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偏偏风渐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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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偏偏风渐渐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为你做了嫁衣。”

作为“泽佑之光”——初映自封的,她誓要为校拼得一份荣誉。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忘我地投入极其刻苦的训练中。

体育馆门口的石榴花开得正盛,一簇簇,一串串,含着露水,在枝叶间闪烁,像绿屏风上镶嵌的红宝石。每天早上五点半,初映准时推开体育馆的门,准备去冰场上。

学校里没有冰场,体育馆里年初新建了一个冰雪场,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据说目前还在热火朝天地进行扩建,后面那块空地被全部圈了起来,建成冰雪中心,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现在去训练不成问题。

沈老师帮她联系了教练,搞定了训练要用的证件,借着这样难得的机会,她每天强迫自己早起,这样可以多练两个小时。

时间还早,偌大的体育馆里很冷清,只有一些穿着太极服的爷爷奶奶在舞剑,衣袂飘飘,带点仙气。初映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直到教练招呼她,才醒悟过来自己是有使命的人。

在李教练的引导下,初映来到休息室,先挑选合适的冰鞋,她把尺码合适的冰鞋一双双拿起来,仔细看冰刀的厚薄,接着检查内外刃和刀齿。

李教练温和地递给她护具,护膝套、护肘套和冰帽一应俱全,她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

有多久没穿上过冰鞋了?

沙发绵软,初映坐在那里把鞋带系紧,心头百般滋味。当年宣布放弃,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印着自己名字的那双冰鞋丢进垃圾桶,那时,她确实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滑冰。

冰场外,抽下刀套,初映轻推板墙,借力滑上冰面,先做了几个踏步,然后尝试来了段前交叉步滑行,等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她轻松地完成了一个后内点冰一周跳,稳稳地落地。

李教练惊诧:原来是个行家。

不止是教练诧异,陆回舟坐在离冰场不到十米远的长椅上,看初映像一只纤细轻巧的蝴蝶,在冰场里慢慢地展开翅膀,尽情地飞舞,很生动,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灵动。

滑冰竟然滑得这么好,绝对非一日之功,不知道她身上还有多少秘密。

有什么关系呢,陆回舟的眼角向下一压,手指微弯,轻轻地磕在扶手上,解密的过程才最有趣。

直到练习结束,初映才发现陆回舟也在体育馆。她换回自己的装备,跑到他的面前,有点惊奇,眨巴着眼睛,似乎在问他怎么会来。

“我每天早上都会来这里运动。”

陆回舟抬起眼,挑了挑嘴角:“我记得之前告诉过你,练腹肌是很不容易的。”

接着是轻飘飘的一声叹息。

“……”

又跑到了腹肌的话题上,初映想,歌手阿杜唱得对——她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

“你学过滑冰?”

初映低下头,想了很久,就在陆回舟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看到她递过来写话的小本子:“小时候学过,后来家里出了事,就放弃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背后不知道有多沉重。

“走了,吃早饭。”陆回舟抬腕看了眼时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再不吃,上课会迟到。”

其实初映不想吃东西,她练得太卖力,以至于失了胃口,对早饭提不起兴趣,甚至打算去小商店买个面包揣在书包里,实在饿了,再拿出来对付一下。

陆回舟看出了她的心思,也不戳破,说:“今天不去食堂吃,带你去早餐店吃,我请客。”

那还等什么,走着!初映背上她的小书包,跟在陆回舟的旁边。

这个时间,街上热闹了许多。

风过林梢,苍翠的树叶挂在枝头,像摇曳的小铃铛。浓密的树冠下,修长挺拔的少年一脸漠然,走在前面,大眼镜框的卷毛少女跟得紧紧的,一步也不落下。

两个人不说话,可看着格外和谐。

除了泽佑学校外,这条街的头和尾还分别立着七中和九中两所学校,学生多,街上店铺林立,卖早餐的自然也多,尽管是暑假,早餐店里仍然热热闹闹,其中一家的顾客尤其多,店内几张桌子仍不够坐,还在外面添了桌椅板凳。

店主是夫妻两个,腾腾热气把他们包裹着,还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两笼包子。”

“三根油条。”

“两碗豆浆。”

……

老板娘身姿丰腴,笑得也和善,看起来特别亲切,正忙着招呼食客。

豆腐脑是这里的招牌。老板娘的手艺一绝,纯手工制作,用石磨磨出豆浆,过滤汁液,留下渣,反复几次后再煮开点盐卤,等到出现豆腐脑后,再舀出来,热乎乎地来一碗,配上老板自己调出来的青红辣椒酱,那叫一个人间美味,吃过的人都念念不忘这一口。

陆回舟是常客,老板娘特意给他留了一碗,他又点了小笼包和三明治,放到桌上:“吃吧。”

香喷喷的气味钻进鼻子,初映咽了咽口水,分开一次性筷子蹭了蹭,她好饿。

豆腐脑只有一碗,陆回舟放了一把汤匙,推到她的面前,嫌弃地说:“口水都掉下来了。”

