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傻子,你说这话的语气,像极了我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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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小傻子,你说这话的语气,像极了我妈

校运动会过后的第二天,二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小马哥的儿子,初中部上初二的骄横少年,仗着自己的老爸是学校老师,老妈统领食堂,去跟高年级抢篮球场的使用权。

有个高年级的人早看他不爽,那天还有了行动。

悠闲喝茶的小马哥听到这个消息,瞳孔放大,一口气冲下楼。跑到一楼,才想起还没向传消息的人问儿子在哪里。

“他人呢?”小马哥双眼瞪圆,狂风骤雨里,他朝楼上嘶吼道,“那浑球在哪儿?”

“医务室。”来报信的老师小声答道。

天在那一瞬间像被撕开口子,雨砸得地面哗哗响,小马哥疯也似地朝医务室冲过去,留给世界一个瘦小背影。

地理老师人称“天使姐姐”,小马哥一走,她来代班。她钟爱高跟鞋。午休从走廊上路过,高跟鞋跟地面摩擦,给每个人的耳朵来一场致命暴击。

天使姐姐跟小马哥走的是截然相反的路,她抓班风抓得很紧,只要没课就站教室外边暗中观察班上学生的一举一动,每天自习课必坐堂监视。

期中考试临近,班上的人稍稍收了心。天使姐姐早给每个人打了预防针,这次考试按成绩排名来选位子。

这招颇有震慑性,尤其对宋悄悄,她恭敬地拿起书,抱起佛脚来。数、理、化临时冲刺实在太晚了,政、史、地还能勉强冲一冲。她和苏莉埋头疯狂背政、史、地,然后互相提问。

苏莉:“影响洋流分布的因素有哪些?”

宋悄悄无奈地摊手:“谁知道呢?”

苏莉:“应该树立怎样的消费观念?”

宋悄悄:“该剁手时就剁手,风风火火闯九州。”

身后的葛鸣一时语塞。

宋悄悄埋头哼哧哼哧背了十分钟,哈欠连天,脑袋挂桌上,噘着嘴,蔫了吧唧地道:“我真想休息啊!”

“不,你是铁打的,你不想。”苏莉用手托起她的下巴,“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宋悄悄吃了这碗“毒鸡汤”,爬起来哇哇背起启蒙运动的意义。

中考按入学成绩来排考场。每班教室的窗口处堆满砖头厚的课本,塞得不见外边天日。走廊上横七竖八摆满老旧的空桌椅板凳,上头落下不同笔迹,记录着少年人逼仄的青春。

第一天考的是数、理、化,宋悄悄拿到试卷,一题不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像个刚拿到剧本就要上台表演的演员,脑袋空空如也,草草填好选择题就两眼一黑,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从考场出来,宋悄悄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她拿到手机发了条说说:“都说人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就是数、理、化做不出来。”

第一考场的葛鸣秒赞后,评论了一行省略号。其他人陆续发来“哈哈哈”。

第二天考的是政、史、地,宋悄悄心里稍微有点底,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埋头先把试卷填满再说。

政、史、地和理、化、生的区别在于,前者就算不会也能憋出一些词汇来把试卷写满,多少还能安慰自己,后者不会则完全无从下笔,只剩绝望。

期中考考完的一周后,一纸红榜贴在学校的公布栏里。

做完课间操,宋悄悄强行拽着苏莉跑到公布栏前。那里挤了不少脑袋,站在外围,踮着脚朝里看。

“我们来这儿干什么?”苏莉疑惑地看着努力踮脚试图看清楚的宋悄悄,“那里贴的不是年级前三百的名单吗?”

“是啊!”宋悄悄饶有兴趣地继续踮起脚,“我们来吃葡萄,吃不到的葡萄格外酸。”

苏莉一时语塞。

她用余光一扫红纸,清晰看到毛笔字写着“蒋宗泽”,排他前面的人只有“葛鸣”一个。

苏莉满脸皆是错愕之色。她早知道蒋宗泽是个学霸,没想到这么能打。

“蒋润松可以啊!”宋悄悄用仰望大佬的姿势看着红榜上的名单,“年级第三。”

“松哥实牛。”苏莉啧啧惊叹。

“我要怎样才能像他们一样优秀呢?”宋悄悄托着腮,眼里满是歆羡,喃喃自语道,“别说前三,红榜倒数第三也行。”

“这简单,你跟我坐一块儿,近朱者赤。”蒋润松抛出橄榄枝,温温柔柔地说道,“不知道班长大人,有没有兴趣?”

