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狂想曲（八）（1 / 2）

第259章狂想曲（八）

　　容靖轩第二次见到了那个人。

　　邀月祭上，他曾和阿靖提到过，他似乎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有一个可怕的罗刹举着一柄钢叉，抵在他的胸前，问他愿不愿意将灵魂交给他。

　　若说这罗刹，并非完全是无稽之谈。靖轩睁开眼时，一张青面獠牙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形容可怖，不过，这一次，靖轩看清楚了那是一只罗刹面具，面具后的脸隐约露出一小截的轮廓，连接着他细白光滑的脖颈，似乎生得一副令人艳羡的好皮囊。

　　靖轩不知晓自己以什么样的心态端详眼前这个人，他只知自己是怎样迫切地想要逃避，想要永远留在这个并不美的梦境里，不愿再看到，再想起，那个到最后都没有放过他的人。

　　面具人一袭浅蓝色的长衫，一头银白的长发神秘而妖娆，就连那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具都看起来亲切柔和了好些。靖轩蜷缩着身子，双手抱着抵在胸前的双膝，微微仰起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那个面具人的一举一动。

　　面具人逐渐向他靠近，不知晓他面具后的神情，只听得他在距离靖轩一尺远的时候停下，垂眸，凝视着瑟缩的靖轩，遂朝他伸出一只手，说道：

　　“现在，你愿意了吗？”

　　靖轩怔了怔。

　　他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虽是一名年轻男子的声线，听起来却好似浅吟低唱般悠扬，音调并不细媚，但就是给人一种柔婉妖娆的感觉。靖轩的神思被这个好听的声音冲散了几秒，以至于过了片刻，他才意识到方才的问题。一缕浓郁的悲哀盘踞了他的心间，他知晓面具人问的是什么。

　　这一次的梦境比上次清晰真实了好多倍，就像是他主动地敞开心扉，让那些影像融进他的思绪里，他几乎能够感受到面具人细微的唿吸声。

　　他愿意吗？靖轩在心底问自己。如果说，上一次他还心有所记挂，惦念着那个高高在上却终究不属于他的人，那么这一次，他总算是死心了。

　　原来最后的最后，自己存在的全部价值，不过是代替阿靖哥哥——那个人心底永无可代的人去死，如此轻贱浅薄的使命，宛若蝼蚁，连挣扎的权利都没有。可悲的是，靖轩是自愿地，走到那人的身边，告诉他，他愿意付出一切。

　　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陛下，阿靖哥哥，莘茴姐姐……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靖轩想着，黑白分明的眼眸中蒙上一层莹亮的水雾，他轻轻点了点头，对着面具人，用近乎耳语的细弱声音，慢慢地说道：

　　“愿意。”

　　不知是否是错觉，面具后传来男子轻浅的笑声，风息一般，交织着某种靖轩难以理解的悲悯与怜惜。

　　只不过，一瞬即逝，再无其他残留的痕迹。

　　**********

　　夜晚的金銮殿，灯火通明。万家皆眠的时分，这个国家的权力中枢，反而绷紧了一根弦，仿佛稍一松懈，就会被对方的势力骤然吞灭，连一丝喘息的时间都不能预留，便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容隽坐在金玉雕镂的龙椅上，面色有些苍白，神情却仍旧是阴冷凌厉。与此同时，莘太后站在台阶的正前方，仰起头，直视着容隽鹰隼般的目光。

　　一众朝臣分别以赵丞相和庄尚书为首，整齐地站在铺着棕褐色地毯的走道两侧，微垂着脸，一言不发。

　　容隽渐渐眯起了眼眸：

　　“朕听闻太后私自释放了死囚容靖华，不知您意欲何为啊？”

　　莘太后瞥了一眼容隽，面露冷笑：“呵，陛下，您的英明决断，哀家自然是不好违抗，只是，那死囚当真是靖王么？倘若因为您的一己私利，白白让另一个无辜之人殒命，哀家认为此事必当天人共诛。”

　　“你说什么？”

　　大殿上的众人也开始不安分地左顾右盼。少部分知晓内情的人和大部分并不知晓的人混杂在一处，纷纷用眼神交流莘太后此言的深层含义。

　　莘太后见到容隽狰狞的神色，得意地转过身，吩咐道：“赵丞相，你且将哀家给你的手书同金銮殿的各位念一遍。”

　　“是……”赵玄武被叫到名字，浑身一颤，险些没有站稳。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张叠成小块的纸，他知道，接下来，十多年来容隽所做之事，便会曝光在众人面前。

　　“中历711年，夏，祝家幺女同靖王殿下和云妃娘娘赴鹓鶵山游历，往后便不知所踪。”

　　容隽的眼眸中“腾”地升起一团怒火，他在身前的桌子上勐地一拍，厉声道：“赵玄武，休得再胡言乱语！来人，替朕将这等乱臣贼子拿下！”

　　赵玄武的声音勐然顿住，他慌张地四顾，生怕下一秒会有一队守卫军闯进来，不由分说便将他拖出去。他紧张地几乎闭起双眼。然而，几秒过去，大殿上一片死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乎根本就没人听到容隽的声音。赵玄武怯懦地抬起头，正对上莘太后一双愤怒鄙夷的眼眸，只得颤巍巍地又摊开纸，继续念下去。

　　“中历712年，冬，言氏长女同靖王定亲，至中历712年年末，言家于大火中覆灭，其长女亦殒命。”

　　“中历713年，初，云妃劝诫太子莫要再靠近靖王，数月以后，云妃赐死。”

　　“……”

　　宣纸上一条一条明明白白地读过去，便是再迟缓愚笨之人都明白的其中之意，他们不敢直接望向容隽，只能偷偷地瞄他一眼，容隽的面色阴沉得可怕，只是，与他平日里的愤怒不同，此番的容隽面色苍白，嘴唇发青，身形不稳，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中历722年，春，周氏贵人因过分亲近靖王殿下，与另一名为”倩儿”的宫女一道意外坠湖，不幸殒命。”

　　至此，赵玄武总算是一字不差地读完了最后一桩事件。

　　莘太后朝他点点头，遂朗声道：“诸位，方才你们听到的这些事件，实际上并非意外，皆是人为。十多年来，你们眼前的陛下，曾经的太子殿下，一直有着不为人知的癖好，他为了靖王残害的无辜之人犹然历历在目。所以，眼下如果说陛下真的能狠下心来处决靖王，哀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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