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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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汴京。

  王安石下了马车, 吕惠卿亲自前来相迎。

  身着紫衣玉带,身份早不可与过去同日而语的副宰相依旧恭恭敬敬向王安石揖礼:“老师终于回来了,学生已在此等候多时。”

  王安石反应淡淡:“主张朝事数月, 你辛苦了。”

  “学生不过暂代老师处理琐事罢了,一切还得由老师回来主持大局。”

  十个月,不过短短十个月, 王安石便再度被皇帝召回。

  吕惠卿不可能告诉对方, 得知皇帝下诏的消息, 他既惊且慌,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势地位被王安石抢走。

  他对王安石是崇敬仰慕的, 也许曾经有过憧憬,但他更希望这样一位让他崇敬仰慕的老师自此留在钟山,不再回来。王安石的性子根本不适合朝廷争斗,他比老师更适合在这片浑水里翻云覆雨, 继承老师的志向把新法推行下去。

  可王安石仍是回来了。

  吕惠卿望着前方清癯的背影, 一时脚步未动。

  “为何不走?”隔了数丈远, 王安石终于回头看他。

  那个人已不年轻了, 可只要肯回来,依旧大权在握。凭甚么。

  “......是。”吕惠卿趋步跟上。

  *

  “卿此去数月,小人渐定, 回来后卿可继续有所施为。”

  王安石入宫奏对, 赵顼如此对他道。

  “臣蒙陛下知遇,诚欲助成陛下盛德大业而已,然小人纷纷,不敢安职。今陛下复召用臣, 不敢固辞, 乃为报陛下知遇之恩, 望陛下察臣用心。”

  话虽如此,然经历过罢相,王安石心境已不可能再与熙宁初年相比,他肯回来,不过舍不下新法大业。

  经历十个月独自磨炼的赵顼,对自己亲持变法的信心也日益加深,他们皆与过去不同了。

  “卿所撰周礼义的书稿朕已看过,要言不烦,精奥幽微,当为天下儒生学习之典范,待稍作编订,便令国子监印制成册,颁发学官作学生教学之用。”

  “谢陛下恩典。”

  赵顼心情颇佳,又道:“如今国子监所用教书尽为活板印字,还是当年欧阳夫人的功劳。对了,不知欧阳夫人是否将欧阳修的文集编录妥善,朕还等着她的书稿呢。”

  王安石微微怔神,向赵顼解释她此刻仍居江宁之事。

  “原来如此,”赵顼闻言道,“那便请她静心休养罢,文集一事毋须匆忙,毕竟——”

  答应欧阳芾不告诉王安石,赵顼意有所指地望着面前师臣,笑道,“来日方长。”

  随后谈及用人,王安石又荐吕嘉问、李定、练亨甫等,神宗皆认可。

  *

  六月,三经新义诏颁于学官,作统.一教材用以取士,以一道德。

  是日,吕升卿回到家,向兄长发牢骚:“练亨甫那厮又上奏弹劾我们!真是气煞我也!”

  吕惠卿坐在案后,端详着底下官员所献一方产自建窑的黑釉兔毫盏,轻飘飘道:“练亨甫是王相公举荐的人,你少同他过不去些。”

  “兄长不也是王相公举荐的人,难不成还比他差。”吕升卿忿忿不平。

  吕惠卿停了动作,耳畔絮絮俱是弟弟的声音:

  “昔日王相为人所诬,兄长极力替他辩言,如今兄长为人所诬,却是不见王相为兄长说过只言片语。”

  “......”

  “王相身体抱恙,官家便教他在家里养着,凡事皆不予他操劳,前两日还让大臣们去他家里汇报政务,你说说,官家何曾待你我如此。”

  手中兔毫盏猛地顿在案上,吕惠卿喝道:“放肆!人家王相是当世孔子,今之完人,你我哪一点能同他相提并论!”