这是开学以来蒋润松第二次发出邀请,第一次宋悄悄对他还带着成见果断拒绝。后来蒋润松成为副班长,协助她管理这个班,还在关键时刻帮她解决了校运会无人报名的难题。

宋悄悄打心眼里对蒋润松心怀感激。可让她抛弃苏莉,她实在做不来这事,踟蹰间,上课铃声敲响,成功化解掉她的尴尬。

“先上课,这节是天使姐姐的课。”宋悄悄拉着苏莉逃也似的往前走,“回头再说。”

“松哥真是有始有终,你要想跟他坐一块儿,那我真是求之不得。”苏莉看出她的为难,挑逗道,“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崽崽了,需要离开我的怀抱,独自远航了。”

宋悄悄拧了一把苏莉的手背,从齿缝间恶狠狠地挤出“吃屁哦”三个字。

她们没有注意到,刚才葛鸣也从公布栏前经过,恰好听全两人的对话。

晚自习,宋悄悄侧着脑袋,看窗外风景。

秋意渐浓,风里带来清冽的味道,班上不少人已穿上小毛线衣,只有小部分人,还在执着地露脚踝,这是他们最后的倔强。

宋悄悄百无聊赖间,圆滚滚的小字条从天而降,滚在她桌的上。

她拆开一看,白纸上写着“跟我坐”这三个字,擦了又写写完又擦,也不知道来回涂改多少次,有怎样曲折纠结的心路历程。

真是男大十八变,越变越迷惑。

宋悄悄摊开字条,果冻般黏糊的脑子放电影似的自动播放起葛鸣入学以来的一系列事迹,他放弃一中来到二中,他从温柔邻家男孩变成高冷暴躁学霸,还有他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控制欲和淡淡的疏离感,这跟之前的他完全判若两人。宋悄悄不止一次意识到他的反常变化,这回,她想去探究背后的真相。

政治书上说,事物是不断变化发展的,量的积累才能导致质的变化。那么问题来了,她和葛鸣没在一块儿读书的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

她模模糊糊地记得小学毕业那年,她曾离家出走,在路上遇见葛鸣,然后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像一场梦,醒来就忘个彻底。后来她去当地读初中,葛鸣再也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再见面时,他性情大变,她也从不习惯到慢慢接受。

宋悄悄托着腮,陷入沉思。苏莉正在看一本狗血小说,高冷男主保护的傻白甜女主角的妈妈竟成了他爸爸的“小三”,男主一气之下囚禁女主角,迫使她怀孕流产。男二心疼女主角偷偷放走她。男主最后才知道自己的妈妈才是那段感情里真正的恶毒“小三”,开始“追妻火葬场”。故事虐中有甜,爽中带“苏”,让人欲罢不能。苏莉看到男女主角修罗场的地方,嘴角闪过一道神秘的微笑。

每个女孩青春期抽屉里总有言情小说相伴左右,故事里的男主角帅气值爆表,对待感情还格外专一,故事里的女主角天真善良,身边永远有帅气多金的男生把她宠成小公主。

宋悄悄多看几本就觉得索然无味,这些套路样板文,毫无逻辑可言,其中有本描写男主角的句子“他单手拎一个皮箱,里头一亿现金”,简直是来搞笑的。

“你这不算什么。”下课铃声一响,吴静回过头道,“我前几天看的一本校园文,里头的男主直接往女主的饭卡里充了五百万,这操作太让人窒息了,这是准备让女主一辈子吃食堂的节奏,还是说要准备在食堂摆婚宴?我真是‘目瞪狗呆’。”

“有钱人的钱都是风刮来的吧,更有可能作者是个小学生,”苏莉放下手中的小说,加入吐槽区,“我刚看的这本里头说男主角用流利的英语说了一句‘OK’,咱也不知道一句OK还能怎么不流利。”

…………

几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一直到上课铃声敲响,才没再说话。

空气一安静下来,宋悄悄脑海里的疑惑又冒了出来,她心里痒痒的,迫切想知道葛鸣初中三年到底经历过什么。

不搞清楚这一切,她这个急性子坐立难安。一节晚自习九十分钟,宋悄悄拿出这本书又换成另一本,脑袋里东想西想的。

她抬头一看,悬挂于教室正中央的石英钟指向九点三十分,再过十分钟就要下晚自习。

要不,她直接问他?