什么!初映慌忙去抹嘴,什么都没有,被骗了。

“真傻。”他轻轻啧了一声,眼睛里含了一点笑意,摇了摇头。

初映舀了一大勺豆腐脑,恨恨地填进嘴里。

黄金三明治也是老板娘改良过的,味美料足,里面放了咸吐司和芝士碎,还贴心地附赠了包装纸,避免客人弄脏手指。

初映咬了一口,细细咀嚼,感受美味在舌尖狂舞,味蕾十分满足。

大半个三明治下肚,她才发现,这么好吃的三明治,还在陆回舟面前摆着,他一口都没吃。

陆回舟正低头喝豆浆,突然眼前伸过来纤细的手指,指甲小小的,泛着微微的粉。初映拿起包装纸压在他的三明治上,然后另一只手把盘子一翻,三明治整个落到包装纸上,她左一折,右一折,将下面剩余的部分弄成三角形,塞进上方的空隙里,包得整齐又漂亮,递过来给他。

喏,她举着三明治示意他接过去。

她算不上是好看的小姑娘,倒是很会讨人喜欢。

陆回舟微怔,无声地笑了笑,接过来咬了一口。

她想得没错,他是嫌麻烦,所以这是他第一次吃这家的三明治——嗯,确实很好吃。

“胡同里有很多好吃的东西,”陆回舟的声音低而缓,“以后带你去吃。”

初映眼睛亮得发光,嘴里还塞着吃的,连连点头。

就这么不约而同,每天早上,初映出发去体育馆训练,都会碰见去运动的陆回舟。他比她结束得早,每天她训练完,他早已坐在长椅上等着,然后带她去吃早饭,她就是想不吃早餐,也找不到机会。

终于到了周六,最近紧锣密鼓的训练和排练,让初映差点吃不消。她决定痛痛快快地睡个懒觉,她昨天提前告诉陆回舟今天得睡到自然醒,不去那么早。陆回舟慵懒地看了她一眼,嗤笑道:“可以理解。”

嘴上说着“可以理解”,但他看她的眼神和看一头猪没有两样。

睡醒了,身轻体健,初映深呼吸了几次,舒展开筋骨,然后抓紧时间收拾了一下,准备出发去体育馆。

杜栀雪最近也忙着练她的自行车,就算住在同一间宿舍里,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少了很多。

陆回舟是个不睡懒觉的狠人。才刚刚换好冰鞋从休息室出来,初映已经看到运动结束的他坐在老地方,整个人一副冷淡、慵懒的模样,正摆弄着笔记本电脑,十指如飞,快速地在键盘上敲击,白色的耳机线从耳侧垂下来,像一幅清清冷冷的画。

那么好看干什么,搞得像个耳机代言人。

初映腹诽,在心里编排他。

因为是周末,体育馆比往常热闹不少。花样滑冰有周末培训课,平时冷清的冰场来了几个滑冰的,最小的是个五岁小女孩儿,就坐在陆回舟的旁边。小女孩儿的妈妈正在给她编头发,还唠叨着滑冰时一定要注意安全。

陆回舟关了笔记本电脑,侧过脸,看女孩儿的妈妈编头发。她的妈妈是个熟手,很快编好后,还扎了个红色的蝴蝶结,不只好看,还俏皮可爱。

小女孩儿很满意,摸摸小辫子,欢快地迈着小胖腿去冰场找教练了。

陆回舟仿佛知道初映在偷看他,将视线移了移,不偏不倚地正对上她,然后,朝她钩了钩食指。

初映的冰刀带着刀套,她一步步走得有点笨拙,走到椅子边,呼了口气,一屁股坐在空出来的位置上。

“你,”陆回舟语气一顿,淡声问,“想不想要新发型?”

啊?

生活终于对她精致的牛顿同款小卷发下手了。

陆回舟竟然来真的,他早就看这头卷毛不顺眼,听着是商量的语气,其实压根不听她的意见。他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旁边,耳机摘下来扔在上面,然后站起来走到她的身后,手指撩过她的头发:“就编刚才那个小女孩的那种辫子怎么样?”

云淡风轻的语气,莫名让人有点胆寒,就像他在说:“把细皮嫩肉的初映放上烧烤架,你喜欢几分熟?”

“人间富贵花”亲自给你编小辫子,就问你,哪怕做白日梦的时候,你敢想吗?

初映是真没想过,她腰杆挺得笔直,一个细微的动作也不敢有,任陆回舟搓圆捏扁。

他极有耐心,理顺她凌乱的小卷毛,垂眸回忆刚才看到的步骤,好像是先用三缕头发编成麻花辫,过程中左右各一股慢慢地往里面加头发。

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如墨的发丝中,陆回舟不急不慢,如果方法不对,他就拆开再试。

体育馆里,人声像煮沸了的水,咕嘟咕嘟地在耳边冒泡泡。

他的手指偶尔会碰到她的耳朵,微凉,和他的人一样。

有音乐在播放,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大概是怀旧金曲专栏,歌声不够清晰,隐隐约约地飘着,因此男歌手的声音显得更加缱绻。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为你做了嫁衣。”

