长的关心,儿子并不领情。

宋悄悄扑了空,走出办公室,第二节晚自习铃声敲响。她匆忙跑到座位前,葛鸣习惯性让位。她突然意识到,明天起再也不会给葛鸣添麻烦,省了他不少事,葛鸣或许会开心一点吧!她这么一想,淡淡的失落如一只飞鸟从心头一掠而过。

人年少时对爱需求无度,总以为自己在别人的世界里定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之后才慢慢发现,人生路上遇见的人千千万,自己于别人而言,亦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

宋悄悄拿出作业来补,后脑勺有人拿笔敲了一下。她回过头,寻找肇事者。

“宋悄悄,你没跟老班说吧,我没准备跟你换位子。”

宋悄悄白眼一翻,伸出五个手指头。彭雷伸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姿势,同时给自己的莽撞买单,交了五角钱一次上课说话的费用。宋悄悄刚收了钱,登记入库,身旁葛鸣递来草稿纸,上面写着——“换位子?确定?”

宋悄悄有点心虚地咽了咽口水,身旁这位大佬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也不知道内里在酝酿怎样的滔天巨浪,与其遮遮掩掩,不如老实交代。

“对啊,新学期,新地方,再说,你难道不想跟彭大头再续前缘?”她写完这段话,手绘了一个阴险笑的表情包,再把字条往右边移了过去。

“不想。”字越来越潦草。宋悄悄还在想这下该怎么回,愣怔间,草稿本又被葛鸣强行拽走,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多了两个字——“不许”,不同于前面的狂草,这两个字写的是楷体,力度颇深。

宋悄悄一时语塞。她做好离开的打算时,没想到会被挽留,心头有股热流从细胞的每处流淌。她很想直截了当地告诉葛鸣自己是个害人精,他如今这么惨,全拜她所赐。

或许她全都告诉他,攒够失望,他也会冷漠起来。

可怎么告诉他呢?上课时间又不能说话,写字条她思想跳脱,写起来从来都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更何况,还有一大堆的作业要做。世事总是这般不凑巧,闲起来时一件事也没有,一忙起来,事赶趟儿蜂拥而至。还是等下课吧,到时她约他在操场上当面说清楚。

宋悄悄心头一旦有了主意,果冻状的脑子思路也慢慢清晰起来。她在葛鸣递过来的字条上跟帖写道——“下晚自习老地方见,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答应我,一定要来。”

写完这行字,她脸颊滚烫,心头七上八下忐忑无比。

葛鸣看完没有马上回话,侧过脑袋,略疑惑地看了眼宋悄悄。

女孩的脸像刚熟的水蜜桃,红扑扑,粉嫩嫩。这个小妮子,脸红什么呢?葛鸣想起看《骆驼祥子》时摘抄的一段话:“人间的真话本就不多,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

难道是……

葛鸣只听到轰隆一声,血管爆裂般突突响,体内每个细胞用两倍速度高速运转起来。他抬头一看墙上的石英挂钟,指向九点二十五分,这一节晚自习,慢到出奇。

按照原定计划,葛鸣今晚需要自学完明天的数、理、生三门课程,这才学完数学和物理,生物必修二研究杂交、自交、测交……高豌豆和矮豌豆,杂交生出的染色体豌豆,无论高矮胖瘦,宋悄悄一定无差别对待,全部吃光光。

葛鸣心绪不宁地用笔在生物书上画横线记录知识点,一切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他惯于掩藏自身情绪,即便内心九曲十八弯,明面上展示出来的还是波澜不惊的冰山脸。他抽回草稿纸,回了个“成”。

相较于葛鸣这一系列复杂的心理活动,看到回话的粗线条宋悄悄总算放下一件心事。早死早超生,她既然决定把一切和盘托出,那也无惧任何后果,这么一想,反而有种如释重负之感,此时当事人宋悄悄只恨自己为何不早点说出来。她有条不紊地一本又一本赶着作业,完全没注意葛鸣“成”字那一捺有多飘,延伸到白纸外边去了。

人一旦用心投入某件事里,时间嘀嗒嘀嗒,飞快溜走。

时间行进速度在不同年龄感受不同,儿时眼里只有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总觉得时间缓慢得好似睡着了般,半天没有任何动静。等长大了,眼前是百花缭乱的花花世界,注意力被各种事物分割完,时间眨眼间,溜个没影。

下课铃声刚敲响,葛鸣火速冲出了教室。还在赶作业的宋悄悄一抬头就瞥见葛鸣笔挺的背影,不敢相信地擦擦双眼,一回头,彭雷还在座位上。

“彭大头,你被抛弃了?”她夸张地说着,“男默女泪。”

“大爷就走了?”刚从一本课外读物里抽出脑袋的彭雷一看前面的座位空了,有点不敢相信地感叹道,“我嘞个去,真是活久见啊,今天大爷走得比我都早?打我一巴掌,告诉我不是在做梦。”

“彭大头,平时你提要钱这事我办不到,你提打你这个要求,本仙女一定满足你。”宋悄悄撸起袖子,扬起手中的巴掌,佯装要动手打人,彭雷麻溜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溜了出去。

“大爷一定有什么顶重要的事,不然就算是地震,他也岿然不动地在教室里搞学习。”彭雷总结道,“有点意思,我要去看看,女神,我先走了。”

彭雷收起书,像个在瓜地里上蹿下跳的猹,兴奋地搓着手离开了教室。

宋悄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葛鸣这么早走或许与自己的约定有关。她从座位上走了出来:“莉莉,我有事,先走了。”她也没等苏莉回应,急急忙忙地走出教室。

苏莉回过神来,看着先后走了的三个人,凭着女人的直觉,觉得一定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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