这个想法一出来,宋悄悄想想就有点小刺激。她平常跟葛鸣的交流都是插科打诨,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头回尝试去聊这么深沉的事,一时之间,她有点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正犹犹豫豫间,下课铃敲响了。葛鸣的习惯是下晚自习后在教室学习十五分钟,再一口气跑回寝室去洗脸刷牙,然后上床挑灯夜读,雷打不动地看书看到深夜两点再睡觉。

苏莉今晚有约,一下课满心欢喜地跑了出去。

教室的人都走光了,宋悄悄跟长在凳子上似的,没一点动静。正踟蹰间,后背被人轻戳了几下,宋悄悄一脸茫然地回过头。

葛鸣见她目光呆滞,用食指轻戳了下她的额头,柔声说着:“小傻子,想什么呢?”

“想你啊!”宋悄悄直白地答道。葛鸣脑袋“轰”了一下,像被什么给击中了。宋悄悄的回答纯粹又真诚,没带半分虚假的成分,真话有神奇的魔力,能穿破阻隔,直击心灵深处。

“说起来,我真是看着你长大的。”宋悄悄没头没脑来地了这么一句话。

“嗯?”宋悄悄这话没头没脑,葛鸣听完傻了,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常春藤伸长触角爬上白墙,天边一轮血月又大又亮,他从没想到宋悄悄会说出这种傻话,他笑着戳了戳她光亮的额头,无奈地摊手:“小傻子,你说这话的语气,像极了我妈。”

“我要有个这样的帅儿子,做梦都在笑。”宋悄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天地清明,古铜色的梧桐叶漫天飞舞,枫叶染了层血色,红艳艳一片,灼人眼球。

“行不行?”葛鸣似想起什么,挑眉问道。他在等一个回答,一个沉甸甸的答案。刚才他从食堂回来,听到蒋润松向宋悄悄发出做同桌的邀请,不知怎的,心头闷闷的,有种自家白菜要被猪拱掉的心塞感。

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永远不会。

宋悄悄脑子没转过来,满眼疑惑地看着他。

“当我的同桌怎么样?”葛鸣站起身,一张硬朗的、有骨骼感的脸毫无征兆地靠近宋悄悄,黑亮眸子里闪过一道逼人的强光。“嗯?”他刻意压低嗓音,从喉咙里出来的声音又软又沙。宋悄悄呼吸一滞,半截身子都是木的。

教室里没有别人,书和试卷堆满桌。一只落单的布谷鸟从树梢上一掠而过,梧桐树叶落了一地。

同班的男生还一派天真乖萌,葛鸣的脸上已有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涩味,不笑时,冷漠凛冽,一笑起来,有浅浅梨涡,带着冬日暖阳,美好春光。

“求我呀!”宋悄悄身体往外一缩,滑溜得像一条泥鳅。一口气跑出教室,她回过头,趴在门边,吐了吐舌头。

葛鸣没有追上去,无奈地摇摇头,这小妮子,稳中带皮。

宋悄悄如果不想跟他同桌,定会直接拒绝,这般捉弄他,那意思相当明确。

葛鸣心头的那块石头落了地,他抬头看了眼时间,时针指向九点五十分,还可以再记三个公式。他闭上眼,默默背了起来。他的记忆力很好,普通人花半小时才勉强记下的公式,他三分钟记牢。

葛鸣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是他记书本知识速度快且持久,记日常人和事转背就忘,这跟他定期注射药物有关。

小时候,葛鸣经过一场灾难,过后命救了回来,但需要定期注射一种药物,那药最大的副作用便是容易让人记性变差。这对其他人来说是巨大的灾难,对葛鸣来说不是什么坏事,许多人要非常努力去刻意练习才能学会遗忘,他脑海的自带橡皮擦,自动擦掉过往记忆。