  吕升卿被他吓到,一时失了言语。

  意识到自己声调过高,吕惠卿咳了咳:“......少言这类负气话,多干实事,你手下那几个欺男霸女、强抢民宅的泼皮无赖莫以为我不知晓,尽早同他们断了干系,否则纵是我也护不了你。”

  不再听弟弟幼稚抱怨之词,吕惠卿将茶盏搁进漆盒,收了心思。

  「王相屡托疾不治事,积事以委臣,臣恐将来倾败,咎全在臣一人。」

  他没向皇帝提过么,提过的,可皇帝说甚么。

  「安石何以至此。」

  「安石政事,即朕之政事。」

  复相以来,皇帝与王安石在用人之事上多存分歧,又在边事上意见相反,他以为可趁此机会减损赵顼对其印象,然他轻看了皇帝对王安石的重视。

  纵意见再有分歧,也远远胜过他吕惠卿。

  得知刊印数千本的《诗义》被“止令勿卖”时,吕惠卿脑子懵了一下。

  然后便跑到赵顼面前请求去官。

  “臣每撰数篇,即送王相详定,一字一句如有未妥,必反复修改,直至王相满意为止。今言皆不可用,于理何安?纵朝廷不夺臣官,臣何面目!”

  “卿且宽心,安石无他意,经义只为三二十处训诂未安,序只用旧义,亦无害。”

  好家伙。

  好一个“三二十处”训诂未安。

  他诚知王安石重视自己经义,未料重视到这种地步,他的脸面又被对方放在何处。

  他王安石心里最在意的果真只有新法罢了,其次是家人,朋友,皇帝,最后还有没有他吕惠卿的位置,他不敢知道也懒得再问。

  “臣在朝廷所补者少,而所害者多,今安石复来,陛下一听安石,则天下之治可成矣。”

  “朝廷可以无臣,不可以无安石,此臣所以求去也。”

  他的脑子大约是烧坏了,才会一次又一次挑战皇帝的忍耐极限,在皇帝面前一次次地发牢骚。

  以致当他在赵顼眼中清晰地看见不耐时,他知自己该是真的要离开了。

  *

  吕惠卿以“阿蔽所与,屈挠典刑,言者交攻”为由,外放陈州时,王安石仍在朝上为宋辽河东议界之事争执。

  赵顼欲答应契丹要求,而王安石反对向契丹一味妥协。

  听闻吕惠卿黜知陈州的消息,王安石短暂恍惚,道了句:“何日离开?”

  “吕相公说毋须王相相送,他走得匆忙,还请相公莫怪他未前来辞别。”

  王安石默了须臾,不再询问。

  吕惠卿也非一无是处之人,王安石忆起对方曾于殿上批评赵顼向契丹示弱:“未闻有千里之外而畏人者!”

  如若吕惠卿当真无一优处,他岂能用了他这么多年。

  相比起来,赵顼时时刻刻渴望万全、安稳的性子,更令他感心有余而力不足。

  “天下事如煮羹,下一把火,又随下一杓水,则羹何有熟时?”

  “程昉、吕嘉问尽力为国,然为众所攻,陛下不察而罢之,则天下事孰肯为陛下尽力?”

  “契丹无足惧,忧之太过,则外人观我朝沮怯,是助长外敌之气,而沮自己威风。”

  不止同皇帝分歧,也同其他大臣分歧。

  韩绛就提举市易务人选问题多次与王安石争吵,王安石认为可用之人韩绛以为不可,两人互不相让,韩绛遂自请去职。

  赵顼宽慰韩绛:“此小事,不足以去职。”

  韩绛怒道:“小事尚争不得,何况大事!”后干脆称疾不出。

  最终提举市易务的官员被赵顼罢去,却是王安石作了让步。然两人间意见不合之处渐渐凸显,赵顼以韩绛无法助王安石成事为由,令韩绛罢知许州。

  王安石一度坚持留下韩绛,也未对结果产生多少改变。

  *

  回到家,照例是空阔冷清。

  赵顼赐下的府邸坐落东京城西,门房七间,前厅后堂及穿廊耳房数十不等,作为宰相府邸自显豪奢气派,作为王安石及其家眷居所却阔绰有余,实无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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