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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七日后。
碧霄宫已破,尽入灵雎岛掌握之中,仙盟五派,最后仅存三派。
玄信于对敌之时立下大功,临阵破境,晋升法相,众望所归,继任下一任门主。桑岐葬身镜花谷,高秋旻带着素凝真的尸身离开,不知所踪。大长老在星沉谷看到了桑岐的尸体,令人挖出了藏在树下二十年的玉棺,玉棺之中的素凝曦温柔娴静,一如生时。放在她身旁的,是桑岐当年被砍下的右臂,曾经被她灌注了四天四夜的生机,竟过去了这么多年,也不曾腐烂。或许这是素凝真最后的一点愧疚,她不忍心违背凝曦临终最后的哀求,还是将那截断臂放入她的玉棺之中。
大长老长叹一声,将桑岐的尸身放在凝曦身旁,让两人死后合葬一处。
——纵然是这世间最强大的生命,也终有一死,埋于地下,成为草木生长的养分……
这是素凝曦曾对桑岐说过的话,也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谢雪臣的神窍三日方才恢复,这三日内他闭关于密室之中,与世隔绝,三日后,他破关而出,俊颜冷漠,似乎更胜从前。
余下四日,他一人一剑,荡平妖患,杀入灵雎岛,逼得何羡我与他正面交锋。
“谢宗主,你杀我一人,无济于事。”何羡我不敌谢雪臣,脸色苍白地退于结界之中,“更何况,你坚守的正义,难道便是正义吗?所谓的仙盟正道,打的除魔卫道的旗帜,实则是藏污纳垢之地,道是惩奸除恶,然而谁是奸,谁是恶?傅渊停杀人夺妻,更连亲生儿子都弃如敝履,镜花谷与明月山庄沆瀣一气,残害元阴玄女,这些事天下皆知,仙盟已经不得人心,种种行径,与他们口中的妖魔又有何区别?谢宗主,你又何必维护这样的名门正派?”
“我维护的,从来不是仙盟。”谢雪臣俊颜似雪,清冷孤绝,“何羡我,你是人族,为何为妖族做事?”
何羡我一怔,随即低低笑出声来:“人与妖,有什么差别?谢宗主,这世间最伤人的,从来不是妖,而是人心中的恶意。”
“那你这般所为,便能消除人心之恶吗?”谢雪臣问道。
“不能。”何羡我昂然道,微微一笑,“但能让他们没有能力作恶。人族独大许久,欲望膨胀,乃至疯狂,须有力量加以制约。”
“妖族兽性难驯,难道便不会为恶了吗?以妖族制约人族,不过是痴心妄想。”谢雪臣言辞冷淡,不能苟同他的看法,“你的做法,与一念尊者无异。人族虽有过失,终究是人族之事,无须妖族与魔族插手。”
何羡我有些遗憾,叹息道:“我以为谢宗主与旁人不同,不会狭隘于一族一人,而是着眼于众生。妖族、魔族与人族又有何异,难道不都是生于混沌吗?”
“不错。”谢雪臣定定望着他,“但我是人,便只能以人族为先。人族之中,纵有为非作歹、心术不正之人,但重者以律法惩戒,轻者以训斥教化,诛邪扶正,引人向善,才是正道。驱虎吞狼,只会后患无穷。”
“难道妖族与半妖,就不配享有与人族一样的权利吗?这神州的洞天福地,就只有仙盟得配居之?”何羡我冷然道,“谢宗主生来高贵,自然不明白妖族与半妖的艰难处境。”
“听说你曾有一爱侣,因没有良妖证,而被鉴妖司所杀。”谢雪臣忽然说道。
何羡我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自觉捏紧了双拳。
“鉴妖司归属碧霄宫管辖,因此你一直憎恨碧霄宫,只是隐忍多年。”谢雪臣看着何羡我眼中逐渐涌起的风暴,轻叹一声,低沉道,“何羡我,我明白你的用心。你想要建立一个新的秩序,令妖族半妖可以得到平等的对待,只是这种方式太过偏激残忍,必会激起天下修士的反弹,仙妖魔三界混战,神州必会沦为无间地狱,受苦的只会是普通凡人。”
何羡我脸色稍缓,垂下眼眸,沉声道:“这是成大业必须付出的代价。”
谢雪臣皱眉道:“你会这么说,只是因为付出代价的人不是你。”
何羡我沉默片刻,方道:“事已至此,又能如何?谢宗主神功无敌,若要杀了在下,便动手也无妨,这是我唯一能付出的代价。”
谢雪臣注视着何羡我,沉声道:“何羡我,你若信我,我便以仙盟宗主的身份向你承诺,自今日起,妖族、半妖将享有和人族修士一样的地位和权利,不会被随意诛杀,沦为妖奴,仙盟会命令禁止一切奴役虐杀妖族的行为,但众妖王须出面禁止妖族一切杀戮抢掠的行为,派出合适之人,前往拥雪城与仙盟共议停战之事。”
何羡我一怔,不解地看向谢雪臣。“为什么?你……为什么愿意停战议和?我知道,以你今日之能,天下无人能敌,哪怕将妖族斩尽杀绝,也只是时间问题。”
谢雪臣道:“我为何要斩尽杀绝?只是因为我能吗?”
何羡我答不上来。
“钧天剑,从来不是杀戮之剑,毁灭之剑。”谢雪臣举起钧天,清冷漆黑的凤眸倒映出剑身神异的金光,“它是破而后立的新生之剑,救赎之剑。”
只是,却救不了他最在乎的那个人。
谢雪臣敛起凤眸,心中低叹一声,重新看向何羡我。
“我立威,只是更安静地让别人听我说话,也让你能更轻松说服那些妖族。”谢雪臣收起神剑,背过身去朝外走去,“三日后,拥雪城,静待何岛主及众妖王大驾。”
三日后,何羡我带着十妖王来到碧霄宫,却没有看到谢雪臣的踪影,等待他们的,是一个相貌俊美而庄严的行者,当代悬天寺门主玄信尊者。
玄信尊者手持禅珠,微笑道:“谢雪臣已经辞去宗主之位,如今仙盟由我暂理宗主之位。”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更是茫然不解。“那他人在哪里?”
玄信尊者道:“他自有要事。”
何羡我却很快想到了一件事,当日在两界山,众人以谢雪臣泄露玉阙经之事逼迫他,他曾放话一旦杀了桑岐,便会辞去宗主之位,身受万象雷劫之刑,想不到他竟这么快便履行了诺言。
但何羡我明白,谢雪臣是不是宗主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展现了足够的威慑力,只要他还活着,便是仙盟的依仗。
阿宝迈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地寻到了吹雪楼。昔日谢雪臣的住处,如今结界森严,房中住着一个宛如睡着的女子。
南胥月自房中走出,便看到守在结界外两眼含泪的阿宝。
“阿宝,你怎么来了?”南胥月俊秀而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一抹极淡的微笑。
阿宝的眼睛红红的,嗓音稚嫩却又沙哑,似乎是哭坏了嗓子。
“我听说,姐姐死了……”阿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没有爹爹了,没有哥哥了,也没有姐姐了……”
她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短短的几天,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人。爹爹的尸身被何羡我焚化了,住在一个小小的罐子里,哥哥说不愿意见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跟着何羡我来见姐姐,又听说姐姐在镜花谷受伤太重,已经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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