尤其是近些年来,葛鸣对身边大多数人的记忆越来越淡,以至于不少亲戚在跟他回忆往事时,他毫无印象,显得非常冷漠。有人说“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葛鸣对此无感。有些吊诡的是,关乎宋悄悄的记忆,一丝一缕,异常清晰。

第二天一早,天使姐姐把成绩和排名贴在教室公布栏里,这次的成绩前二十五名可以选位子,第一名却可以优先指定位子。教室里的气氛瞬间微妙起来,不少人恨不得拿个望远镜,一窥究竟。

早自习一散,班上人齐刷刷地冲到公布栏前,从四十五个名字里寻找自己的名字。宋悄悄位子已定,没什么兴趣,拉着苏莉加入早餐争夺战。她还没想好怎么跟苏莉开口说她要跟葛鸣当同桌这事。

苏莉每天都是怀春少女,眼里漾动着憧憬之色,有时候不知道想到什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有时候又莫名怅然若失。

她点了一笼水晶蒸饺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没吃几口,放下筷子。

“就不吃了?”刚吃完一碗加煎蛋的木耳肉丝面还把汤喝光才七分饱的宋悄悄,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苏莉,“你这还剩五个啊!”

“吃饱了。”苏莉轻描淡写地说,“再吃我要吐了。”

宋悄悄简直无语。她最见不得浪费,尤其是浪费好吃的东西,于是拿出筷子,戳起皮薄肉多的蒸饺,一口一个:“吃这么少,活该你瘦。”

“哎——我太难了。”苏莉叹了口气,“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胖到九十斤?”

宋悄悄听了这话简直想打人。人和人的差别真是太大了,她喝水都发胖,呼吸都长肉,面前这位,每天在想怎么长肉。

“这个烦恼,我永远不会有。”宋悄悄气鼓鼓地说道,“你给我小声点说,你这样说迟早有一天会被胖子一屁股坐死。”

“不能吧,不是说胖女孩都有一颗温柔心?”苏莉拿筷子戳了戳空碗,怅然地说道,“我做梦都梦见有个巫婆站我身后,跟我说,没胖到九十斤就把你吃掉。”

宋悄悄白眼一翻:“敢情没长肉,你心理压力这么大。听说佛祖曾割肉喂鹰,我,宋悄悄,愿意无偿把多出的三十斤肉给你,肉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差移植机器了。”

“这届理科生不行啊,这么久了还没研发出这个机器来。”苏莉嘴角一撇道,“宝啊,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宋悄悄坐直了身体,疑惑地发问:“你怎么知道?”

“我是仙女啊!”苏莉明眸一抬,轻飘飘地说,“自然无所不知。”

外头白茫茫一片,食堂里饭菜飘香,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热闹换了一波又一波。

“葛鸣想跟我当同桌。”宋悄悄眼睛四处瞟,迟疑道,“我还没给他答复。”

苏莉用力戳了下饭碗,愤愤道:“你这个禽兽,终于忍不住下场亲自拆组合了。”

宋悄悄意识到苏莉误会了什么,慌忙解释:“没没没,雷鸣大旗永不倒。”

“我跟你说,千万不要相信女人。”苏莉跟手机那头的人发语音,“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女人。”

宋悄悄一时语塞。

“那你说的话,我能信吗?”屏幕里弹出这句话,苏莉登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既视感,“不过没关系,你说什么,我都信。”

那头的人答道,苏莉粲然一笑。

宋悄悄大手一挥,把苏莉剩下的早餐吃个精光,从食堂出来,肚子没有饱胀感。她已经完全相信,自己的肚子就是个无底洞,哪怕把食堂吃个精光,也填不满。

自习课。

宋悄悄给蒋润松写了张字条,谢绝了他的好意。蒋润松很快释怀,轻描淡写地回了个“我不会拆散你和你的姐妹的”。

宋悄悄看着字条上的内容,意识到他理解错了。正待回应,天使姐姐踩着细高跟,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走进教室,宋悄悄慌忙将字条塞入抽屉。

“下面我们开始换位子,首先是第一名。”天使姐姐嘴角上扬,露出一口黄龅牙,“小鸣,你想坐哪里?”