初映蓦然觉得心脏怦怦跳得厉害,她呆呆地捂住脸,两颊滚烫,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像煮熟了的虾子,还是刚掀开锅盖看到的那种,浑身往外冒热气。

“别乱动,马上就好。”

发绳这种女孩子才有的东西,不要问,初映当然不可能有,还是陆回舟将他耳机收纳袋上的松紧绳取下来,固定住给她编好的小尾巴。

“好了。”

在直男当道的世界里,陆回舟简直是一股清流,第一次编小辫子就能如此成功。初映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虽然细节有点粗糙,但动手能力比她可强太多了。

初映越看越爱,喜不自胜,天哪,真的蛮好看,起码没有辜负她的美貌。

陆回舟对自己的成果还算满意:“这样多好,别再带着你那头烤面筋到处蹿了。”

“……”

什么烤面筋,跟我读一遍,这叫“牛顿同款”。

训练完已经近正午,陆回舟仍然对着笔记本电脑在忙。初映把她的冰鞋换下来放好,从休息室走出来,发现冰场四周正在挂海报,数米高的墙上,原本卷起来的海报唰地落下来拉平整,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闻声抬头看。

巨幅的高清单人海报,主角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样貌俊美,下颌尖细,面色显得有些苍白,薄唇泛着润泽的红,因为过于精雕细刻的五官,显出几分阴柔美。

那是她看过千百遍的脸,她再熟悉不过——祝清和。

瞬间,细密的冷意爬过脊骨,初映整个人都禁不住微微发抖。

那是花样滑冰场上的贵公子,好看的相貌,极高的天赋,他都占全,职业生涯中,迄今为止,所有比赛都从未下过领奖台,说他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这个名字就意味着光环和荣耀,也正是因为他,之前比较冷门的花样滑冰如今受众度越来越高,也有更多人投身这项运动。

他是受万人瞩目的世界冠军,是受尽追捧的体坛偶像。

或许只有她见过光辉之下的他。

似乎耳边还残存着他的声音,温柔的、阴郁的,像叹息:“映映,我们这样不好吗?

“我给她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治疗,还有那些流言,你不喜欢,我统统都会解决掉,你知道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

“没关系,映映,你总会长大的。

“我等着。”

我等着。

“小卷毛。”算算时间,差不多该结束了,陆回舟收起笔记本电脑,抬眼却看见她傻傻地站在那里许久,仰着头,好像在看海报。

他顺着她的视线扫了一眼,硕大的名字写在照片旁边,花滑男单选手祝清和,在最近大奖赛法国站的比赛中刷新了短项目的世界纪录,这几天的体育新闻上铺天盖地全是这张脸,他虽然不太认识,可名字如雷贯耳。

有什么好看的,不也就那样,能比他还好看?看来真的要给她换一副眼镜了。

陆回舟有一丝不悦:“过来。”

低沉悦耳的声音带了一点不耐烦,初映终于回神,快步朝他走去。

不要担心,初映。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你已经摆脱祝清和了,不是吗?

到了眼前,陆回舟才发觉她有些异样。她没有刚才的活泼,眼角泛着红,像是受了委屈,头发整理过后好看不少,显得那张脸小小的,皮肤白净透亮,像一片小花瓣一样。

陆回舟问她:“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在休息室跟人打架了?”

她才没有那么暴力好不好,她摇头。

“那是别人打你了?”语气骤然冷下来。

初映还是摇头。

“为什么哭?”

她想了想,慢吞吞地打开他的掌心,他的掌心纹路清晰,她伸出手指,一笔一画写得很慢:“我没哭。”

——像一片羽毛,轻轻柔柔地在他的手心里扫来扫去。

“好。”陆回舟看懂了,也心知肚明她有并不想说的心事,声音软和下来,“没哭,我们走。”

从冰场回来以后,初映一直情绪恹恹,午饭吃得不多,连最爱的糖醋小排都只动了两筷子。午饭后,她告诉陆回舟要回去午休,下午还要排练舞龙灯,预选赛迫在眉睫,下周六就是“洗干净脖子上刑场”的时候了,所以最近他们得抓紧一切时间练习,他点点头。

云的轮廓朦胧,浮在蓝海般的天空中。前段时间连绵不断的雨水,使得树木被浇得蹿枝拔节,抖出满树葱茏的叶子。

风渐渐,叶翩翩,天气晴好,也无心欣赏,对其他事没什么兴趣,陆回舟也打算回房间窝着,顺便继续研究一下强化学习在机器人系统中的应用。

假期里他原本打算泡在工作室里研究他的智能机器人,却被妈妈拎到这里来帮忙,他讨厌浪费时间,讨厌接触陌生人,却似乎也不是全无收获。

操场上有几个女孩子正在跳皮筋,神采飞扬,笑得很开心,边笑边说着什么,像活泼的小鸟。就在这个瞬间,陆回舟心里蓦然生出一个想法:她如果会说话就好了。

如果她会说话,声音应该很好听,或许又甜又软,像小时候他养过的那只小黄鹂。

她应该有很好的一生,不该过眼下这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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