“随便。”葛鸣闻声抬头,迎上全班羡慕的目光,说完意识到有点不妥,“我问一下我未来的同桌,我听她的。”

“吁——”班上的人互看了对方一眼,有些欣羡又有几分恐惧。

“那我不客气了。”彭雷一副小人得志脸,双眼如雷达般从班上每个位子里一扫而过。瞬间人人自危,有种“自家女儿被恶霸地主挑选”的慌张感,倒吸口气,护崽似的神色慌张地看着自己的座位:“第一组风水不错,第八组阳光充足,这真难住我胖虎。”

“没问你。”葛鸣撇撇嘴,轻戳了下宋悄悄的后背,“小傻子,想啥呢,来选位子。”

班上的人没料到这个反转,脑海里冒出好几个问号,其中有不少人用眼神给彭雷鸣不平。彭雷入戏很快,秒切换成弃妇脸,嘴角微微抽动,翘起兰花指,娇滴滴地来了句:“大爷,你这个决定简直太棒了!哈哈哈,你和宋悄悄成同桌,那我和我的女神坐一块儿,幸福来得太突然。”

众人一时语塞。

吃惊队伍里的蒋润松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本以为宋悄悄拒绝他的同桌邀请是想继续和苏莉坐一块儿,她们似连体婴,吃饭、睡觉、上厕所都没分开过,这层关系他自然比不过。他没料到,宋悄悄的新同桌竟是葛鸣这个大冰块。

他先发出的邀请,没想到葛鸣捷足先登,他心里虽不爽,却没觉得自己输了。

葛鸣挑完位子,前二十五名里其他人按名次依次选位子,蒋润松并没移位子,还是宋悄悄的前桌,卡点二十五名的吴静继续坚定地跟他成同桌。

宋悄悄生平第一次跟男生成同桌,这个人还是她从小就仰望着的人。第一节自习课,她破天荒没有摸鱼发呆,反而从书桌里抽出一本崭新的化学同步练习册,打算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花一分钟读完题后,她心死了,练习册上的题目,每个字都认识,没一个会做。她怎么拆开,又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她刚放回去,一道审视的目光照了过来。葛鸣从他的书桌上拿出本子,翻开第一页,抽出一张白纸,认认真真地演算起题目,他的字一看就练过,哪怕写数字也好看。

葛鸣演算完毕,把写满字的草稿纸递给她。宋悄悄恭敬地双手接过来,有模有样地拿着演算过程对照题目看,然后绝望地发现,哪怕她拿到详细的解答过程,连看都看不懂。她像一个在知识海洋里徒步的人,好不容易靠队友拿到敲门砖,没想到这砖烫手,她举不起来,注定进不了学术的殿堂。

高一数学就这么难,这个世界真要完。宋悄悄看着桌面上这一学期要学完的好大两本数学必修一和二,长叹一声“天要亡我,非数学之罪”。

每一个学渣心死的背后,没有一本数、理、化、政、史、地是无辜的。

宋悄悄之前和苏莉同桌时,两人均是摸鱼大赛漠城的赛区种子选手,水平不相上下。

如今她跟葛鸣成了同桌,跟学霸如此近距离坐着,葛鸣睁着一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每节课前自学下节课的内容,上课紧跟着老师的节奏,过后还不断刷题来巩固知识,学霸的生活就是如此朴实无华且枯燥。

跟他成同桌,宋悄悄摸鱼都没有底气,比她优秀的人比她还努力,她有什么资格放弃学习?下定决心奋发图强拿起书来,她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心头只有无尽的焦虑。她身后的画风异常和谐,苏莉埋头玩手机,不时笑一笑,彭雷昨晚通宵打游戏,早本本分分地上缴了睡觉要罚的钱,然后心安理得地睡着觉。

她原本也可以很快乐,如果不是跟葛鸣成同桌的话。

吃不到的葡萄果然格外酸,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宋悄悄趴桌上呼呼大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凳子被人踢了一脚。

“干吗呀?”宋悄悄缓缓抬起头,睁着惺忪睡眼。

“怎么,打扰到你睡觉了?”数学老师犀利的双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极具压迫感。

“不是,”宋悄悄吓得坐直身体,强装镇定地猛摇头,表面稳如泰山,内心已?成狗。

“出客。”数学老师说普通话带着方言。

“好。”宋悄悄猫着腰,瑟缩着身子灰溜溜地往外跑。

宋悄悄站走廊上,心如死灰。她是班长,上课睡觉罚钱又罚站。

精神和肉体遭受双重迫害的这一刻,她猛然意识到,这一切多多少少跟新同桌有点关系。

眼看还有半学期,宋悄悄罚站完回座位上,下定决心要找葛鸣聊一聊。

“大爷,聊个五毛钱的呗!”宋悄悄伸出食指,蜻蜓点水般小心翼翼地戳了下葛鸣的手臂,“要是五毛钱不行,打个半折,两毛五也行。”

“说。”葛鸣并没停下手中演算公式的笔,声音清亮,说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不容人反驳。

“你说我们是不是同桌?”宋悄悄压低嗓音,咬咬唇,故作轻松地问道。葛鸣用关爱智障的眼神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是同桌是不是就得履行义务?比如,同桌睡着了提供叫醒服务,再比如说,同桌答不出问题帮帮忙?”

“嗯。”葛鸣停下笔,很认真地思考着她说的话,睁着充满求知欲的黑亮眸子,提出心底的疑问,“公民的权利和义务具有一致性,我履行这些义务,那我能享受什么权利呢?”

宋悄悄疯狂挠头。她真傻,跟学霸谈论学术问题,那真是被对方摁在地上摩擦:“你能享受什么权利你不知道吗?”

葛鸣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这个学霸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呢?”诡辩宋上线,“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答不答应我?”

“好处是?”葛鸣如一个精明商人,精打细算起来,“我从不做浪费时间的事。”

宋悄悄一时语塞,没想到她刚竖了个杆子,葛鸣就顺杆往上爬。

“你变了,葛大爷,我没想到认识你这么多年,你还跟我要好处,多伤感情。”宋悄悄扼腕叹息道。

“别谈感情,怪伤钱的。”葛鸣说话间写错了一个字,画掉,侧过脑袋,深邃的眼眸静静望着宋悄悄,意味深长地说道,“变是常态。”

宋悄悄呼吸一滞,她分明感受到那双望向自己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落寞和忧伤。

他想表达什么呢?宋悄悄突然感觉脑子不够用,跟葛鸣成为同桌的日子越久,她有时越觉得明明两人近在咫尺,却相隔天涯。有时候,明明相谈甚欢,他突然似想到什么莫名沉默起来;有时候说到悲伤之处,他反而笑了起来。

中午在食堂,宋悄悄挑着片片鱼里的花椒,又如往常般跟苏莉讲述着跟葛鸣做同桌的烦恼。

“男人的心思真难猜。”宋悄悄挑完花椒,继续从碗里挑着干辣椒,“你不知道哪句话说错,踩到他们的雷区,被炸得尸骨无存。”

“这是你这个花季少女应该忧心的事吗?”苏莉专门吃辣椒,“葛大爷的心思很好猜啊,除了学习就是你。”

“我?”宋悄悄仿佛在听什么笑话,“别逗了,姐妹,我也配?”

“你配,无敌配,天仙配。”苏莉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宝啊,我坐在你身后这么久,完全感觉得出来,葛大爷对你,有一种莫名的控制欲。”

“哈?”这下宋悄悄傻眼了,“真假?”

“你看他和别人零交流,但他对你,控制欲十分强,要你跟他搞学习,还在乎你跟谁在一起,尤其是……”苏莉说到这儿,察看四周,小声说道,“你不知道,你每次跟我松哥说话的时候,葛鸣那张脸瞬间黑了好几个度。”

宋悄悄神经粗大,从没注意这种小细节,这会儿猛然从苏莉嘴里听到这些,像在听别人的故事,愣怔着不知该说什么。一只鸟从树梢上一掠而过,一片树叶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阵阵涟漪。

…………

如果有人问,跟学霸当同桌是一种什么体验?

宋悄悄一定有话说,首先,那便是桌上永远不缺新的试题,偷懒也心怀愧疚。她在此之前,是条咸鱼,还是最咸的那条,如今,每天竟拿起试卷来做题。

那些题,她绝大部分不会,只能握笔托腮,无奈叹气,看外边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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